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泯锋的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的右相纪北忧便蹙眉看向他。
    参与和谈的官员均未提起过这件事,李泯锋也从未表露过这个倾向。
    众人都放下玉箸,眼神不自觉地在唯阳公主、临将军及北武国四皇子之间逡巡。
    墨玄峤也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殊澜,想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但江殊澜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仍只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美味佳肴上,不时含笑和身旁的男人说着什么。
    皇帝眸子微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皇后,才出声道:“不知李爱卿是否有了具体想法?”
    “北武国四皇子一表人才,出类拔萃,且与唯阳公主年龄正相宜,若能结秦晋之好,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皇帝一抬手,歌舞俱歇,殿内只剩诡异的寂静。
    江殊澜注意到皇后脸上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像只是在安静旁观,全无之前看见江殊澜时的气愤怨恨。
    江殊澜眸色浅淡地瞥了李相一眼。
    李风是太子的人,看来李相与皇后之间也达成了某些共识。
    和亲一事若成,说不定他们还会设法让江殊澜死在远嫁北武国的路上。随便找个水土不服、突染重疾的理由也能把事情轻轻揭过。
    皇后是因女儿的处境想置江殊澜于死地,只是不知李相对她的恨意又从何而来。
    那日李风坠马时,江殊澜只是远远瞧见了,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非李相以为这件事也与她有关?
    心思百转,但江殊澜只是执起酒杯浅饮一口,并不发言,只继续耐心地看着他们把戏台搭起来。
    皇帝语重心长地说:“唯阳公主乃先帝独女,朕与皇后将其视如己出。若让她远嫁异国,朕实在于心不忍。”
    “此事罢了,以后也别再提。”
    无论如何,在彻底解决兵符隐患之前,皇帝绝不会让江殊澜离开京都。
    “且唯阳公主自幼在京都长大,远嫁后恐会有种种不适应,孤也舍不得与她兄妹分离,年久不得见。”
    太子也开了口。
    宫宴之前他便与李相说好了,两人不需要有太明显的配合,话里话外能推着江殊澜出来表态同意和亲即可。
    有人唱白脸,自然也要有人唱红脸。
    李相没有轻易罢休,继续道:“但身为皇室公主,唯阳公主有她的责任,也应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负担起这份重任。”
    临清筠压了压眉梢,有些不耐地看着他们在虚伪的言语间来回,妄图干涉江殊澜的人生。
    但一只细腻柔滑的手很快牵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
    她安静地望着他,眸中全然是信任与情意。
    临清筠便按捺着没有出声。
    可纪怀光是个暴脾气,听了这么几个来回,他气不打一处来,径直开口反驳道:
    “大启是战胜国,何须将公主远嫁以求两国之间关系友好?”
    “即便要和亲,也合该北武国的公主嫁来我大启才是。大启军浴血奋战才打了胜仗,莫非在和谈时反而要落于下风吗?”
    “住嘴,越发没规矩了。”
    听纪怀光说完,纪相才出声喝止自己的儿子,又起身朝皇帝拱手道:“犬子鲁莽,竟于御前失仪,求陛下恕罪。”
    皇帝摆了摆手,宽和道:“无妨,诸位爱卿大可畅所欲言。”
    他需要有反对的声音,让皇后等人彻底放弃送江殊澜去和亲的念头。
    即便是死,江殊澜也只能死在他视线范围以内。
    他并非不愿意替柔柔出气,也并非不愿意让江殊澜死,但他不能像皇后一样冲动,不管不顾地只想让江殊澜不好过。
    “纪将军为武将,许是对很多事都不太了解。两国和谈,并非单纯以胜败而论。”
    李相状似悉心教导道。
    “将军有战场拼杀的职责,公主自然也有自己的职责。”
    “是吗?那大启莫非只有这一位公主?”
    纪怀光咄咄逼人道:“四皇子是北武国皇上与皇后的嫡子,云月公主岂非更与之相配?”
    “可云月公主寝宫走水,殿下刚受了伤,怎可……”
    “又不是明日就要嫁。”
    李相不愿与纪怀光这个小辈相争,只面带忧虑地转向江殊澜,问道:“不知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江殊澜动作悠然地放下玉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道:
    “不如何。”
    “殿下,为了两国之间长久的安宁与和平,难道您不愿意做出任何牺牲吗?”
