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有一天,她会像踩着这绒毯上的牡丹一样,把杨景初踩在脚下!
    贤妃抬起头,隐晦而怨毒的瞪着良妃。
    良妃似有所感,回头时却不见怪异,只见贤妃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像是极伤心一般连连抹泪。
    她毫不在意的转过头,面上还挂着愤怒,眼睛里却一片淡漠。
    “谁来与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建明帝突然出声道。
    “陛下,臣妾冤枉啊!”
    良妃还未来得及出声,贤妃便争先开口喊冤:“良妃妹妹一来便说臣妾陷害她,根本不听臣妾解释,挥刀就要将臣妾打杀。可臣妾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边说还露出自己被划破的袖子,泪眼盈盈的望着建明帝:“陛下可要给臣妾做主啊,您若是晚来一步,陛下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臣妾了。”
    建明帝打量着眼前妆容精致的女子,锐利的眼神一寸寸在她脸上逡巡,即便方才与良妃争得面红耳赤,仍旧不显狼狈,眼下那一点金粉与她的婆娑泪眼相称,更惹人怜惜。
    他别开眼,去看良妃:“你说。”
    良妃眉目间带着气恼,抬手将一块玉牌摔在地上,愤愤的瞪着贤妃:“你有什么无辜的?还不肯承认吗,永安遇刺就是你在暗中指示!”
    贤妃看着不远处,刻着“成君”两字的玉牌,瞬间明白过来良妃大闹一场的目的。
    不惜拖自己下水,也要让建明帝疑心她!
    思及此,贤妃心中恨意越发汹涌,面上却是一副疑惑的模样:“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成君乃是良妃妹妹的小字,良妃妹妹你拿出这个来能代表什么?”
    良妃蔑着她:“你还在装傻,前些时候本宫便是在你这儿,将这块玉牌遗失了,这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本宫便一直未曾声张,却没想到,再次见到这块玉牌,却是遇刺的永安送还给本宫的。”
    “你说,若不是你偷了这玉牌,派人假借本宫的名义刺杀永安,那遗失在你宫里的玉牌,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绛州?怎么出现在永安手里?”
    说着,良妃像是气到极致,回身夺过玉清手上的朴刀,挥刀要向贤妃砍去,嘴上还在说:“本宫答应过先皇后要替她照顾永安,如今你借我名义害她,你让我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先皇后?”
    “你该死!”
    第41章
    贤妃面露惊骇, 她没想到良妃当真是存了要杀她的心思。
    眼看着刀锋朝自己面门劈来,贤妃却像是手脚无力一般,睁着泪眼,呆愣的跪坐在原地, 不曾闪躲。
    “住手!”建明帝也被吓得心惊胆颤, 连忙厉声喝止。
    良妃却恍若未闻, 眼眸中锐利的杀意宛如实质, 手下没有半分停顿, 直朝着贤妃脖颈处砍。
    “娘娘!”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 贤妃身后的宫女飞身扑上来, 毅然决然的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不相干的人冲上来,良妃不愿伤及无辜, 可她这一刀本就是奔着杀人见血去的,力足万钧。
    停是停不住了, 只能临阵转势,良妃咬紧牙关, 转手将刀往一旁的梁柱上劈去。
    一声利刃入木的闷响过后,紧随着便是建明帝惊怒的吼声:“江盛给朕把她的刀收起来!”
    跟着建明帝来的江盛早吓得捂紧双眼不敢再看,这会儿听建明帝喊他,才小心翼翼的透过指缝往外瞄,这才看见, 那把寒光凛凛的朴刀, 整个刀身横劈进了梁柱里。
    江盛不敢违逆建明帝, 只好朝着面无表情的良妃涎着脸笑笑,一边走过去拔刀,谁知那刀死死嵌在梁柱里,他用尽全力也不能取出分毫。
    他徒劳的抓着长长的刀柄, 不敢抬头去看周身阴沉的建明帝,急得抓耳挠腮。
    江盛只觉得建明帝阴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芒刺在背,越发心跳如擂鼓,只好又朝良妃面露讨好。
    良妃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江盛,并未多言,只抬起手,握住刀柄,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刀抽出,递给他:“给你?”
