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听他说完这一通,看向周子芫:“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医馆就交给周老和他,你随我走?”
    周子芫挑了挑眉:“娘娘看行不行?”
    姜肆沉吟片刻,站起身,走到杨宗显跟前:“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我得考虑考虑,在这期间,你须得在医馆好好表现,我说不定就跟周老询问你的情况。”
    杨宗显本以来皇后娘娘是不会原谅他了,现在一看还有机会,开心地点点头:“皇后娘娘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娘娘厚望!”
    姜肆嘱咐周子芫一些事后,在医馆待到傍晚才回宫,最近千流没跟着她,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个青羽卫,刚进长乐宫,忽然有一个人冲了过来,青羽卫眼疾手快将人拦截,那人跪在地上想要过来,脸上都是泪水。
    姜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太后身边的陈芊月。太后闭关去吃斋念佛之后,她并没有跟去,姜肆都已经忘了这个人,没想到她竟然还在宫里。
    “皇后娘娘,你救救我,救救我!”
    第七十五章
    陈芊月突然出现在宫门口,把姜肆吓了一跳,青羽卫将她拉开,唯恐因自己失职害皇后娘娘受到伤害,姜肆看陈芊月哭得梨花带雨,跪地求饶,满头疑惑,伸手让青羽卫放开她。
    “救你?谁要害你?”
    陈芊月膝行几步到姜肆跟前,声音哭得有些嘶哑:“皇后娘娘,求求你收留我吧!太后离了宫,我在寿宁宫没了靠山,成了众矢之的,连个宫女太监都敢欺负我,皇后娘娘,你发发慈悲收留我吧,我愿意为奴为婢侍奉左右!”
    说着,陈芊月不停磕着头,姜肆低头看到她身上穿的衣裳,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裙尾被撕扯坏了,露出洁白的里衣,头饰也不知掉在了哪,脸上甚至还脏兮兮的,一点儿也不见她从前的趾高气昂。
    寿宁宫是太后住的地方,萧持本就很少踏足,姜肆虽然是皇后,但萧持没有后宫,太后又早就搬走了,她对后宫的了解都知之甚少,宫里需要皇后金印决策的地方都是疏柳办好了,得她一个答复就可以。
    陈芊月在寿宁宫受欺负……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姜肆皱了皱眉,没有一口就应下,她又不需要谁在她身边那伺候着,“太后回了齐地,你是太后的心腹,常在身边陪伴着,怎么没跟太后一起走吗?”
    陈芊月伏地,身子僵了一下,颤巍巍道:“我……奴婢家在京城,陈氏根基不在齐地,随太后而去就真成了孤女了……而且太后娘娘也不原意带奴婢走。”
    姜肆闻声微顿,眼中流出几分了然来,唇角微微挑起:“既如此,本宫把你送出宫去,你回陈氏吧。”
    陈芊月脸上焦急一闪而过,慌忙道:“不行!皇后娘娘不能把我送回去!”
    “为什么?”
    “因为……因为……”陈芊月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断断续续不肯说明来由,姜肆收起笑容,绕过她向前走,陈芊月反应过来,赶紧转身抱住她的腿。
    “等等!好我说……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当初太后娘娘把奴婢带到宫里来,曾承诺过让奴婢入后宫……这件事陈家都知道,若是奴婢就这么回去,一定不会为陈家所容的,奴婢只有一条路就是留在宫里!求娘娘看在奴婢无处可去的份上,就收留我吧!”
    姜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你说太后娘娘承诺你进宫?”
    陈芊月点了点头:“是……”
    姜肆笑了笑:“既然是太后做主,你便去齐地找太后来为你做主,既然是入宫,你便去找陛下请求准你入后宫,偏偏就不应该来找本宫。”
    姜肆挣开她的束缚,转身继续向前走,陈芊月在后面哀求道:“世人都说皇后娘娘仁慈善良,连路过的狗都不会不管,怎么对奴婢就这么狠心呢!”
    姜肆听得直皱眉,这比喻也不知是把谁给贬低了,她真遇见了受伤的小狗,没准真是要救一救,可惜对于那种要利用她把她当傻子的人,姜肆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这么难以启齿的事,陈芊月偏偏选在宫门口闹,不就是想要她迫于压力应允了她吗?
    她抬头看了看绿瓦红墙,夕阳映照金顶,璀璨夺目,像是一幢金笼,四处都是高墙,为什么还是有人想要挤破脑袋进来呢?
