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着便凑过去看几个小猢狲在做什么,竟这般地认真,连话都不曾说了。
    张知鱼正闭着眼睛摸牌,睁眼看到她娘站在旁边,心说难怪不开胡,眉头一皱不乐道:“娘,背后是扫把星站的,你去成昭背后,他刚刚赢了好几把,我都快把我们家地输干净了。”
    李氏看着大女儿稚气仍在的脸,神色变幻莫测。
    张知鱼没敢翻牌,怕给扫把星站没了,催道:“娘怎么不去?”
    李氏青筋直跳,但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张知鱼这回才亮出牌,一咂嘴又惊又喜:“胡了!”
    将手往前一送道:“给钱,一人三文。”
    顾慈如今荷包都不带了,空落落的带着没意思,这个牌他是打不了的,纯属凑数,他输了挨手心,一文一个。
    赵聪连着输了几日,今儿连回家都得走路,别说三文,就是一文也抠不出来,转转眼珠,一脚就踹翻了牌,耍赖没看到不上算。
    只这一脚何其有幸,一牌直飞牌夏姐儿头顶,发出一声轻响,这孩子迈着小短腿过来,除了她姐和顾慈,对着其他两人飞起就是一脚,场面顿时失控。
    成昭白挨踹,张知鱼白胡,顾慈护短,几人很快便为了三文钱打做一团,夏姐儿眯着眼睛都要拔剑了。
    赵聪看着顾慈委屈大喊:“你是不是男的,你为什么帮鱼妹妹!她有夏姐儿就快打死人了!再碰瓷倒一个你,保和堂还不得姓了张!”
    顾慈冷笑:“凭我们认识得早,凭我们住得近,凭她能救我,凭你打三日的牌都不胡一次!”
    赵聪气炸了肺:“我能胡,我只是这几天手气差!”
    顾慈不搭理他,伸手拍拍身上的脚印。
    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把赵聪刺激得不轻,他倒宁愿两人真枪真刀地干一架,提气怒喊:“今儿我给你打死我也不活了。”
    张知鱼自然也是护短的,眯眼便看了自个儿的小打手,夏姐儿立即遵命握拳。
    花妞拿着糖葫芦串乐颠颠地过来凑乐子,嘴里咬了一颗,刚刚舔化糖皮,见院子里打得跟野鸡窝似的,目瞪口呆地过来拉架,不想挨了夏姐儿一拐子,嘴里糖葫芦噗一声滚在地上被鸡啄了。
    花妞看着吃得欢快的鸡,平静地将剩下的三个糖葫芦一气塞在嘴里,将签一扔,瓮声瓮气地大喊:“杀我的糖葫芦,跟你拼了我——”
    此番动静引得巷子里众萝卜头都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们跃跃欲试,面露喜色,有人摸树长叹:“今日吾等宝刀也要饮血了。”
    众猢狲蓄势待发。
    张家更热闹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一眨眼的功夫便跟炸了窝似的。
    众娘子将先前儿说几个小的志向远大,少年有为的话儿抛在脑后,心惊胆战地扶额一叹,齐齐大喊:
    ——都给老娘住手,小兔崽子几天不打,皮子又欠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看欢天喜地七仙女,买了贴画,有个扫把星正对床头,外婆打麻将输了,回来看着扫把星将我一顿好打。打麻将的忌讳真的好多哦。
    等会儿再修一下,捉一下虫。这两天会跳时间,大家得长大了。文其实已经过半了,只是我格外喜欢童年,所以这部分没忍住写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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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五年后
    南水县发了
    又是一年江南春, 清晨,濛濛水汽润湿了诸多小娘子清薄的裙边,河面四处都是婀娜的船娘唱着小曲采集晨露。
    南水县的小码头停满了商船, 无数穿金戴银的富商携着仆从一下船便不停地张望。
    南水县已经跟他们记忆中沾满水渍的小县完全不同,从前从没有大商来的巴掌地, 如今已经颇有名气,这几年在豪门贵族餐桌上崭露头角的桃记香猪, 已经把别的猪挤兑得见天在圈里睡懒觉。
    南水县周围的猪倌儿日日求神拜佛, 盼着天降奇猪狠狠杀杀南水县的威风。
    有的猪倌儿便骂:“老蠢材这般的不解事,南水县有个猪祖宗在皇帝跟前儿吃香喝辣,它肯给你一二甜头还能做猪崽儿的老祖宗?我看不如大伙儿一起去南水县挑着种猪回来,说不得能沾一二分仙气, 长它八百斤,猪腰子此寒瓜都大些, 岂不美哉?”
