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子心切,之前怎么不见你爱子心切?难道陛下是你路边捡来的孩子吗?
    那她爹捡了她也没有对她不好啊!
    姜肆听着太后服软的话并没有觉得解气,反而更加气愤,对这个儿子那般体贴关心,对陛下就冷言冷语,也不看看都把陛下逼成什么样了?
    有些事就是越想越气,姜肆也不客套,便道:“那民女就告辞了。”
    说完,她拍了拍裙摆转身便走,踏出殿门的一瞬间,秦归玉的笑脸消失:“什么态度!”
    “母后,姜医女是二弟的人,有二弟在背后撑腰,您别为了我再跟二弟生出嫌隙。”萧抉袖口掩着唇角咳了咳。
    旁边一直站着的陈芊月此时也凑上前来:“是啊娘娘,我见这姜娘子模样生得是真俊,陛下定然是喜欢的,陛下还肯为她在太医院专门开辟出一座院子,可见是放在心上了,太后才跟陛下修好关系,这时候还是别惹陛下生气了。”
    陈芊月说完,秦归玉脸色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震怒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持儿喜欢这个妇人?”
    陈芊月愣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确有传言……”
    “他是疯了不成!这女子嫁过人了,还是当朝的将军,他难道不知道?”秦归玉在宫中深居简出,且她对萧持的事不怎么过问,更不会在意一个医女,因此这传言还未到她耳朵里,此时一听陈芊月如此说,震怒不喜。
    涉及到陛下了,陈芊月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萧抉道:“二弟做什么有他的想法,母后,您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秦归玉怒气不消:“哀家怎么就不能管?他再怎样也是我的孩子,我是他母后,堂堂一国之君,跟一个臣下之妻不清不楚,传出去成何体统!”
    “绝不能让这个妇人再进宫!”
    秦归玉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萧抉暗暗皱了皱眉,便陈芊月那边瞥了一眼,没再说话。
    姜肆出了寿宁宫,凭借记忆往宫外走,来时是陈芊月引路,现在变作她一人,宫中道路又实在蜿蜒曲折,她不知走了多少弯路,竟然在御花园中迷路了。
    萧持占领皇宫之后,许多前朝宫人都遣散了,因此一路上并不能碰到几个人,姜肆连问路的机会都没有,找到一个小亭子坐下歇脚,姜肆锤着小腿,看到不远处有个高高的假山,心里想着或许可以爬到上面去看路,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声。
    姜肆一回头,就见一排排银杏树后面匆匆行来一道人影,银杏叶掉下一片,正好落在他脚边,他踩着树叶过来,看清她的模样之后,匆忙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姜肆从石凳上坐起来,给来人行了一礼,好奇地看着他:“陛下怎会在这里?”
    萧持看到她眼睛里有雾气,鼻尖微微发红,冰天雪地的,她一个人在这里坐着,穿着又这么单薄,几乎是一瞬间,他眼中闪过冷色。
    “朕,赏花。”萧持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荒唐,朝后看了一眼,张尧心领神会地递上来一件披风,狐领的,一看就很暖和。
    他伸出手臂,绕过她头顶想要给她穿上,姜肆却吓了一跳,他身后还有那么多人,这么亲密的举动若是又传出去,对她更不好。
    萧持一看她抵触,便收回手,把披风递给她:“你自己穿。”
    不知为什么,姜肆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来,可是又没到生气的程度,更像是克制,她心里莫名一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下次再有无关之人传召你,你可以不去。”萧持道。
    姜肆一怔,抬头看他:“太后懿旨也可以忤逆吗?”
    “你不想,就可以忤逆。”萧持说得理所当然,又有一种能让人无比信服的坚定,姜肆紧了紧领子,默默低下头:“那我今日惹太后不快了,应该没事吧……”
    萧持看着他,眼神有些微地怔忪。
    “你害怕了?”
    姜肆摇了摇头,看向他:“我是怕为陛下惹麻烦。”
    萧持与她对视半晌,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温和笑意,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想,尽可以惹,朕不怕麻烦。”
    第四十四章
    姜肆听到耳畔轻拂的声音,像是忽然从高处坠落,心没着没落地疼了一下。
    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他,想要看清他的神情,却见余光中出现一抹俏丽的身影,远处传来喧闹声。
    “殿下!殿下!慢点,别摔着,地上滑!”
    银杏树排列两侧,狭长的平时路上铺着霜叶,一个身着檀粉襦裙的姑娘披着厚厚的大氅飞快地跑过来,她神色有些着急,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任凭宫人追在她后面跑,她理也不理,只是提着裙子向前,眼神紧紧地盯着这里。
    姜肆的思绪被打断,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往那边望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萧持,萧持也看向那边,眉眼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
    小姑娘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跑到近前已有些喘息,拄着膝盖顺气,萧持低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持一说话,她明显惊了一下,像是下意识的举动,抬眼看他,眼神中是对他有些畏惧,但更多的还是担心:“我听说皇兄受伤了……你伤得厉不厉害?叫太医看了吗?”
