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大郎哼哼:“老东西光会败兴,我进去了自有爹娘救我。还怕几个衙役了?”他对这事儿还不以为然,这几日被两个狗腿子带着东蹿西蹿,早不耐烦了,趁着两人给他买食的功夫就大摇大摆地走出来闲逛。
    店里也有人知道荣大郎的,便凑到他跟前儿想按住这人扭送官府,荣大郎也有些蛮劲,并不怕面前的人,挥手就要打起来。
    人堆里慢慢走来一人,笑道:“荣呆子,你好大的威风,你是想现在进衙门,还是等会儿再进去?”
    张知鱼定睛一看,笑道:“小关大人!”
    小关公公三两下走到鱼姐儿和李三郎跟前儿,鼻孔朝天看荣大郎:“我看还是现在进去比较吉利。”
    说完就要去抓荣大郎。
    荣大郎自小金银堆里长大,看着小关公公的厚靴就知道是官家的人,心知惹不起,被老仆和赶来的狗腿子好说歹说,才被抱着一溜烟儿地往外跑。
    只他如何跑得过离弦之箭似的小关公公,转眼就让人五花大绑地丢到衙役脚边儿上。
    老仆和狗腿子见少爷没了,都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往荣家通风报信。
    小关公公懒得理这些杂碎,他在船上跟李三郎混得不错,便蹭在两人后头一起去了张家。
    张家人自然奉他为座上宾。
    一时酒足饭饱,小关公公便吐露了心声,他跟范安干了一架,正离家出走找地方住。
    张知鱼心说小关公公还怪威风的,拳踢恶霸,手打知县,螃蟹也不敢这么横呐。
    小关公公看个萝卜头心思一看一个准儿,道:“他就是个儿事儿精,龟毛得要命,还是个锯嘴葫芦,跟他住一日,半条命都去了!”
    张知鱼说:“没事儿你就住我家好了,我家有房子。”
    她和夏姐儿住一屋,挪一间出来很容易。
    张家人开始都还有些拘谨,没过两天就放松了,张知鱼看着跟街坊凑话的钦差太监,跟慈姑叹:“小关公公是个碎嘴子。”
    旁边站着的孙婆子一听这话儿,又悄悄地回房栓了门,她老了,惜命!
    作者有话说:
    待会儿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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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买到地啦
    *买到铺子和船啦
    小关公公在张家住了几日, 只觉如登仙境,他原是个话唠,又爱凑热闹, 生在内庭活活憋了这么些年,一出门子, 恨不得一气儿将前二十来年的话都说没了,可恨遇见范安这么个冷面骚包, 是以来了江南这么些日子, 竟一顿也不曾吃好。
    自来了张家,恰逢张家也有一话精子,两人不出三日就已经相交莫逆,相见恨晚。只张阿公白日得去保和堂, 还要忙着写书,便挪不出多少功夫来陪人, 也就是小酒两三杯, 说得一二时辰罢了。
    张吃公见着小关公公便欢喜,是个官儿有面儿又合得来,心说一定得让人在老张家玩得尽兴,最好乐不思蜀,连皇宫都不想回去了,不然怎显得他们家风热情淳朴。
    想到此处,便闪着泪光把小关公公交到几个姐儿手里,嘱咐务必让小关公公把竹枝巷子串干净喽。
    夏姐儿几个拿着鸡毛当令箭, 见天带着小关公公野,不知怎耍的, 也就两三日功夫, 小关公公白面皮都晒黑了两层, 看着竟有些威武了。
    小关公公揽镜自照,喜不自胜地连说了三声好,连夜给众孩子买了不少零食玩具。
    这日张知鱼也在家,和慈姑在院子里烤梨吃。夏姐儿和水姐儿两个,左手抱着钟馗面具,右手拿着桃木剑,嚯一声刺入小关公公胸口。
    小关公公应声而倒,死前还说:“今日的太阳真是好大。”
    张知鱼差点吓晕过去,慈姑伸手拦住她,笑着说:“万事有我呢。”说完,一脸平静地双手合十又念:“起来,起来,起来。”
    张知鱼也觉得慈姑有些仙缘,自给他一念,竹枝巷子就成了灌风口,便拿眼看小关公公。
    不想却见两话都说不清的小破孩嘎嘣倒地上。
    张知鱼痛心疾首:“又叫你念走两个!”
    两浑身是灰的小破孩睁了眼戳小关公公:“该我们死了,一人演一次妖怪,耍赖的生儿子没腚眼。”
    这也是两孩子心太大,不知道什么是公公,这话说出来跟在影射谁似的。
    小关公公笑:“我把来生的儿子腚眼一起当了,下回还做法力高强的野鸡精。”
    张知鱼给梨烫得一哆嗦,心说,这个也是肚子里不装肠子全装心的妙人。
    孙婆子胆战心惊,都不敢看了,遂闭着眼回了厨房。直跟王阿婆叹,好好一个官儿如今瞧着跟张阿公亲兄弟一般,站在一起不就是两个掺了麦麸的黑包子么,只一个有褶,一个没褶。
    私下有空张知鱼就问他:“怎么样,夏姐儿把你照顾得好吧?”
