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树底下的席面摆好了,还有人倒了杯野茶在上头。
    众孩子鞠躬道:“先生上座。”
    小关公公谈性大起。
    台下响声如雷,在听戏这方面,大家的心都是虔诚的!
    等回了家,小关公公还意犹未尽,在饭桌上又开了二场,说起范安将诸多田地铺子都折卖,返还百姓和盐工的事。
    张知鱼道:“大好事,范大人在民间要得长生牌了。”
    小关公公笑:“这算什么好事儿,比这好的多了去了。”
    “哦,说说看呢。”文化人张阿公放了书,做出个侧耳倾听的模样。
    先前让他吃饭,他都叹气说,有书万事足来着,这会儿可巧就有了空,专听小关公公说话。
    张知鱼叹:“阿公真是太重视小关公公啦。”
    这缺牙孩子,张阿公暗瞪拆台的大孙女。
    小关公公笑:“你们不是想买地么?最近正有一批地流出来。”
    谈家被抄家灭族。流了好多地出来,南水县里也有不少他着人置下的产业。如果张家要买,他可以帮忙去排个位置,不说多的,几百亩地还是能拿出来。
    田地在张阿公心里顶得上十个儿子,瞬间便抽了鸡爪疯,眼睛都直了,跟犯了癔症似的,说话也破了音:“我要有地了?”
    小关公公点头应是。
    张阿公脸色一正,起身对着东边祖宗地便是一拜,嘴里念念有词,又恨不能晚生二十年,便能跟知己多处些日子。
    两人互捧一番,张阿公转眼就问家里要银子,地皮都被他踩薄一层,方从全家刮了七百两银子出来,这差不多是张家如今所有的银子了,只还剩了百多两周转,若不是怕遇上什么事,他能把吃饭的钱都扣下来去买地。
    张家这点钱买不了多少,李氏还专门去趟顾家,又问周围关系好的街坊,有没有谁要买地的,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回荣家破产,张阿公腿都走细了也没跑到二亩地来。
    好地都是成片的,只买一点儿便只能沾些中下的地,谈知县这个大老贪,流在南水县的就有足有千多亩,还多是好田。
    最后,顾家花两千两买了五百亩上等的水田。还买了个小庄子避暑用。
    张家花七百两银子买了三百亩,上等的有两百亩,中等的有一百亩,上等的都写的鱼姐儿的名字。还给梅姐儿留了三十亩做嫁妆,等家里其他姑娘要嫁也一样。
    街坊里除了徐家也没人买,但张阿公还是悄悄给牛哥儿和大桃留了十亩中等水田。只等着两人成亲时再送,当然如果两孩子半途长歪了,张阿公便权当没得此事。
    这话儿他只说给了小知音张知鱼和大知音小关公公听,不然做回好事儿还不能让人知道,得将他活活憋死。
    总之,托小关公公的福,张家从一底层小民瞬间成了小地主阶级。
    为了酬谢小关公公,张阿公还特意拿了一两银子,割了斤羊肉,亲自下厨做了碗大补羊肉汤。
    诚然他手艺比不上儿媳妇,但也都是精心配料,对身体好的东西,又因小关公公受不得许多补,阿公就更精心了,这肉一家子都没吃上一块儿,二郎都只能嗦嗦骨头。
    夏姐儿几个扒在桌子边看羊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关公公虽然大方,却是个顶护食的,捧着碗呵呵直笑,权作看不见几双狼眼,大快朵颐,吃得极为快活。
    张阿公想着他又不是自家什么人,却帮了自家这么些忙,自身又没个父母兄弟,往后年纪大了还不知歇在何处,想想道:“往后你若不在宫中了,大可以家来,张家只要有我在,永远有你一间屋子。”
    小关公公险叫说出泪来。
    “没名没分的叫他怎么来呢?”张大郎笑:“虽说难免占你便宜,但你若不嫌弃,自可以给鱼姐儿做个叔叔,与我兄弟相称。”
    小关公公仔细看他们神色不似作伪,想想道:“我是宫里的人,若有朝一日犯错,难免牵连你们,再者与太监做亲戚,名声上传出去又如何好听呢。”
    张知鱼改了口,笑:“小仁叔,我们家本来就是小民,家里也不做官,本来也没名声,再说为名声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人得为高兴活着。”
    “一点大的人,日日嘴里都这般多的道理。”李氏笑骂。