    萧持皱着眉,没有及时回答,良久之后才道:“无碍。”
    姜肆听到小姑娘称陛下为“皇兄”,方才宫人又唤她“殿下”,加上她眉眼与长公主和陛下都有几分相似,已经猜到此人是谁——应当就是陛下的皇妹,当今的乐陵小公主萧锦昭了。
    先齐王萧乾共有两儿两女,双生子和长公主都是秦氏所出,这个小公主与他们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同父异母,至于她的生母是谁,姜肆却不知道了。
    萧锦昭对萧持有些害怕,神色躲躲闪闪的,可仍在坚强地跟胆怯作斗争,抬眸时不时地看一眼萧持:“那皇兄有没有把刺客抓获?查出是谁在背后要害你了吗?我和——”
    萧持将她的话打断:“是偷跑出来的?”
    萧锦昭把嗓口的话咽了下去,因为太后不喜她,所以她一直住在长公主府,皇姐虽然不爱管束她,可皇兄对她要求极高,不许她无故外出,萧持这样一问,她立刻低下了头,轻轻点了下脑袋。
    “嗯。”
    “来人,”萧持面无表情,“把公主送回去。”
    张尧刚要应声,萧锦昭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了!皇兄,我自己可以回去。”
    “就是……”她露出一双无辜的小眼神,“皇兄的伤,真的没事了吗?”
    姜肆看萧持那张毫无温度的脸,半晌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大抵是不习惯被人这样关心,他似乎连一句安抚的解释都不会说,眼看两人僵持在此处,姜肆跨出一步,对萧锦昭笑了笑:“公主放心,我已为陛下看过伤了,没有大碍,敷上药,过几日便好。”
    萧锦昭转忧为喜,唇边漾开笑意,只是看着姜肆又渐渐愣住,慢半拍道:“你是……”
    “我是为陛下看伤的医女,姓姜,公主叫我姜医女就好。”
    姜肆刚说完,萧锦昭忽然用手捂住了嘴,倒吸一口凉气,她指着她,脱口而出:“你就是皇姐说的——”
    “乐陵。”萧持忽然开口。
    萧锦昭立刻放下手,站住不动了,嘴也严丝合缝地闭上,萧持看了一眼张尧:“让青羽卫送公主回去。”
    萧持的命令不容置疑,萧锦昭也不敢再说什么,低下头去,眼睛却自始至终放在姜肆身上,姜肆没察觉到乐陵对她好奇心这么重,见人要走,也趁此机会跟他告辞:“民女一日未归,阿回怕是会担心我,陛下肩臂上的伤口早晚两次换药,切记不可碰水,明日民女再进宫为陛下医治。”
    姜肆躬身行礼,萧持也未挽留,而是瞥了一眼张尧,让他一并处理,将二人送出皇宫,到各自的去处。
    姜肆没有推辞,便跟着兰陵公主一起离开了,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萧持的脸色慢慢沉下来,他转身继续向前,方向是寿宁宫那边。
    当日,许久不曾踏足过寿宁宫半步的皇帝终于去寿宁宫探望太后,却只待了一柱香的时辰便出来了,据寿宁宫的宫人说,当天大殿上满是碎片,东西摔得哪都是,太医院令也匆匆赶往寿宁宫,守到凌晨才回去。
    后,又说是太后体虚昏倒,这下节食也不了了之了。
    姜肆出宫,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车,刚要上去时,突然被身后的人叫住,她一回头,就看到小公主叉着腰站在马车旁边,浅浅皱着眉打量着她:“你就是最近京城中时有传闻的姜医女?”
    萧锦昭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态度来,但能感觉到她对她很感兴趣,姜肆不是那般藏着掖着的人,便回道:“如果姓姜的女子只有我一个人行医,那就应该是我了。”
    “如果姓姜的女子只有你一个人行医……”萧锦昭学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才弄明白她的意思,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微微一红,有些不满:“你直接承认不就好了嘛,还绕我……”
    姜肆发觉这个小公主在萧持面前和人后竟然是两幅面孔,有陛下在时,她胆胆怯怯畏畏缩缩的,没有陛下在时,就尽显她公主娇蛮任性的本色了。
    姜肆不禁哑然失笑:“公主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告辞了。”
    她说着,要钻进马车里,萧锦昭见了也提着裙子追上去,马车足够大,再装四个人都绰绰有余,里面放了两个小手炉,还是热乎的,她进来后就抱着其中一个,对姜肆嘿嘿一笑:“本宫有点冷,可以蹭一蹭你的马车吗?”
    姜肆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外面,公主殿下的车架可比她的更奢华,取暖的物什更是应有尽有,她无疑是在说瞎话。姜肆也不拆穿,让车夫套马先行了,马车悠悠驶向前,萧锦昭偷瞄她好几眼,见她并不跟自己搭话,神色微微着急。
    最后,到底是定力不足,萧锦昭轻咳一声,没话找话:“姜医女医术很高超吗?皇兄为什么总是叫你进宫?”
