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殿是历代帝王的寝宫,距离皇帝批阅奏折、面见朝臣的兴庆殿最近。若皇帝不去后宫嫔妃那儿,便会宿在玉和殿。
    临清筠淡声道:“玉和殿闲置即可,不必布置。”
    “除了延宁宫以外,后宫中其余宫殿都不会住人,只需派人定期去清理打扫,以防宫室年久失修即可。”
    这些宫殿原本住着江黎那些没有任何名分的女人,临清筠会让她们和江黎的孩子们一起去行宫居住,不会把她们留在京都。
    但这些宫室都已有了不短的历史,若长期不住人,荒废太久,以后再想要使用时,重新修缮便需耗费更多人力物力。
    是以临清筠虽能确定自己在位时不会再有别的嫔妃住进后宫,但仍会命人简单加以维护。
    内侍得了命令后便退了出去。
    他只知道陛下与皇后情深,却没想到还未及立后,陛下便已决定要闲置帝王寝宫,与皇后一同住在延宁宫里。
    且方才陛下还明确说,今后都不会再有别的嫔妃进后宫。
    如此一来,后宫便不再是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嫔妃等待陛下垂怜的地方,而更像是帝后的家。
    在深深宫城之中,内侍见惯了先帝一面对外营造帝后深情的模样,夜夜都回李氏的寝宫中住,一面又接连宠幸宫里的各色美人,且因为国丧而不给她们任何名分。
    但新帝对皇后的爱和在意才真是自然流露,显而易见。
    除了处理政事之外,陛下最关心的便是几日后的立后大典。甚至看起来陛下似乎还把与皇后成婚一事放在了所有事情之前。
    且陛下今日每批阅一个时辰的奏折都会暂时离开兴庆殿一趟,回来时周身的气质会温和很多,内侍不难猜出其中缘由。
    陛下入主宫城不过半日,便已有大臣想把自己的女儿或妹妹送进后宫,正派人四处打听新帝的喜好。看来他们都只能白费心机了。
    内侍暗自想道。
    *
    江殊澜正在延灵阁内尝试着为临清筠绣个荷包。
    临清筠之前说过,不需要她学女红做这些东西,但江殊澜还是想像平常女子一样,在成婚之前为自己的夫君做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荷包。
    这是她前世与临清筠成婚时便留下的遗憾。好在,彼时她因着重病而留下的遗憾,如今都能一一弥补。
    江殊澜又一次觉得绣得不满意时,叶嬷嬷来禀报道:“殿下,邢愈求见。”
    自进宫以来,邢愈一直带着人守在延灵阁之外,未曾在江殊澜面前出现过。此时忽然求见,应是有要事要禀告。
    “让他进来。”江殊澜说。
    邢愈进了延灵阁后,甫一行完礼便正色道:“殿下,夏问也带着人守在外面。”
    立后大典还未举行,公主府的所有人都仍称呼江殊澜为殿下。
    江殊澜手里的针线顿了顿,她问:“有何不妥?”
    “卑职及手下一直守在延灵阁,但卑职发现,夏问及其手下一直都守在我们外围。”
    江殊澜静静地沉思须臾,“你是想说,他们把这里围了起来?”
    邢愈点了点头,“对。”
    邢愈带着人守在外面,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扰了公主的清净。
    但有之前在山上的经历,邢愈很难不觉得夏问带着人守在他们外围,是为了不让公主离开延灵阁。
    “你觉得本宫又被软禁了?”江殊澜问。
    邢愈并未确定,只是道:“卑职几番试探,发现夏问每回都会相应调动手下守在我们的人之外。”
    但江殊澜却摇了摇头,“夏问他们的目的应与你们一样,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这个时候靠近本宫。”
    临清筠即位的消息还未彻底放出去,暂时只有宫里的人和朝中大臣知晓。
    江殊澜猜测,临清筠应是担心有人想在这个关头做些什么来影响全局,才会格外小心地派人护卫她。
    自之前开诚布公地谈过心之后,江殊澜能感觉得到,临清筠虽仍未能完全打开心结,却只是与他自己较劲,应不会再限制她。
    想到了什么,江殊澜跟叶嬷嬷说:“准备一些合……合陛下口味的糕点。”
    第一次用这两个字称呼临清筠,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快要到临清筠又回来看她的时候了,这次江殊澜想自己过去,给辛苦处理政务的某人送些茶点。
    果然,江殊澜和叶嬷嬷一起从延灵阁出来时,并无任何人加以阻拦。
    夏问及其手下就和邢愈一样,只是沿着江殊澜行走的方向先去确认前面没有任何问题,又折返回来远远地跟在暗处,以防万一。
    江黎等人今早才被处理,临清筠会担心宫里还有余孽也在情理之中,是以江殊澜并未过多在意这些万般仔细的护卫。
    而更令江殊澜意外的是,在宫里一路走着,她看见那些原本早已消失不见的秋千又一一出现了。
    且与她记忆里的位置一模一样。
    儿时,父皇在宫里各处为江殊澜和她的母后布置了很多秋千,每一处都曾有他们一家的欢声笑语。
    很早之前进宫时,江殊澜便注意到那些秋千都被清理了,就和御花园里那些属于她和母后的玫瑰一样,不为李氏和江柔所容。
    但此时看着这些重新出现的秋千,那些回忆里的画面也重新变得鲜活了起来。
    “殿下,今日黎明时分,陛下进宫后便命人开始做这些秋千了。”叶嬷嬷轻声道。
    那时宫里还没有变天。
    “每一处秋千的位置也都是陛下画了图做好标记后才定的。”
    有些位置连在宫里待了近二十年的叶嬷嬷都记不太清了,但陛下全都很清楚。
    江殊澜心里软得不行。
    原来在处理江黎父子之前,临清筠便已开始着手替她还原那些记忆里的美好与幸福。
    这些与江殊澜有关的细枝末节的小事,却好似被他看得比所有事情都更重要。
    作者有话说:
    明天澜澜和小临就持(结婚)证上岗!
