“弓箭准备!”
    “围剿!”
    谢堰瞳仁微微一缩,与容语对视一眼。
    端王这么快便调了弓箭手来,果不愧是驰骋过战场的三军主帅,不仅准备充分,调度也周密。王府常备护卫有八百,这么看来,今日想要强行突围,怕是难于登天。
    少顷,漫天的箭矢如雨坠落。
    容语抱着个铜盒,单手挽剑格挡,威力大减,谢堰功夫本在容语之下,自然也略显吃力。二人左闪右挡,一时有些相形见绌。
    箭矢自四面八方射来,又快又密,几乎无处可遁,看来端王大有将他们了结在此的念头,点石火光间,二人毫不犹豫并肩作战,背贴树干,各自迎挡一面。
    “这样下去,迟早被射成窟窿!”
    谢堰瞥了一眼假山方向,端王似乎猜出他要打密道离开,调结兵力重点猛射假山四周,意图断了他们的后路。
    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这时,容语望见戏台上方四面皆有石栏,二话不说抱着铜盒往上一掠,身影顷刻坠入石栏后,谢堰见状,一面抬剑将箭矢给挡回去,一面紧随容语脚步,也翻过石栏隐去身形。
    远在三山阁俯瞰全局的端王,见状立即抬手,“停下!”
    弓箭手后退,其余侍卫举起火把,如潮水朝戏台围了过去。
    戏台成方形,大约三丈见宽,耸立院中,除了面南一方大敞,其余三面皆有白玉石栏做屏障。
    虽是能躲避剑雨,却也是一处孤零零的死地。
    谢堰靠在东北角,他望向西北角的容语,却见她眼底还盛着怒气,谢堰苦笑不已,他揩了一把汗,靠在角落吐息,
    “眼下强攻出府是不成了,只能想法子智取!”
    容语唇角掀起一抹嘲讽,“智取?谢二公子神机妙算,便好好想想怎么脱身?”
    谢堰略一沉吟,矮身来到容语一侧,挡在她跟前,望向前方如云涌入的侍卫,低语道,
    “你想办法打开铜盒,将密诏拿出来,我来拖延时间。”
    王府侍卫首领当即做个手势,十余名侍卫举矛执剑要强攻上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危急之刻,东南角穿堂外传来一声断喝,
    “我看谁敢动手!”
    朱靖安与朱承安当先跨过穿堂,抢先跃入,紧接着,一大群华服男女如潮水涌了进来。
    府中又是起火,又是鸣镝,这么大动静,朱靖安等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后院女眷亦被惊动,长公主原是趁着今日与许夫人话闲,探探许家口风,有意让谢堰娶许松枝,恰恰相谈甚欢,却听见下人禀报说是谢堰被端王围堵在戏台,当即吓了一跳,带着人匆匆赶来。
    顷刻间,原先还算宽敞的院子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端王见此情景,便知是朱靖安与谢堰的把戏。
    强闯不行,便想借机脱身。
    没门!
    他们二人今日休想将密诏带离。
    他冷哼一声,带着人下了阁楼,前往戏台。
    火光照亮整个庭院,戏台四周的空地甲士林立,侍卫一个个神色冷厉,一场兵戈蓄势待发。
    朱靖安喝退将士后,借着火芒往戏台望了一眼,谢堰自晦暗不明的角落里起身,眸色灼灼如烟火,一袭白衫当风而立,端得是从容不迫。
    容语躲在他身后的角落里,将铜盒放在膝盖上,掏出袖中的银针,试图开锁。
    谢堰生得高大挺拔,将她遮掩了个严严实实,朱靖安这么瞥一眼,一时还未发觉他背后有人。
    朱靖安见谢堰完好,松了一口气,只是扫了一眼满场的赫赫侍卫,大感棘手,
    “好端端的寿宴,这是做什么?”他冷声质问侍卫首领。
    这时,端王拨开侍卫,龙骧虎步来到戏台前,将怒火压至眸眼深处,缓缓掀起唇角,“这就得问谢二公子在我王府做了什么?”
    他视线不偏不倚朝谢堰望去,落在谢堰身上,仿若千钧。
    谢堰不知何时已藏了兵刃,双袖抬起,远远朝端王作了一揖,“王爷莫不是误会了,谢某不胜酒力,退席寻了个僻静处吹风,不曾想王爷将谢某当了贼人,大动干戈,谢某还很疑惑呢。”
    端王听他这话,面无表情道,“谢大人不要狡辩,本王书房被人暗闯,失了要紧的文书,侍卫踵迹追来,独独看到谢大人在此处,谢大人既然说自己是闲逛,不若退开身,让侍卫上去搜一搜,倘若真未搜到,本王便放谢大人一码。”
    端王使了个眼色,当先的一排侍卫立即举矛向前。
    火光逼亮谢堰的眸眼,将他瞳仁深处的幽光照得清透。
    谢堰神色冷冷,捏住袖中的暗器。
    朱靖安听得铮鸣阵阵,再次抢先喝住,“慢着,清晏乃当朝四品佥都御史,又是长公主殿下的嫡子,岂能随意让人搜身?”