    话已至此,关仁不想自己一时心热,竟然结了这般大的缘分,他出来这一趟,在南水县住了这些日子,本也打算年老后回这儿养老,当下便摆了香案跟张大郎做了结义兄弟。
    直至夜深,小关公公嘴里都还是满满的羊肉味,笑着躺在床上道:“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老天,他关仁,有家啦。
    张阿公既多了个儿子又多了些许多家资,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连写书都顺畅了许多,先前他老人家难得卡壳,许多日连个序都不曾写出来,急得晚上都睡不着,老脸又黑又青。
    孙婆子云,活似没毛的乌骨鸡。
    得这事一刺激,张阿公灵感如蹿稀,转眼就写了一页纸,还请张知鱼品评。
    张知鱼一看便忍不住反复回味,人才呢这是,还照着纸念出了声儿:“一穷二白没家底,春去秋来苦读书。此生不写一医书,不如回家放牛去。”
    张知鱼看着这打油诗,忍笑忍得浑身抖动,跟抽风似的,道:“阿公,真给咱们实干人长脸,依我看,这诗能贴保和堂寻人专人朗诵。”
    张阿公老脸一红,心知恐怕丢了丑,顿时恼羞成怒,看着张知鱼道:“小猢狲,别叫我逮着你那狐狸尾巴,到时非给你开群英唾骂会不可。”
    张知鱼兀自乐着,一听这话,脚下一歪,险摔个狗吃屎,摸着怀里的地契船契,心说,风水轮流转,这回乐极生悲的是我小张大夫了。
    作者有话说:
    稍后捉虫。写完这章,我连夜买了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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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买到船啦
    东窗事发
    张知鱼怀揣地契船契, 一连几日都在寻思怎么跟家里说,眼见着天越来越热,总不能叫船和铺子白放着不住人, 那可不亏惨了,对于一个小财迷来说, 亏本比挖肉还疼呐。
    幸而张家最近喜事多,整日又忙又乐, 就说张阿公吧, 自从一跃成了竹枝巷子、大桃乡乃至保和堂众老头里第一个写书的,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堪称焕然一新,对着赵掌柜也敢叫声赵老弟了。
    又因置了几百亩地,了结了好大一桩心事, 这老钱串子最近对钱都不甚上心了,萝卜地也不管了, 只埋头写书, 笔杆子都咬坏几只,还挑灯夜读,托儿媳买了几幅猪脑吃下去,企图一书封神,二书得道。
    只写医书是个慢活儿,跟张阿公一日成神的心境很有些不搭,一着急他就有些上火,胡子焦黄, 嘴上还起了一圈燎泡,又连吃几幅黄连水平了心境, 才将初稿搞出来。
    此书废了这大忙人一个月的时间, 萝卜地草都蹿得比苗深时, 张阿公方满面红光春风得意地宣布闭关结束。
    张知鱼抱着地契在阿公门口已溜达了不少时日,因先前笑了他两回,便始终没敢迈出这步,要知这小老头还很有些记仇,张知鱼两岁时在他院子里挖了一点土,都能添油加醋地叽咕六年多,更别提伤了这颗充满墨香味儿的书心了。
    此日正逢张阿公完稿,心旷神怡之际挥手召了众萝卜开会,张知鱼听完一亮,笑道,就是今天了!
    那头端坐高堂的张阿公猛然打了个喷嚏,心说这是银砸惦记他老人家啦。
    一众猢狲在底下捧书苦读,张阿公将稿子小心翼翼地订成一摞,有心叫校稿前让家里给点儿意见,诚然他自觉自己进步的空间已经很小,但始终还是有一丝余地不是。
    当然,此事的真相是张阿公那打油诗给众萝卜在院里念了几回,好几次出门他都幻听周围有笑声,日子一久就有些没底,他又是个爱面子的小老头,在外是万万丢不起这个人的,儿子儿媳就更不行了,若有个不是,叫他如何挺直了腰杆子做这个当家人。
    遂众猢狲便领了这顶要紧的差事,张知鱼心里有事走得就慢些,张阿公又岂会专等她一人,所以张知鱼人还未至,就已经听到阿公和小妹小姑叽里咕噜的讨论声。
    张阿公道:“你们看前头十页纸也就罢了,后头的东西你们看不懂,也不需要看。”
    张知鱼跟院子里散步的小关公公嘀咕: “阿公这是只要赞成不要反对,也太□□。”
    众孩子也困惑:“怎不叫看后头的,莫非羞于见人?”