    江殊澜轻笑一声,指腹轻轻慢慢地摩挲酒杯边缘。
    这是想把她架到火上烤,妄图用国家大事的分量逼她退步。
    这些人为了打压她,连在和谈时超出应有限度地对北武国示好这种事都做得出,却反过来指责她不为大局着想。
    人若自私起来,无论是国事还是别的什么,都能成为将自己的言行合理化的借口。
    “若北武国不愿安宁,再战便是了。”临清筠淡声道。
    “我大启将士在战场拼杀,不是为了在谈判时步步后退,主动牺牲。”
    “可殿下作为公主,本就有与生俱来的职责。”
    见李相还是这套说辞,纪怀光越发不快,质问道:“公主就一定得和亲吗?”
    不说大启是战胜国,根本不需要以这种姿态向北武国求和。临清筠长这么大第一回 喜欢上谁,若真让唯阳公主去和亲了,他恐怕会孤独终老。
    作为兄弟,纪怀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有些话江殊澜和临清筠的身份不适合说,纪怀光却不必顾及那么多。
    而且方才他爹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说明他也不同意让唯阳公主去和亲,只是不好正面与李相起争执。
    “那断发者岂不皆该为尼为僧,断腿者便应自认废人吗?”
    李相被他话里的某些字眼戳痛了心,但他忍着怒意,只问纪怀光:“难道你是在暗示,断发之后的云月公主该入庵为尼吗?”
    皇后心里压抑着不悦。
    这两个人,竟然当众以柔柔的伤心事为理由争辩。
    李泯锋这个老家伙,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却毫不在意她女儿的颜面,只顾着驳斥纪怀光的话。
    “够了。”皇帝出声制止道。
    “越说越过分了。”
    “无论是哪位公主,都不必去和亲。想必,北武国也不会因此放弃和谈?”
    墨玄峤适时出声:“自然不会。对于此次和谈,北武国有足够的诚意。”
    “只是若能促成和亲事宜,两国之间未尝不能在如今的基础上,结成更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共同抵御来自别国的威胁。”
    “况且,若能求娶唯阳公主,也是本王的荣幸。”墨玄峤深情地凝望着江殊澜,诚挚道。
    皇帝皱了皱眉。
    他以为自己不赞同两国和亲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没想到这四皇子竟还是将求娶的话说出了口。
    他若参与进来,这便成了两国之间的事,而不只是皇后与李相对江殊澜的报复。
    在皇帝开口之前,临清筠淬了寒意的声音已响起:
    “但你恐怕没命求这份荣幸。”
    “大启不需要与北武国结成同盟,唯阳公主更不需要远嫁。”
    临清筠握着江殊澜的手,长眸深敛,沉声道:“若有必要,本帅也不介意领兵,踏平北武国。”
    施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道骤增,江殊澜侧首望向临清筠,察觉到他周身戾气深沉,杀意横生,已全无他平日的温和模样。
    江殊澜莫名觉得,若非还牵着她,临清筠也许已经迅速逼近墨玄峤,取了他的性命。
    但临清筠极力隐忍着什么,似是意识到刚才握得太用力了,又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照顾到她的细微感受。
    对人强势时仍不忘温柔待她的临清筠,让她很心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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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两世算在一起, 这还是江殊澜第一次听临清筠自称“本帅”。平日里他在夏问或叶嬷嬷面前都只说“我”,总是随和谦逊的。
    但此时面对墨玄峤,临清筠锋芒毕露, 周身带着睥睨一切的傲骨与威严。
    江殊澜第一次触及这些征战沙场的经历在他身上沉淀下来的东西。她也很真切地意识到,临清筠其实不只有温柔包容的那一面。
    墨玄峤似笑非笑地对上临清筠的眼神,语气随意道:“临将军说笑了。”
    “战事初歇,还是都不要太冲动的好。”
    临清筠微微颔首, 似是赞同道:“的确,四皇子最好不要冲动。”
    “或者你也可以试试, 看本帅是否有心与你说笑。”
    “好了, ”皇帝适时开口缓和气氛,“看来今夜的酒实在醉人, 你们年轻人啊, 酒量还是有待进益。”
    临清筠与墨玄峤仍无声对峙着。
    僵持的沉默在殿内不断蔓延,片刻之后,墨玄峤才朝临清筠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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