    姜肆笑了笑:“高超不敢说,只是陛下信任我罢了。”
    “那皇兄为何信任你?”萧锦辞性子有些急,紧接着就把心头的话问出来了,姜肆发觉小公主藏不住事,不由心里一乐,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大抵是陛下觉得我医术高超吧。”
    萧锦辞瞬间又被她绕晕了,抱着汤婆子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姜肆一瞧,这小公主脑袋着实不怎么灵光,别人随便一说就给她带走了,怪不得陛下三令五申让青羽卫送她回去。
    萧锦昭想了一通觉得完全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整那些她不懂的弯弯绕绕了,看着姜肆道:“我听皇姐说,你是皇兄看上的人,外面好像也在传,皇兄要纳你为妃,是真的吗?”
    姜肆一怔,倒不是惊讶小公主会直言不讳地问出这样一句话,而是惊讶外面的传言竟然已经传到如此地步,这要是再继续任凭谣言发展下去,恐怕京城很快就没她的立足之地了。
    “你怎么不说话?”萧锦昭挥了挥手。
    姜肆回过神来,道:“外面的传言都不足信,至于长公主殿下为何这样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并不想入宫为妃,这些传言虽然与我有关,却没有我的任何想法在里面,谣言止于智者,殿下应该不去相信那些。”
    “对,造谣止于智者,本宫这么聪明,自然不会被骗,”萧锦昭赶忙点了点头,恐怕别人以为她笨,可说完之后她又疑惑了,“你为什么不想入宫为妃,虽然皇兄冷酷一点绝情一点沉默一点严厉一点脾气暴躁一点冷血嗜杀一点……但他真的很好,有很多人挤破头了都想进宫当皇妃呢!”
    姜肆看她真情实感地掰着手指头数落陛下的缺点,最后又强行掰回来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她想要摸摸她的头,可有碍于身份之差忍住了,她看着她温柔道:“是有很多人挤破了头想进宫当皇妃,但那些人大抵是因为‘皇妃’,而非因为你的‘皇兄’。”
    “有什么不一样吗?”萧锦昭捧着脸歪了歪脑袋,都忘了自己是在套话了,被她带着走。
    姜肆道:“就好比,假如有一日你皇兄落魄了,你不会离开他,可那些为了‘后妃’之位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
    “啊?怎么这样!”萧锦昭立刻为自己的皇兄打抱不平。
    “一定也有真心的,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再说了,很多女人都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无非是家族的一颗棋子罢了。”姜肆随口叹了一句,想不到这句萧锦昭似乎听懂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皇姐也这么说!”
    “所以皇姐有权力,她要让棋子找上她,她要拥有好多好多棋子,反正真心也不常有,还不如大海捕鱼——广撒网!”萧锦昭笑出小虎牙。
    姜肆有些愣住,小公主没准都没听懂这番话,她却听明白了,顿时觉得这两姐妹很是奇特,不,应该说萧氏一家都很奇特,正常人鲜少!
    到了姜肆的宅邸门前,小公主还有些依依不舍,她想着留人的话,忽然眼前一亮,拽着姜肆道:“姜娘子,后日皇姐要在长公主府设宴,本宫想邀请你来,可好?”
    这邀请可是来得猝不及防,只是姜肆不爱好这种场合,也并不想跟那些名门贵族搭上关系,便婉拒道:“多谢殿下美意了,只是我每日要进宫为陛下医治,实在分不出心力去赴宴。”
    “没关系啊,我让皇兄准你假!皇姐也早说要请你过府一叙了。”小公主这时候脑子倒是很灵光。
    姜肆想起之前长公主为她说话,她也没来得及道谢,如果能趁这机会把礼回了,她心里也舒坦一些,想到此,她便应了。
    萧锦昭开心地拍手:“那到了日子,本宫派人来接你!”
    马车驶离了,姜肆摸了摸额头,小公主简直太热情太自来熟了,着实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转眼到了约定的日子,小公主果然派了马车来接,阿回这两日身子不好,有些粘人,但她答应了小公主又不好失言,便带着阿回一起过去了。
    姜肆不想引人注目,准备了两个斗笠,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公主府门前,霍岐领着霍昀奚,四人狭路相逢。
    霍岐面色微喜,想不到竟然这么巧,他大跨步上前:“肆肆,你怎么——”
    姜肆赶紧拉着阿回向后退,恨不得这就转身离开,却没想到刚退半步,手臂就被人虚虚扶了一下。
    姜肆回头,看向那人的脸,一瞬间心中闪过惊喜,可紧接着便僵在那处,她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萧抉掩了掩唇,看向霍岐,声音有气无力道:“霍将军怎么不进去?”
    “齐王兄,你怎么走这么快?”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道玩世不恭的嗓音,那人从后面追赶过来,到近前放慢脚步,寒冬腊月,他甩开一把纸扇,惬意地扫了扫寒风,眉眼狭长,透出几分深邃和狡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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