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王晖见控制住了朱承安,眼风横扫一周,
    “本相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此处虎贲卫有一万人,谢堰这点人手还不够保住你们的命,想好了,现在过来,还来得及!”
    百官满口吐沫,
    “我呸,王晖,我等宁死不成为你帐下之狗!”
    “无耻之徒!”
    王晖愤然指着他们,“愚不可及,谢堰已与朱靖安决裂,你们跟着他作甚?难不成跟着他造反!”
    众臣顿时沉默了,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言,倒是杨庆和等老臣心里已有了一个念头。
    容语看了一眼上方的师傅,又瞥了一眼身后的谢堰,她算明白了,师傅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位置公开她的身份,不仅是为了揭露王晖的阴谋,更是为了让所有朝臣知晓,朱瀛的子孙不配当皇帝,师傅曾与乾帧陛下出生入死,师傅回归,不仅是送她回来,更是为了迎献王归位。
    容语当即出声,“不是还有献王吗?”
    朝官募的一震。
    王晖闻言惊愕地倒抽凉气,
    “容语你疯了,你要把江山拱手让人?”
    官员们反应过来,纷纷振袖,
    “对,还有献王,今上窃国自居,大逆不道,咱们要迎献王回宫!”
    王晖望着振振有词的百官,后背募的生出一抹凉意,狠得咬唇,“来人,弓箭准备,将这些乱臣贼子就地正法!”
    容语闻言双袖一抬,徐徐寒风缓缓往袖内一蓄。
    就在这时,一大批将士如潮水自东侧文昭阁方向涌了进来。
    一人徐徐如风,如履平地,自如潮的士兵中掠向丹樨,
    “慢着!”
    李蔚光遥遥送来一声。
    又一人纵马打西侧武成阁方向奔入,在他身后跟着成千上万的神机营将士,正是谢堰之父谢照林。
    与两队人马一道涌入皇城的,还有剩余的文武百官。
    两厢人马,泾渭分明。
    长刀出鞘,寒光如水。
    原先李蔚光欲将谢照林拦在宫墙之外,不曾料到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珣乃谢堰的暗棋,当即里外夹击打开宫门,放谢照林入宫。
    李蔚光无奈,只能带着五千将士从东华门入宫,而谢照林则领着戚宁与种满志等一万神机营的将士,打西华门破入。
    戚宁与种满志正是谢堰在北征大军的心腹,此二人骁勇善战,麾下皆是久战之士,真打起来,朝中这些禁卫军不是对手。
    谢堰立即越众而出,朝李蔚光方向一揖,
    “老师,想必您已知道王晖李代桃僵,混淆皇室血脉一事,如今真相大白,老师还要为他张目吗?老师为人康正,不该被此宵小之徒牵连。”
    李蔚光缓缓步至玉台最前,吩咐王达将朱承安带走,问谢堰道,
    “清晏,那我问你,你打算如何?”
    谢堰微微一怔,缓缓押下一口寒气,一字一句道,“迎献王归位!”
    李蔚光似也不意外,而是抬眸望城楼上的北鹤望去,拱手一揖,
    “二十多年未见,先生风采依旧!”
    “哈哈哈!”北鹤抚须一笑,脚踩风浪,“老夫行将就木,倒是停云老弟,风采不减当年。”
    “不敢当。”李蔚光神色凝重再揖,“敢问北鹤兄,也是打算替献王夺宫?”
    北鹤神色幽幽点头,“老夫深受乾帧陛下之恩,朱瀛无道,自当让贤。”
    李蔚光也没多余的表情,只隔着人海问王晖道,
    “王晖,你可听清楚了,愿意袖手吗?”
    王晖闻言募的来气,指着容语喝道,“停云,你也看到了,这个孽障听信北鹤,竟是要我死,我岂能罢手?停云啊,你我可是说好了,君子一诺,驷马难追,你说过会帮我到底,不能食言!”
    “婚书我已给你,你若说话不作数,有损衡门之誉。”
    衡门一派以重信著称海内。
    容语气得喝道,“王晖,你这是君子欺之以方!”王晖将脸撇过去。
    李蔚光并不曾回应王晖,而是抬目环视四周,整个奉天殿前的广阔之地,布满了黑鸦鸦的士兵。
    人人扶刀举矛,从高处望去,如一片刀枪剑林。
    这些人,不是冰冷的兵刃,而是无数个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以及孩子的父亲。
    这些,更是大晋未来的栋梁。
    一旦祸起萧墙,便是血流成河,元气大伤。
    李蔚光双目被悲悯覆着,长长吁了一气,朝北鹤一揖,
    “双枪莲花出手,不见血不收!”
    “北鹤先生,今日一旦兵戎相见,便是累累白骨,血洗上京,这是您愿意看到的吗?”
    北鹤微微一震,当年萧关外的惨烈景象如潮水漫盖双目,他身影一晃。
    这二十多年来,他每每一闭眼,双枪莲花的龙头便张开巨大的血口,似要将天地一切生灵吞没,眼前被浓烈的血腥弥漫,他仿佛被钉住似的,迈不动步伐。
    明嘉长公主知他旧疾复发,当即上前搀住他,柔声地给他注入力气,“北鹤....”
