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范明真也许没那么想见她,但江柔还是想和以前一样,跟着他,赖着他,陪着他。
    哪怕是一厢情愿。
    将信写好后,江柔重新躺回母后身边,久违地依赖着她,尽可能放松心神让自己入睡。
    但过了很久江柔都没能睡着。她浑身都重极了,神智却越来越清醒。
    直到发现自己想开口唤母后却无法出声时,江柔忽然开始害怕起来。
    前段时间在公主府时她便曾有过这种经历——
    整个人明明醒着,却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老鼠与蛇离自己越来越近。
    但这次来的不是那些恶心的东西,而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
    夏答慢步踱至江柔的床榻边,见皇后与她一个睡着一个醒着,他漫不经心道:“你竟然又没睡?”
    “看来也是天意。”
    让江柔亲眼看着她自己一点点被吞食,直至死去。
    夏答将一小炷香立在床边,让它继续燃着。
    这香能让睡着的人睡得更深,却会让醒着的人在越来越清醒的同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很适合拿来做些好玩的事。
    夏答之前几次去云月公主府里都用了这种特殊的迷香,回回江柔都醒着。
    他便欣赏了很多次她惊恐万分却被迫无声压抑的痛苦神情。
    夏答走到方才江柔写信的地方,拆开随意看了看后笑了笑,又“好心”帮她把信放回了原处。
    他没想到江柔竟已有了自尽的准备。
    幸好他今晚来了,否则便错失了一次乐趣。
    回到床榻边时,夏答先洒了些淡红色的粉末在江柔身上,再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瓷瓶里倒了两只虫子出来。
    那两只虫子很快便嗅到了自己猎物,方向明确地朝江柔爬去。
    江柔惊惧地看着那两只拇指大的虫子靠近自己,喉间压抑着巨大的慌乱却无法释出。
    待虫子爬进寝衣开始啃噬她的血肉时,江柔瞬间被那股钻心的疼痛激出了一身冷汗。
    夏答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玩味道:“别怕,很快就好了。”
    夏答还得早些回去交差,然后看看他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今日邢愈和他哥打了好几架,一直难分胜负,夏答在暗处看着都有些心急了。
    那一小炷香还未燃过半,江柔便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感觉到了?”夏答笑着问。
    “接下来就是你的上半身,然后是脑袋,不知道它们吃到哪里的时候,你才会咽气。”
    “它们有口福了,上回吃的是具腐尸,血肉肯定不如今日新鲜。”
    江柔痛苦地闭了闭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消失于她已经用惯了的假发髻里。
    她本想死得更漂亮些再去见范明真。
    她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比范明真上次看到的模样好看了不少。
    如今看来,应该是没机会了。
    那一小炷香燃到末尾时,几乎昏昏欲睡的夏答才醒了醒神,懒懒地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
    那儿现在正躺着一个即便睡着了也雍容华贵的皇后,和一具大启公主的尸骨。
    夏答一直记着将军的命令,不仅要杀了江柔,还得杀得漂亮些送给江黎。
    夏答和将军一样,都觉得死人的血肉是脏污的。只有不剩任何残渣的,白森森的尸骨是美的。
    所以夏答为江柔选了这个死法。
    他很快把这具新鲜的尸骨分出一半来装好,带离这座宫殿往江黎住的地方去。
    剩下的便留给江柔的母亲好了。
    生身父母一人一半,谁都不吃亏,谁也不多占。
    *
    翌日清晨。
    皇后醒来时便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她还未睁开眼便慵懒地动了动身子,缓缓转过身,想抱一抱因范明真的死讯而失魂落魄的女儿。
    但她一伸手,却只在江柔昨夜的丝绸寝衣下触及到一些冰冷的,坚硬的东西。
    皇后心里猛地一跳,她立马睁开眼,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出了一声尖利痛苦的哀嚎。
    皇宫中另一边。