    张阿公险叫气死,心说,专业意见问这几个小猢狲,那不是对牛弹琴么,保和堂众大夫跟前儿还不够他还显摆的,跟几个牙齿漏风的小破孩说什么。
    便骂:“你几个至今连谷子都还分不清,倒想指点大夫行医了。”
    几个小的愤愤:“我不会分,但我会吃!”
    张阿公充耳不闻,训道:“赶紧看。”
    张知鱼多少也知道阿公怎么写的,毕竟这书的第一责编可是她来着。
    张阿公不仅对写书有一套,对卖书也很有一套,不知是不是那箱金子的圣光让他得到了净化,竟然无师自通地学起叶二郎卖货的手段来。
    那日小林掌柜说外头有许多人想看他写养娃经,张阿公便忽然开了窍,私下跟鱼姐儿商量,不若序就写如何养娃,两两捆绑,既叫想看孩子的有了想看的,又叫想看医书的有了想看的,岂不是一书两赚?
    小关公公闻言便说:“你们家人真的是天生的钱串子。”又云,“江南人果然风气不同,写书的考学的说起生意,都一套一套的。”
    屋里已经讨论开了,张知鱼还在院子里磨蹭,鬼鬼祟祟地蹭到小关公公身边,小声说,:“小仁叔。你帮帮我,到时候给我求情。”
    小关公公不乐:“什么小仁叔,听起来一下像乡口挑大粪。”
    张知鱼从善如流:“关大侠,眼前有一位小女子正需要你的拯救。”
    关大侠听人耳软,沉思片刻,终是点头应了下来笑:“到时挨打,我可以将你提到房梁上坐着,干爹自然就打不着你了。”
    张知鱼才不愿意站在房梁上,心说,这声大侠还不如说给夏姐儿听,起码夏姐儿能为她站起来跟阿公对打,且阿公点灯熬油眼下青黑,夏姐儿还有些胜算。
    小关公公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给你琢磨琢磨。”
    话音未落,张阿公瞟到了门口的大孙女,笑:“张知鱼,请坐。”
    张知鱼同手同脚含泪入席。
    张阿公皱眉,觉得这孩子今日有些上不得台面,不就是在众人跟前说说自己的想法么,这就怯场了,看来以后还得练练。
    张知鱼正想开口,张阿公数了数,见人到齐了,清咳一声后便挨个点名,大桃今日回乡去了,张阿公在本子上狠狠记了一笔方看着下头抚须笑问众人,言道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大家都提出来叫他瞧瞧。
    张知鱼每次想插嘴都被阿公按了下去。
    阿公觉得,最好的捧哏得留到最后,那时,才叫一个掌声如雷呢。
    夏姐儿几个,字还认得不大全,阿公还写得跟鬼画符似的,几人又不敢吱声看不懂,遂连蒙带猜囫囵念了一遍,也不知写了个甚意思,只见上头有好些鸡骨人骨图。
    几个孩子用手临摹一回,都笑开了,觉得可怕没有,可爱倒是有一点。
    夏姐儿看着鸡骨头就想起外头的走地鸡,想起走地鸡就想起娘做的蘑菇鸡,开堂不过几分钟她竟咽起了口水,给张知鱼吓得直把她的脉,怀疑小妹是得了癔症。
    夏姐儿好容易收回口水,便站起来冲阿公提议:“阿公,我有话儿说。”
    张阿公笑眯眯地看她,觉得小孙女也进步了不少,果然读书使人知礼呐,便和蔼地回:“说来给阿公听听。”
    夏姐儿顿时眼冒绿光:“我想吃两只鸡看看骨头,不然怕玷污了阿公的书。”
    “两只?”张阿公破了音,“这般大的肚皮,倒要两只鸡来填它,再大的家业交到你们手上,我看转眼也得败个精光!”
    又道:“简直是夏虫不可语于冰!”
    说完,挥手让夏虫坐下,又看了水虫一眼,暗暗揣测,这个是两只鸡,这个就是两头牛了,一屋子家禽走兽,不听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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