    就在姜肆深思不知飘到哪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叫,随之而来的是撞击声,姜肆回身,就看到陈芊月撞在城墙上,身子一点点下滑,留下一道血痕,吓得宫人惊叫连连。
    姜肆眉头紧紧皱起,转身走了回去,到陈芊月身边,她弯下身按到她脉搏上,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起身,跟身旁的青羽卫道:“把她送到太医署,先止血,然后让陈家来领人。”
    “是!”
    姜肆虽然没真正的见识过皇宫之中的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谲,也不代表她识不破这样的手段,从她见到陈芊月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有那样的野心。
    有的人的野心是藏不住的,在眼睛里,在说的每一句话里,在行为举止里。
    就像她同样能看出秦姝绾没有这样的心一样。
    只可惜,再聪明的人,再聪明的手段,再聪明的算计,都敌不过别人的落花无意流水无情,陈芊月生错了地方,也生错了时候,碰上了姜肆和萧持,再有心机都变成了拙劣的演技。
    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全使出来了,可惜人家就是不接招。
    姜肆命人把陈芊月带去太医署,就没再管她。
    入夜,文琮从朝安殿回来,值夜的太医不在,里面却亮着灯,他挑着帘子往里看了看,背后忽然有人将他叫住。
    文琮一回头,见是张尧。
    “张公公,我不是刚从皇上那儿过来嘛,你怎么跟过来了,莫非有什么话说?”
    张尧上了台阶,神秘道:“进去说话。”
    “好。”文琮看他一脸凝重,撩开帘子让他先进去,到了里面,张尧把门关上,左右看看没人,将文琮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这几日宫里宫外传开的谣言,就到此为止吧,陛下说已经可以了。”
    文琮一听,点了点头:“那药还要继续给皇上备着吗?”
    “那自然是要备着的。”
    文琮怔了怔,有些惊奇地看着张尧,匪夷所思地点点头:“做皇上,做到了陛下这样的,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对皇后娘娘挖心掏肺,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张尧深有同感,也跟着叹了一声,又想起什么,眉头一立,对文琮道:“这件事,你千万别让皇后娘娘知道,陛下已经把娘娘糊弄过去了。娘娘要是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孩子,恐怕会伤心,又会多想,陛下可舍不得娘娘伤心,你可一定要把嘴捂严实了!”
    “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文琮保证道。
    张尧摆了摆手:“我就是来传句话,你忙你的吧,我先回陛下身边伺候着了。”
    文琮将他送出门,想起太医院里没人值守,正要往回走,碰见了值守的刘太医回来,文琮见状,便转头打道回府。
    刘太医身后带了人,匆匆忙忙跟文琮见过礼,便直接走了进去,边撩开帘子边对身后的人道:“令妹额头上是皮外伤,不用担心,上了药之后待几日就好了,都不会留疤,等她醒来,你直接将人带走就——”
    他话说一半,两人已经进了里间,刘太医一看床上的被褥被掀开,除此之外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人在,登时就愣住了。
    “陈氏去哪了?”
    今日萧持忙政事还没回来,姜肆熄了灯正要睡,忽然听到外面有喧哗声,召来闻杏一问,说是陈芊月跪在外面。
    “不是让陈家人把人带走了吗?怎么又过来了?”姜肆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披了衣服,她已经要睡下,妆容发饰都卸了,瞧着却肤如凝脂,黑发如瀑。
    闻杏摇了摇头:“她额头上缠着白布,应该是才包扎好。”
    “那她跪在那里做什么呢?她有说什么吗?”
    闻杏扶着她要躺下:“她说她有事要禀报娘娘,我看啊,她就是藏着歪心思要算计娘娘,娘娘不用管她,就让她在那里跪着,想跪多久跪多久,累了,她说不定自己就走了。”
    姜肆被她按回床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坐了起来,吩咐闻杏:“你让她进来。”
    “娘娘!”
    “没事,你让疏柳也过来,有她在,陈芊月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闻杏一怔,想着也确实如此,应了声是,转头将人唤了进来。
    姜肆坐在床头,看到陈芊月面色憔悴地站在那里,问道:“你说你有话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闻杏和疏柳都不知陈芊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眼里充满戒备。
    陈芊月看了看两人,对姜肆道:“有些话,还是越少人听到越好,你不会希望更多人知道的。”
    姜肆看她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仿佛比之前多了些底气,也不知怎么去一趟太医院反而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也不用在这里故弄玄虚,一会儿陈家人就会把你带走了。”姜肆道。
    陈芊月脸色一变,随即收起焦急之色,上前一步道:“太后曾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你能站到如今的高度,无非是因为皇帝疼你爱你,倘若有一天爱意消失了,你的价值没了,或者皇帝倦了,你给不了皇帝需要的东西了,你就会从云端跌下。所以不要给自己树敌,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好吗?”