    小关公公拿着水晶灌汤包吃得满脸汁水,一听这话,便现了三分忧色:“好归好,可惜我只有三月的假,不能在这住一辈子。”
    张知鱼看他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手上还满是老茧,顿时怜心四起,又道:“那宫里果然不是好待的。”
    “可不是么,每日不是听妃子奉承就是听宫女奉承,是个人谁受得了。”说完,埋头连干三大碗竹笋鸡片汤,连汤底都用小馒头沾着吃完了,方抹嘴长叹:“陛下身边净是这等小人,以后大周朝岂不是风雨飘摇?想到这个,我便味同嚼蜡,连食欲都大减了。”
    张知鱼一噎,心道,难怪能跟阿公说在一处。看这显摆的招数,那都是一样一样的,这日子跟皇帝也不差什么了,还叫苦呢,当下便撂了筷子回房苦读,哼,只要我明白的道理够多,就不会被小人气死。
    那头张阿公听说钦差食欲大减,心头很有些忧心,也跟着食不下咽,连粥都只能喝两碗了,张知鱼无法,便寻着空跟小关公公商量一道出去玩玩,南水县虽然小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呢。
    小关公公也很有兴致,当下便携了张知鱼要出门子,顾慈也要跟着去,小关公公把鱼姐儿掳走了怎么办?
    张知鱼笑:“不可能,小关公公是个大户,在宫里连妃子都巴结他,掳我干什么。”
    顾慈说,掳你回去当太医呗,跟小宝似的,一个做猪瑞,一个做人瑞。
    张知鱼看他的小脸蛋道:“那你跟了去有什么用,你连我都打不过。”葫芦娃救爷爷,到时两个一块儿没了。
    “我有法力,带着我可以一路念经。”顾慈脸色一正,又双手合十念道:“平安、平安。”
    自从掉牙事件之后,他就有些怀疑自己是真的有法力。
    张知鱼一则不忍心戳破他,二则自己是穿来的,立身不正也没底气说他,遂含糊过去,答应带他一起。
    如此小关公公的拖油瓶又多了一只。
    两人带着他浏览了春河,又去青云观上了道香,一路青山绿水,小关公公心情大好,还跟湖上渔娘搭话,转头就哄得人羞答答地摘了一把荷花莲蓬下来,三人一人拿朵含苞待放的粉荷,惹得诸多娘子频频回视,张知鱼礼尚往来,给他剥嫩莲子吃。
    三人一路吃喝,小关公公尤不知足,路上净往人多的地方钻,大娘砍价他都听得津津有味,好巧在菜市口又遇见那个老仆,身上还站着衣着光鲜的一男一女,看着五十岁上下,正满面愁容地跟人说话:“低不得了,低不得了,再低如何救我儿呢?”
    原这也有荣家一间鱼摊,如今也折价卖了,老仆脸色惨白,看见小关公公便双股战战,他还记得罪魁祸首是谁嘞。
    只是见各家步步紧逼,非得让好铺子做烂肚鱼卖,老仆看着荣大郎长大,将他当成自己半个儿子,也心急如焚,想着那日鱼姐儿愿出五百两买下船和铺子,便低声跟荣老爷夫妇说了此事,荣老爷听罢,看着也曾觥筹交错的朋友,叹了一口气。
    新知县要判荣大郎流放,荣家到处寻亲访友地借钱,想赎了儿子回来。只是荣大郎身上本就有些小案,叶九思走后他更肆无忌惮地作耗,先前没闹大,不曾去衙门,如今一股脑翻出来,可不是数罪并罚流放三千里的主儿么。
    一里地一贯钱,三千里就得三千贯,折罪后还得服役三月,只是留得一条命在罢了,荣家老两口年岁已大,只盼着儿子就算要死也先留个后下来,只他们还不肯降太多,如今铺子卖八十两船卖四百两都没得买主,有心出手的商贾还想再抻一抻,反正那荣大郎已经下了牢狱,莫非荣家还等得?
    两夫妇是真等不得,却不想贱卖给这些人,往日荣大郎也叫他们叔伯,再犯错却没得罪同行,叫他如何肯在这些人手里家破人亡呢。
    荣老爷想了又想,急步过来问她:“那日可是小娘子愿花五百两买一船一铺?”