    诚然小宝在宫里日日有人洗香澡, 还有小关公公时不时带着它出门遛弯儿,但天下的猪运都跟给小宝一猪占了似的,这么些年南水县再没出过气运福猪,个个照死里吃喝也就能长个两百斤,就这,还是大桃精挑细选的培育良种的结果。
    但这些猪虽然不及小宝健壮,也长得肉质软糯,摸起来便如棉花一般软, 做出来更是香嫩可口,猪腥味儿大减, 江南近年骟猪的人家越来越多, 猪肉俨然已成了一道美食, 不复往日轻贱了,桃记香猪更是江南豪门家宴必吃之菜。
    这般日久年深,香猪肉价已经堪比牛羊,这海一般的银子惹得每年都有诸多提着菜刀的猪贩子慕名而来,企图求得养猪之法。
    南水县骟猪的一把手是张阿公,养猪的一把手就是大桃,张阿公又是个好为人师的,带着大桃和牛哥儿开了无数养猪茶话会。
    近一二年下来,附近县果真有养出好猪卖上高价的。
    众猪贩子对张家师徒多有感念,听说如今已给人画了青面獠牙的大像贴在家里做祖师爷供奉。
    这话儿将小骟猪张的师父老骟猪张气得几日没吃下饭,他如今已认了命,毕竟猪显见着旺张家。
    但张阿公自觉已经有了美名,少不得再跟沈老娘拼个美貌,立志在有生之年做个美髯公,看着外头传过来的丑八怪画像,一时万念俱灰,颤声儿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毁于一旦也!”
    他南水县小潘安可不是这幅钟馗相哩!
    一家子险给他笑死,只此后牛哥儿和大桃再不让这小老头骟猪,大包大揽,手下沾得猪孙无数。
    有来贩货的客商坐在小摊儿上喝茶,竖起听隔壁桌这般说,心头便起了心思卖一二种猪回去自个儿养养看。
    后头运出来三车的猪,一个十五六岁面色黝黑的少年正一头一头地挑。
    往年春天大桃都会回乡挑猪,他在养殖上很有些灵光,便是随便养的鸡都能比别的重二两。
    大桃乡的种猪,年年里正都得等他来挑。这一二年大桃在松山书院苦读,除了年节上已经很少回家,他知道自个儿在识字识字识得晚,在念书上没什么大成就,起先还想做投军做个养马倌儿,好歹也是个铁饭碗,且说起选育良种的本事,便是他爹如今也得叫他大爷。
    这话如何挨得一顿好打暂且不提,鱼姐儿一听便咯噔一声道:“大桃哥,可不能做弼马温去!”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张知鱼觉得大桃哥去养马,还不如进了百兽园给皇帝老儿养百兽,好歹也能见着小宝,宫里还有她小仁叔,怎么不能给人欺负死了。
    但任何朝代地位最高的永远是文官,不管养马还是做百兽园院长,都不如正经做个农官,士农工商,考进县衙做个小吏,在后勤发光发热,未尝不可得到赏识,这般还不会随意遭到欺辱。
    是以大桃和牛哥儿如今都准备考进衙门做个小吏。
    今年章大郎便推着猪进城来找他,几人就在松山书院两条巷子外看猪崽儿。
    大桃挨个摸了一圈儿,便挑了几只哼哼唧唧的小猪出来,又提出一只如珠似宝地捧在手上道:“这,就是今年的猪爷爷。”
    章大郎看着手上这只柔软的小猪神色复杂,他硬是瞧不出有哪点儿好,怎就成了猪猪之父了?
    大桃得意道:“我的嘴是被小宝开过光的。”
    章大郎面色古怪地抱着几个猪爹放到单独的笼子里,剩下次一些的便要卖给外乡猪倌儿。
    有外地来的商人晓得这些是选剩下的香猪种子,都面色一喜,纷纷解开腰包想买几头回去。
    大桃笑道:“我们的种猪只卖农户,你要吃肉,街上到处都有大桃乡产的猪肉卖。”
    跟在章大郎一块儿出来的章小京看着爹问:“爹怎不卖给他们,拿了钱买花给娘。”
    章大郎摸摸儿子的头笑:“你没听阿公说么,盛极必衰,咱们家只拿该拿的才好得久。”
    只有好猪越来越多,农人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大家都好,大桃乡也就不显了。
    况且大桃乡有了香猪已经称得上独占鳌头,对其他的猪便犯不着看太紧,都是斗生小民,泥里打滚的人,在太平年月混口饭吃罢了,何必跟狗大户似的挤得贫者无立锥之地。
    客商在一旁听得清楚,看着南水县人群熙攘的景象,赞道:“南水县民风如此淳朴,难怪如今蒸蒸日上,把周围的县都给比下去了。”
    添茶的小贩就笑:“一看客人就是头回来,南水县一起养的何止是猪,就是紫茉莉也是家家都种的。”
    客商咂舌:“这般赚钱的营生,张家竟然肯让全县的人都一块儿赚?”