    她的语气带着疑问,听她这么问,江盛就更不敢要这把传闻中睡在良妃娘娘卧榻之侧的朴刀了。
    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奴才只是代为保管。”
    良妃还没说什么,便听见堂上传来一声冷哼:“是不是朕对你过于放纵,才使得你如此行为放肆,不把朕放在眼里!”
    “臣妾并无此意,”良妃昂首挺胸,坦坦荡荡的与建明帝对视,面上隐含怒意:“只是今日此仇不报,臣妾怨愤难消!”
    她这话,就差明晃晃的告诉建明帝,若不是那宫女拼死护主,贤妃今日必然血溅当场。
    “良妃娘娘!”先前飞身护着贤妃的宫女突然凄声道。
    良妃循声看去,只见那宫女跪在地上,身上还在发抖,脸上全是泪痕,却仍旧牢牢护着仍旧呆若木鸡的贤妃。
    “您口口声声说我家娘娘陷害您,可您又有何证据证明,此事与我家娘娘相干?您不过是欺负我家娘娘不善言辞,颠倒黑白罢了!”
    建明帝心下也烦良妃如此刚硬,顺着那宫女的话说道:“她说得不错,良妃既然如此笃定此事与贤妃有关,那将证据给朕瞧瞧吧。”
    言罢,又顿了顿,接着说:“倘若确有此事,朕定还你与永安一个公道。”
    他以为良妃当真能拿出什么证据,说话间已明显偏向她,谁知,良妃竟还是指着地上那枚玉牌,一边言之凿凿道:“这是臣妾在她秋梧宫遗失的,还能有假?”
    贤妃蓦然掩面哀泣:“冤枉啊,即便这真是你在秋梧宫遗失的,可每日里,秋梧宫来来回回足有数百人走动,谁又知晓会不会是旁的人拾了去?”
    她这话一出,整个厅内竟诡异的安静下来,就连良妃也不再说话了。
    “贤妃你先起来,”半响,建明帝出声道:“良妃,此事并无实质证据,人命关天,是与否并不能全凭你一句话,依朕看,不若派人将此事彻查,贤妃你认为呢?”
    贤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软着身站起来,一边抹泪,一边连连点头,绣帕遮掩下,牙齿深咬着嘴里的软肉,品着满嘴血腥味,轻声说:“陛下英明。”
    “既然如此,此事便查后再议,”建明帝拍板定论,继而话风一转:“至于良妃,你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大闹秋梧宫,你可知错?”
    良妃正要说话,却听贤妃抢先一步道:“陛下莫要怪罪良妃妹妹,臣妾不过是受了点惊吓,无甚大碍的,良妃妹妹性子直爽,心里藏不住事,要知道臣妾得知永安遇刺时也是十分愤懑的,更何况是她呢。”
    “你着性子怎得还是如此绵软?”建明帝皱着眉,朝贤妃送去一抹怜惜。
    转头便是一脸愠怒的看着良妃:“你瞧瞧你,能不能学着点温婉懂事?你刚入宫时便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么多年就没有半分改变!”
    贤妃扳回一城,心下本还高兴着,可建明帝这话却越听越不对劲。
    果然,紧接着便见良妃似笑非笑的道:“臣妾由来便是如此,冥顽不灵。”
    建明帝脸上已不见丝毫怒色,甚至隐约有些高兴:“你也是个执拗的,”
    接着他便煞有介事的道:“既然贤妃并不怪罪于你,朕念在你心中赤诚,你与贤妃道个歉,此事就算过去了。”
    听他甚至连高高拿起都不曾,便这般轻轻放下,简直与方才要拿她认罪时判若两人。贤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险些就此撅过去。
    可偏偏,是她自己为装贤德,硬生生说出来的违心话,如今,即便她怄得再狠,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岂料,良妃却压根不愿顺着台阶下,眉目间满是刚毅,淡声道:“此事一日未能水落石出,她在臣妾心中仍旧是嫌疑人,待日后查出此事确与她无关,臣妾再与她道歉也不迟。”
    说罢,竟不再等建明帝开口,又道:“臣妾回去闭门思过了,臣妾告退。”
    话音一落,转身便走,将建明帝晦暗不明的目光甩在身后。
    .