    张知鱼道:“是我想买,可是我小舅不要那个屋子,他觉得太贵了。”
    “姐儿说个数便是。”荣老爷思索一番想道,只要不是那些想花二百两就讹有荣家祖业的人,便是少些他也愿意。
    张知鱼虽然厌恶荣大郎,但在商言商,她也不想做逼人的恶霸,便斟酌道:“我只能拿得出四百两银子出来。”
    她打的主意是买那艘船,不想荣老爷两小春巷的铺面也算了进去,这样其实亏了一半的本,但看着周围冒着绿光的眼睛,荣老爷一咬牙道:“你今日拿出现银,我就将船铺卖与你。”
    张知鱼今日是出来玩的,身上拢共就带了二两银子,还是防备着做东,便问慈姑。
    慈姑道:“别说银子了,我还欠我娘五十两呢。”
    两人愁眉苦脸地叽咕一回,小关公公别的不多,就银子多,笑:“不就四百两么,我先给你给了。”
    周围来买铺的人,都是背后通了气的,先联手将荣家逼得出血,再一起竞标出手。此时见一个不知是谁的女娘想买,脸色都有些变了,暗骂鱼姐儿不知好歹。
    小关公公长得一双厉眼,一下就看穿诸人的心思,哼哼两声,鼻孔朝天地掏出四张一百两的银票,“要卖现在就签契,不卖我们就走了。”
    荣老爷见他穿的官靴,只是个有背景的,脸上也笑起来,连连应是,带着人麻利地去衙门过了户,只张知鱼还没跟家里通气,拿不出户来,盘算着先斩后奏,暂时便写的小关公公的名字。
    张知鱼看着上头的字,跟慈姑笑:“小关公公看起来比恶霸还恶霸,不想却字仁。”
    “小破孩,刚才帮了你的忙,转眼我就成恶霸了。”关仁狠狠揉了两把她的头,直给揉成鸡窝。
    顾慈的手悄悄在背后掐了个诀,心说敢揉我,少不得念两句破魔经了。
    小关公公有看破人心的魔力,一看那爪子就知慈姑憋的哪门子坏,遂魔爪蠢蠢欲动,
    “哪有这般帅气的恶霸。”张知鱼忙赔不是,拉住他的手,直道:“哎呦喂,瞧瞧这样儿,江湖少侠不外如是。”
    小关公公给逗得一乐,眨眼就忘了那只小爪子。
    张知鱼更殷勤了,自掏腰包请人在飘香楼大吃了一顿,六月黄的螃蟹都上了一盘,慈姑吃不得蟹,鱼姐儿只给他弄了一一筷子尖的黄,用舌头舔舔尝味儿。
    顾慈爱惜地舔着舌尖一点滋味:“上回吃黄都不知哪年哪月的事了。”
    小关公公倒是大吃特吃,转眼就下肚三五只,还道:“吃蟹还得中秋就菊花酒,巴掌大的母蟹一翻开全是结块的黄,掰下来拿手捏着蘸醋才好呢。要吃公蟹就得到十一月,天寒地冻的,配一壶热烫的黄酒,蟹膏跟雪似的白腻,那滋味儿真是神仙也不换。”
    张知鱼给他说得直冒口水,拿着小螃蟹壳刮了又刮,笑:“现在不就吃这一点小么,再过几月,螃蟹爬满水田,那个时候就有大的了。”说到这,又给家里打包了几只螃蟹,乡下田里的蟹,每年大房和外婆都要给他们送一篓子,只土生土长的蟹,也长不到巴掌大,精挑细选的大闸蟹,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旁桌的人给他几个说得心头火热,转眼也喊了一盘子六月黄。
    小关公公嘴力不凡,楼里螃蟹销量大增,小二眼都笑不见了,还给他们送了一盘子酬谢。
    不乐坐在包间,抖着腿在底下跟食客吹牛的小关公公又有了下酒菜,更不肯走了。
    楼里有说书的,正说鱼姐儿几个救童四郎的事儿,一时说鱼姐儿连开膛破肚的病人治得活跳跳的,一时说张大郎如何如何力气大,又说阿公出书和李氏的菜多好吃。
    小关公公听得津津有味,他还没完整听过这故事,只在巷子里凑热闹偷得一二句话,不由啧啧称奇,看着她道:“你还给人缝肚子?别是吹牛吧。”
    顾慈笑:“王大叔就在巷子里,如今已经能下地走动看着菜摊了,你去看看不就知道真假。”
    小关公公点头,心说明儿准得去看看,听了一回,又笑:“你们张家如今在南水县也有名姓的人家了。”
    甚至连带着竹枝巷子都水涨船高,房价都长了几两银子。孟母三迁,谁都想自家的街坊有个人样儿。
    当然张家人是很低调的,轻易不显摆,除非不得已。张知鱼道。
    小关公公道:“这么说,你们还挺谦虚。”
    两人郑重点头,张顾两家都是低调谦虚的人家呐。
    闻言,小关公公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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