    江黎看了整夜的奏折,中途听见内侍回来禀报,说宫门外的百姓不仅并不满意查到的答案,反而越闹越大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杯盏,命令禁军强行驱逐那些蛮横无理的人。
    近日夜里他总觉得难眠,便干脆留在堆成小山似的奏折前待了一.夜。终于有了些困意后,他才俯在案上小憩了一会儿。
    江黎醒来后正欲随手放下睡前还在看的那本奏折,却忽然看见所有奏折都散落一地,而原本应该放奏折的地方,此时正规矩整齐地摆着半具阴森尸骨。
    他还未来得及觉得惊恐,便听见守在外面的内侍低声道: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江黎皱眉沉思了片刻,才说:“让皇后进来。”
    “其余任何人不许靠近。”
    皇后手里捏着两封信步伐紊乱地走近,目光触及江黎手边那堆白骨,她才终于心神俱痛地哭出了声。
    “江黎,我们的女儿……柔柔她……”
    *
    旭日东升。
    雨后的晴天总是格外清新而不染丝毫尘埃的。
    像是正不断被洗去脏污的世界。
    江殊澜醒来时,临清筠正眼神柔和地凝望着她。
    “还困吗?”他问。
    “不困了,昨夜睡得很好。”
    江殊澜知道他是因为见她昨夜醒过来一次,担心她没睡好。
    江殊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近来每晚都睡得很熟,昨夜倒是第一次在深夜醒来。
    或许是冥冥中,睡梦里的她也感觉到了自己身旁临清筠的难过,才会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醒来。
    幸好,她没有错过临清筠脆弱的时刻,没有让他独自被那些沉重的回忆缠绕着,整夜无法摆脱。
    昨晚到后来,她拥着临清筠,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渐渐从那个一直纠缠着他的梦魇中抽离,回到了与她共度的现实。
    他们都不会再失去对方的现实。
    “我去做早膳,你再歇会儿吗?”临清筠温声问。
    江殊澜摇了摇头,“我想和你一起。”
    前世每日都是临清筠准备三餐,江殊澜很想与他一起,帮他做些什么,但那时的她只能有心无力。
    “好。”临清筠宠溺道。
    临清筠仍然不让江殊澜动手,而是由他来为江殊澜换上新的裙衫。
    江殊澜发现这条裙子的袖口上仍绣有她很熟悉的竹纹,且看得出来要比之前那些精致很多,便知道这是临清筠恢复前世记忆后添上去的。
    “我好像没有问过,你为何会偏爱在袖口留下属于对方的绣纹?”
    现在她和临清筠每套衣服的袖口都有竹纹和玫瑰纹饰。
    临清筠温和地笑了笑,说:“以前换季时裁制新衣,我母亲总会在我父亲的袖口上绣她喜欢的纹饰,也在自己的袖口上绣我父亲喜欢的。”
    “虽然我父亲没机会穿上那些衣服,但我知道,那是他们相爱的细节和证据。”
    帮江殊澜绾发时,临清筠继续道:“那时我便想着,等我以后有了夫人,也要像他们一样。”
    江殊澜想了想,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我猜你当时想的应该是,让你今后的夫人也帮你绣?”
    临清筠知道瞒不过她,便点头应下,“嗯。”
    “但后来你才发现你夫人其实根本不会女红,是不是很遗憾?”
    江殊澜曾跟着母后学过绣活,但她没学多久便放弃了,同样是安静地待着,她更喜欢画画。
    “很多男子都会有心悦之人送的荷包,你想要吗?我可以学。”
    临清筠摇了摇头,温柔道:“不遗憾,你也不用去学。”
    他牵起江殊澜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细腻的指尖,“我舍不得。”
    临清筠前世第一次拿起针线,便是想先熟练起来,再在送给江殊澜的裙衫上悄悄留下能代表他的竹纹。
    第一次被针刺到手指时,在战场上受过无数伤的临清筠并不觉得疼。但他却下意识想到,即使只是这个程度的痛感,他也不愿意让江殊澜经历。
    江殊澜不知道是否又是错觉,但她似乎又在临清筠眼中看到了温柔得近乎骇人的深情。
    她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难道问临清筠:“你为何会用深情得过分的眼神看我?”
    只是想一想江殊澜都觉得自己很奇怪,很不知满足——
    要他爱自己,竟又觉得他过于深情。
    天底下会有人觉得爱人给的爱意和温柔太多吗?
    江殊澜轻轻蹙了蹙眉,从脑海中擦去那些奇怪的念头。
    她很快便没了继续胡思乱想的心思,因为临清筠带着她走出了屋子,江殊澜发现这里的确和他们前世的院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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