    小贩道:“还是我们头先的县丞老爷挨家挨户劝着挪些地儿种的,都是县衙花钱从张家平价买出来的种子,只是种了张家花种后不能自个儿私下卖,大伙儿都一起跟着张家人往外卖,听说这样不容易给人逼死。”
    客商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让无数女娘爱不释手的美人面和孩儿面,也是随着南水县的小河缓缓流向整个大周。
    胭脂巨贾起初还打过主意,想着合伙将人挤兑死,约好了一块儿降价,兜里厚的可不得把兜里薄的挤得烟消云散么。
    只可惜流年不利,竟让他们遇上范安这么个煞星,据说当时这牛鼻子直闯常平仓,给诸官儿酒杯摔得稀碎,出得好大的风头,州官儿不敢惹这刺头,忙不迭四处整治恶商,此风才逐渐停了。
    此后张顾几家便逐渐将种子卖了出去,只捏着制膏的方子,家贫的妇人只擦粉儿也能白些,略有余钱的小户之家都买得起一盒十五文的胭脂。
    诚然紫茉莉的价格低,但架不住它销得多又产得多,便是平民百姓攒攒钱也能用得起,如今江南的娘子谁还用有铅粉的东西?个个卸了妆也面色娇嫩。
    船娘中铅毒去世的事儿,这一二年已经甚少听说了。
    如今来南水县的商人多半都是为了猪和紫茉莉,每年春日狄夫人都得召开赏花会,将手中的膏脂卖给来看花儿的客商。
    离乡十载的陆九郎带着五岁的小儿子,和客商一块儿坐在街边茶摊上嘀咕:“当日离家,谁知南水县竟有如此造化。”
    这才多少年,已经从江南不起眼的中县一跃成为上县,客商云集,水里流金。
    谁家娘打人还挑黄历
    小贩见他们点的菜多,也乐意说些乐子逗趣,道:“最近还有两场大事儿可热闹,若要瞧人多,万不了错了过去。”
    客商远道而来,对江南事不甚清楚,不由聚精会神地听。
    陆九郎想着家中的胎像不好的娘子,笑道:“头一件事我倒是知道,小张大夫今年三月便要成舍正了罢?”
    小贩一乐,道:“今日是三月十五,三月十七就是小张大夫跟芹舍正约好的正日子。”
    客商也走过一两次江南道,对小张大夫也略有耳闻,只从来不曾见过真人,便忍不住问:“她可真能活死人肉白骨。”
    小贩诧异地看他一眼,心说好端端的人问的话儿怎跟二百五似的:“她要是能活死人肉白骨,还在南水县待着做什么,早吹吹打打地给人抬到宫里做国师去了。”
    客商将这话儿在肚里转了两圈,拍手一赞,道:“可见外头的传闻果真不能信,都将小张大夫说成活神仙了!”
    他就说一个十几岁的女娘怎能这般厉害。
    陆九郎给儿子喂一块丸子笑:“传闻有真有假,小张大夫确实医术高超,这些年在江南道也算称得上活人无数了,剖腹产子的本事,满大周我就没再听过有第二人能做这事儿的,我夫人的表妹难产大出血,人就剩一口气了,就是她给救回来的。”
    要他说,就凭这些险见着阎王的人,史芹娘也必输无疑。
    小贩自豪挺胸,笑道:“这话儿不假,便是达官贵人也有叫小张大夫上门去看的,多少女娘都因她一双手活了下来,在家给她立长生碑。”
    但要说变死为生,鱼姐儿一不是观世音二不是地藏王,怎说得这话儿?今年六月鱼姐儿才满十四,却不好叫她在神佛跟前儿折了寿。
    要让爹知道他在外不辟谣,还不得一棒子打断他的腿。当下心思一转,便拿出许多假事儿出来辟谣。小贩又怕跌了鱼姐儿名头,少不得又劳动一番讲了三五件真人真事。
    见周围的人都听得面色发怔,心说,自个儿果真有幅水晶心肝儿,瞧瞧给他几个捧得!
    客商顿时给忽悠成众萝卜兼老张家铁粉,神往道:“也不知这小张大夫和张家人究竟是何等样子,来了这地界不见一番这等人物,岂不是白来一趟?”
    说到这个小贩一咂嘴,道:“这倒不必,也不知怎地,一群小破孩儿瞧着俊,走近了跟狗屎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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