    既是偷了重要文书,谢堰定藏在身上,朱靖安自然要替他掩护。
    怎知端王双手交合,缓缓一笑,
    “靖安误会了,本王岂敢搜谢大人的身,只是搜一搜戏台而已。”
    朱靖安脸色一变,莫非他料错了?犹疑地看了一眼谢堰。
    谢堰唇角抿得紧紧的,一言未发。
    端王阴恻恻望着他,“怎么?谢大人是做了亏心事,连戏台都要堵着不让人上去?莫不是谢大人身后藏了什么人?”
    端王亲眼看见一女子翻身掠入戏台,定是容语无疑。
    端王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姑娘们的视线嗖嗖往谢堰身后戳去,
    夜风掠起谢堰的衣摆,隐约瞧见他背后似有一抹裙角。
    莫不是藏了个女人?
    一想起这个可能,那些心仪谢堰的女子当即倒抽冷气。
    台下的长公主痴愣地盯着儿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晏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直觉情形不对劲,端王冒着被皇帝申斥的风险,在王府大动干戈,肯定是丢了了不得的东西,长公主了解自己儿子,绝不会那等轻浮造作之人,眼下这等局面,定是出了大事。
    谢堰目光越过重重火光,落在长公主那张秀美的脸颊,沉默片刻,他语气艰涩,露出几分为难,
    “回母亲的话,儿...确实有难言之隐....”
    长公主脸色变得难看,她几乎强撑不住,紧拽住侍女之手,眼底苍茫如烟雨,喃喃道,“什么意思?”
    谢堰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紧了紧,眼下形势逼迫,容不得他迟疑,遂定了主意,他眉梢掠过一抹凛冽,掀起微澜,淡声道,
    “王爷,谢某今日在此,确实不是闲逛.....”
    “哦?”
    谢堰面不改色道,“谢某心仪一女子久矣,今日碰巧遇见她,酒色壮胆,忍不住引她来此处,欲坦明心意,不料事还未成,被王爷的人撞了个正着,她此刻羞愤难当,还望王爷给在下一个面子,莫要为难她....”
    谢堰话落,四面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许松枝更是泪水涟涟,双膝一软,差点栽下去。
    长公主只觉头顶轰隆隆滚过一阵雷,她前一脚给他定下婚事,他后一脚给她弄个女人回来,长公主摇摇欲坠,气息不稳嚷道,
    “不可能,晏儿,你不是这样的人....”
    朱承安与随后赶来的朱赟二人,神色犹疑往谢堰身后瞅,如果他们猜得没错,谢堰口中那“心仪女子”,该是容语?
    这唱的哪一出?
    二人一头雾水。
    不知哪位公子笑呵呵望着谢堰,
    “原先还当你谢清宴要做一辈子和尚,不料你不声不响干了一票狠的,看来是用情至深,既是如此,倒不如让姑娘大大方方站出来,长公主疼爱你,谢侯爷也宠溺你,只要你开口,将人三媒六聘娶进门来也不难,若实在不行,以你谢二公子的风采,做个良妾也不委屈她。”
    谢堰眉目如朗月清风,倒是与他正儿八经论起此事,“虞兄说笑,她性子傲气,岂肯为妾,谢某既是真心待她,自然是娶进门做正妻的。”
    姑娘们的心碎了一地,许松枝身子颤颤巍巍,一颗心已跌入冰窖。
    那位姓虞的公子闻言越发来了兴致,朗声一笑,“谢堰,你让开些,让本公子瞧一瞧是何方神圣,能摘得你这朵高岭之花?”
    明亮的火光映出谢堰那张清隽无双的脸,他笑了,这一笑仿佛春光穿透风墙,逼退这场蓄势许久的夜色,
    “谢某有慕艾之心,人家姑娘却不一定肯嫁,诸位这般惊扰,怕是白费了我一番功夫,她越发要懊恼了....”言语间尽显宠溺与无奈,倒叫人瞠目结舌。
    谢二公子那一身百炼钢终也化成了绕指柔,越发叫人想窥个究竟,可惜无论众人如何相逼,谢堰岿然不动。
    谢堰虽是拿容语打掩护,却又不能真伤了李家姑娘名声,自是不会让开半步。
    见谢堰迟迟不动,端王属下忍不住出语相激,
    “谢大人这般遮遮掩掩,莫不是趁着黑灯瞎火轻薄了人家姑娘?”
    这话说得有理,旁人只当那女子衣衫不整,羞于见人。
    谢堰倒是置若罔闻,只低声问身后的人儿,“怎么样了?”
    容语丝毫不受外头影响,细细密密的汗水从额头渗出,滑落她清致的容,她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纤手执针飞快涌动,
    “此机关极为奇妙,不过我已大致摸到规律,你再纠缠一阵,给我争取些时间。”
    谢堰颔首,抬眸面对步步紧逼的侍卫,轻描淡写道,
    “在下多饮了几杯,一时失了分寸,还请王爷海涵。”
    端王眼风如刀斧,散着寒光,碍着长公主与两位皇子在场,一时进退两难。
    黑鸦鸦的人群中一人搭话,“照你这意思,你确实轻薄了人家姑娘?”
    谢堰表情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
    “心之所慕,情难自已。”
    又道,“还请王爷看在家母与两位殿下的面,吩咐侍卫退开,好叫在下携她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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