    生病太难受了,我今天已经好很多啦,宝贝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阿怂、dushues_ 10瓶;绥绥周周 2瓶;
    第九十五章
    骤然变了天之后, 宫内各处都十分安静,人人都想尽快跟上这场剧变的步伐,唯恐会被落下, 被一并清理。
    但江殊澜行至御花园外时,却听见在这一片寂静中有两道突兀的人声隐约传了出来。
    “那些牡丹都被连根铲去卖了,我们是不是也会被分去其他地方?我不想去做那些又累又脏的活。”
    看来是原本在御花园里照料牡丹的人。
    另一名宫女柔声说:“不必担心,听说皇后很喜欢玫瑰, 我们还是有事可做的。”
    宫里已经派了人出去采买各类品种珍稀的玫瑰,应就在这几日, 御花园里便会种满新的花了。
    叶嬷嬷正欲出声时, 江殊澜轻轻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准备继续往前走。
    宫城中的变化落到这些宫女和内侍身上便是一件件十分具体的事情, 她们心里有顾虑和担忧也很正常。
    但紧接着, 江殊澜便听见了些别的话。
    “可牡丹与玫瑰的习性不同,很多东西都得重新准备,很麻烦。若几年之后又换一个皇后,我们岂不是又得换种花来侍弄?”
    “别胡说!你不要命了!”
    忽然被高声斥责的人越发觉得不满, 语气不悦道:“我说错了吗?才三年就变了天, 谁知道这次又是几年?”
    上次先帝来御花园时曾夸她把花照料得很好,还说若下回来时仍是人比花娇, 便让她去贴身伺候。
    眼看着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见这个相貌平平的宫女还想制止自己, 她又语带讥讽道:
    “再说了,一切都还没个定数呢,谁知道几日之后的立后大典能不能顺利举行?又没人能看见, 你这就开始巴结维护上了, 不嫌累?”
    她的话音方才落下, 便看见自己对面的宫女忽然神色惶恐地俯首跪在了地上。
    “你怎么回事……”
    霎时感觉到一阵危险直逼向她的脊背让她浑身发麻,出言不逊的宫女倏地身形僵滞。
    “杖毙。”
    一道蓄满冷感和戾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连忙回过身,却只来得及看见声音的主人正戴着半副墨色面具往御花园外走去,只留下了那两个让她腿软心慌的字。
    京都无人不知常戴着这副面具的人是谁,而宫里的人今日也很清楚眼前这人原本就很显赫的地位已有了何种转变。
    “陛下饶命……”
    她只来得及颤声说出这四个字,便被凭空出现的暗卫紧紧捂住了嘴,再也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来。
    另一名宫女一直深深垂着头,直到身旁的人被带走,御花园中陷入一片死寂,她才浑身脱力地勉强松了一口气。
    方才看见陛下的神色阴沉如水,周身杀意明显,她还以为自己也活不成了。
    冷汗已让她的衣衫湿透。
    临清筠甫一走过转角便看见江殊澜正停在原地等他。
    “你怎么来了?”江殊澜问。
    方才听见临清筠的声音从那两个宫女的方向传来,江殊澜便知道他会来找自己。
    叶嬷嬷垂首退得远了些。
    临清筠自然而然地牵着江殊澜的手往回走,声音里已经没了那些阴沉森然的意味,温柔道:
    “听说夫人要去看我,实在等不住,便想沿着这条路来接你。”
    江殊澜并不意外临清筠会知道自己的动向,她只是问:“另一名宫女也会被……”
    “不会的。”临清筠知道她想问什么,温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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