    姜肆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只是听完之后,露出一抹笑,她站起身,走近她:“你的意思是说,留下你,就是给我自己留退路?”
    “是。”
    姜肆笑开了:“你凭什么认为你是我的退路?既然连陛下都不可靠,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是可靠的,让我相信你呢?”
    陈芊月收起笑意,知道她一张利嘴,很会说话,也不再兜圈子:“如今后宫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可以为你卖命,只要你答应给陈家荣华富贵,等将来陛下充盈后宫,我一定是你的得力帮手,在后宫里,多了一个帮手,就少了一个敌人,何乐而不为呢?”
    姜肆听她说话,脑瓜子嗡嗡地疼,光是什么三宫六院就让她烦躁不已,倒不是信了她的话,就是天然排斥这些。
    “你倒是还算坦荡,直接说你是为了陈家。”
    陈芊月微微一笑:“我是很喜欢陛下,只是在后宫里还奢望什么感情?我从跟在太后身边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陈家谋算,能得到陛下的一点点宠爱也好,说不定就带给陈氏更大的荣光。”
    “你心甘情愿被他们当作筹码,耗费自己的一生?”姜肆问道。
    “我没娘娘这么幸运,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我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是背着责任的,带着目的的,他们把我培养成这样一个陈芊月,我就是这样一个陈芊月了,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如此。”
    姜肆看着她坚定的脸,不知道她心底是真的认命了,还是也会感到无奈,秦家也想把秦姝绾培养成这样一个“陈芊月”,可她到最后还是秦姝绾。
    她没有选择,她也要持刀挥剑劈开一条路来。
    “只可惜,你想得很好,你父母筹谋得很好,陛下却不是一个会任由别人操控的人。他将来会不会纳很多妃子,是他的事,我不会妥协,也不会拿你当作棋子摆布,到时候,我自会离开,宫中的花开了又败,争相斗艳的结果无非是被人采撷,败得更快罢了,我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
    “可你已经走不出来了!”陈芊月反驳,“你进了宫,以为自己还会走得出来吗?皇权大过天,你怎么反抗?”
    姜肆沉默了一下,就在陈芊月以为她快被说服了的时候,她抬起头道:“我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强迫,我信他才会进宫,倘若有一天,他真的辜负了我,也只能是我看走了眼,但我依然是属于我的。”
    陈芊月有些不敢置信:“你敢拿命去赌?”
    姜肆摇头:“坦白说,我不敢,甚至害怕有那天,但真有那天到来,我反而不会怕了。”
    陈芊月看着她,看她眸光坚定,看她处之泰然,好像渐渐懂了她的心思:“你就是相信陛下……”
    她心底有些震撼,有些东西,陈家人从未告诉过她,在太后身边那么久,也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她本该不理解姜肆的“有恃无恐”,可又情不自禁的理解了她心中所想。
    “你不会赌赢的,这宫中有太多身不由己和心不由己,身为皇后是这样,身为皇帝更是如此,皇帝不是你一个人的,他要坐牢这个宝座,势必会放弃一些东西,从前或许不会,以后却一定会,你知道吗?你是一个不能有孕的女人。”
    前面那句话,不管陈芊月说得有多斩钉截铁,姜肆都可以一笑置之,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话。
    姜肆微微发怔,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闻杏生气了,指着陈芊月道:“你在说什么疯话,娘娘怎么会不能有孕?我看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蛊惑娘娘让你留在宫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疏柳把闻杏往后带,自己踏前一步,抓住陈芊月袖子:“你不能待在这里了!”
    说着就要带她出去。
    “等等!”姜肆叫住疏柳,走到陈芊月面前,眉头紧紧拧着,“你说我不能有孕,是从哪听说的?我身为医女,自己怎么不知道?”
    陈芊月回答她:“你去问问文太医吧,是他亲口说的,张公公和陛下也知道内情,只是瞒着你。我相信娘娘也很清楚,陛下如今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他身为一国之君,将来一定要有一个太子继承皇位,就算他为娘娘情根深中,深情不移,将来也一定会为皇位妥协,你受得了吗?”
    “你闭嘴!”疏柳将她双手向后一锁,陈芊月吃痛惊呼一声,躬着身抬不起来。
    “娘娘不要多想,也许是她听错了,也许只是她编的瞎话来蒙骗您,动摇您。”
    姜肆看着地面,思绪已经不在这儿了,她想起前不久萧持的闪烁其词,想起他让人传的谣言,想起他喝的药,他们同房近半年了,肚子的确一直没有消息。
    起初她并没考虑那么多,所以也没做什么措施,更没喝什么避子药,如果不是她有问题,就说明萧持很早就开始喝那种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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