    北鹤恍惚回神,眼底的血色渐渐褪下,往明嘉长公主安抚看了一眼,抬目望向李蔚光,
    “停云老弟,没有不流血的政变,倘若你说服王晖,让他麾下的虎贲卫倒戈,我自不出手。”
    “好。”李蔚光慨然颔首,夜风掀起他白色的衣袍,他朗朗一笑,似不折风骨的道仙,
    “闻北鹤兄,幽冥火阵冠绝天下,恰好,愚弟当年亦以此阵烧退蛮夷,不如,你我替两军将士一战,若我赢了,北鹤先生退出皇都,不问前路,若先生赢了,我自押王晖出宫,不问后果,消弭这场宫变,先生意下如何?”
    “哈哈哈!”北鹤闻言纵声一笑,眼底生出敬重之色,“停云老弟还是这副悲悯心肠,欲以一己之力消弭争端,挽将士之死,老兄佩服。”
    “只是,这事,你问谢堰答不答应,问身后的朱瀛答不答应?”
    李蔚光稍一思忖,面无表情道,“我只管真假太子之争端,至于献王与朱瀛,交给谢堰他们去料理。”
    北鹤所言不差,没有不流血的宫变。李蔚光不是天真之人,不会蠢到以为朱瀛与谢堰之间,可不动兵戈。
    但王晖这场争端,是他能左右的。
    北鹤神色未动。
    李蔚光望向王晖,声音淡淡的,
    “王晖,若你应我,咱们承诺依然作数,若你不应我,我李蔚光现在离去,王家是生是死,我撂下不管。”
    王晖脸色千变万化,咬着牙闷声不吭。
    容语与谢堰同气连枝,又有谢照林携兵来援,他不确定自己有几分胜算。
    但李蔚光正值壮年,北鹤却老了。
    明显,李蔚光比他更有成算。
    王晖权衡一番,犹疑问道,“停云啊,你不会故意输吧?”
    李蔚光闻言抚须大笑,不以为意,“王晖,你简直是个混账,北鹤先生名贯四海,我早年便有意与之一战,可惜不得机会,今日能领教先生高招,平身快慰,岂敢不竭尽全力?”
    王晖知李蔚光从来一言九鼎,遂一咬牙,
    “好,若你输了,我便放下兵刃!”
    子时,云团漫卷,黑漆漆的夜如同沉寂的潭水。
    红缨与明嘉长公主随北鹤一同踏上玉台,李蔚光随身侍童已在玉台中心布下伏火。
    人人屏息望着台上一幕。
    李蔚光抬袖一挥,脚下一百四十九盏伏火一跃而起,他站在一片火光里朝北鹤一揖。
    北鹤推开红缨与明嘉的手,示意二人退后,提着青色的衣摆,缓步踏入火圈,望李蔚光一笑,
    “衡门一诺值万金,停云老弟不愧是衡门十八士之首。”
    李蔚光目色微凝,“君子一诺,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视为勇。若以我李停云换数千将士之命,吾往矣,北鹤先生不必留手,停云生死不惧!”
    北鹤慨然一笑,“好,老夫时日无多,能与停云一较高下,足以瞑目,停云先请!”
    霎时,夜风涌动,伏火如流矢,在二人之间来回窜动。一青一白,两条身影如影似箭,随阵而动,顷刻,台上绽现一片电石火光。
    容语立在台下,看了一眼奉天殿,问身侧的谢堰道,
    “奉天殿情形如何?”
    谢堰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回道,“帝后还在殿内,自上回徐越毒害皇帝,他如惊弓之鸟,已不让人随意近身,黑龙卫日日伴驾,除了曹冉,等闲之人不得靠近。”
    “倒是怕死得很!”容语不屑道。
    谢堰深深看她一眼,无奈一笑,看来容语还没把皇帝当她父亲。
    “金吾卫与羽林卫皆握在他手心,他到底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倒是十分敏锐,早早的便将两卫布在奉天殿内外,这边动静一闹,他便封锁奉天殿,吩咐备战。不仅如此,上回过后,他加强南宫戒备,献王那边的兵力比往日增了两倍。”
    容语脸色凝重,“看来,上次许昱之事,让他有了十足的戒心。只有将丹樨的文武将士拧成一股绳,上下一心,方能以势胁迫他退位。”又看了一眼谢堰,道,“我已吩咐董周带兵前往南宫,将献王营救出来。”
    谢堰迟疑片刻,问她,“你当真不管他吗?毕竟他是你....”
    容语截断他的话,“我是师傅养大的,除了他,我谁都不认!”
    谢堰无言以对,招来邵峰,沉声吩咐,“暗中靠近王晖,擒贼先擒王!”
    他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无论北鹤与李蔚光孰胜孰败,王晖必须死,只要拿住王晖,虎贲卫群龙无首,他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令其俯首。
    届时,他方能携大势,与奉天殿决战。
    玉台之上,无数火光化作刀光剑影,震天撼地。二人身影溺在光影里,分辨不清。
    幽冥火阵似已发挥到了极致,火光形成一股旋风裹挟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急旋不停。
    容语看得触目惊心。
    骤然间,随着一声闷哼的痛呼,那道白色的身影从火光中一破而出,如流光跌在玉台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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