    良妃回到寝宫时,宫女正把她旧年穿过的盔甲拿出来擦洗。
    “娘娘回来了?”几个宫女见良妃回来,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躬身行礼。
    良妃望着眼前这副沉着刀伤剑痕,不复光亮的盔甲,眼神有些凝滞。
    这是她祖父杨谏知,在她十五岁那年赠予她的生辰礼,她在边关立马扬刀的日子,便是这一副玄铁盔甲陪着她,浸染着无数鲜卑人的血,走遍大漠黄沙。
    后来她入宫为妃,这副盔甲和她的朴刀一起,被建明帝特许,作为陪嫁带进宫,只是朴刀随她身侧,盔甲却被束之高阁。
    算算,也有十余年了。
    身后的玉清看她站着不动,便解释道:“奴婢看今日难得有点好天气,瞧着着甲胄上都积着厚厚一层灰,便让她们抬出来擦擦,也晒晒太阳。”
    良妃启唇轻笑:“也好,兴许过些时候用得上呢。”
    “可惜您的刀拿不回来了,”玉清想起被建明帝收走的朴刀,有些惋惜。
    良妃摸着甲胄上的流苏,不甚在意道:“一把刀而已,能拉整个后宫作陪,值了。”
    “一个个躲在阴沟里做尽了龌龊事,还妄图想置之度外?白日做梦。”
    良妃知道,经此一事,贤妃必然恨她入骨,可她却并不为建明帝的偏颇感到高兴,建明帝对她的百般容忍,不过是忌惮她身后的镇国将军府,倘若将军府不复存在,方才跪在地上的便是她杨景初。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姜棣,她都要拼尽全力保全将军府,那是她最后倚仗。
    思及此,良妃的眼神更加坚定,望着眼前缄默的甲胄,眼眸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整个人如同注入了活力,周身气势磅礴,明亮又耀眼。
    她轻柔的抚摸着面前的铠甲,指尖滑过上面斑驳的刀口,脑海中浮现从前在边疆策马扬鞭的日子。
    她想,她很快就能自由了。
    *
    姜晔满脸阴郁,步履匆匆,他才收到贤妃传出的消息进宫来,姜曜没在庆阳殿,不知在哪处鬼混。
    路过御花园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王爷,我们督主有请。”
    姜晔看着面前的红衣太监,又看了看荷池边上站着的人,周身的阴沉荡然无存,一脸温和的让那太监给他带路。
    等他到时,才发现傅长生正闲情逸致的捻着鱼食往池子里扔,一条条肥硕的锦鲤张着圆洞洞的嘴争相往他跟前凑,溅起一阵阵水花。
    那么多鱼儿扭着身子摆出彩色的尾鳍,争相讨好他,傅长生却专注的只往那一条黑白相间的九纹龙嘴里投喂。
    姜晔看得好笑,便随意的问道:“厂督如何能确定你喂的都是那一条鱼?”
    谁知傅长生并不答话,指尖捻着鱼食,精准的扔进那一条九纹龙的圆嘴里。
    姜晔也不觉得尴尬,扯嘴挑起一抹温润的笑:“傅厂督特意在此处等候,可是有事要与本王说?”
    傅长生也噙着笑,却不是对着姜晔,他目光柔和的望着那一尾肥鱼,一边说:“咱家也才知道,荣王爷您如此沉不住气,一个女子罢了,能碍着您什么事儿?”
    姜晔微不可查的蹙眉,却故意反问道:“厂督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派人刺杀永安的人是本王?”
    紧接着,便佯装气愤,怒斥道:“不论怎么说,永安到底是本王的亲妹妹,本王要害谁也不会害她,难道在傅厂督眼里,本王便是这般丧心病狂的人吗?”
    见他不肯承认,傅长生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抬眼乜着他:“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咱家自然清楚,想必那便是五殿下的意思了。”
    姜晔皱着眉,薄唇微抿,却不说话。
    傅长生慢条斯理的道:“五殿下年轻气盛,没什么耐心,王爷得好生管教才是,省得做错了什么事,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姜晔面色一冷:“傅厂督最好注意言辞。”
    傅长生也不再与他绕弯子,冷眼看着他,直言道:“三殿下遇刺一事,你我心知肚明,还望王爷回去劝解五殿下一二,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小把戏,莫要再对三殿下使些阴诡法子。”
    “倘若再出今日这回事,咱家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回头伤了和气,倒是不美了,王爷您说呢?”傅长生吐出这句话后,竟蓦然笑了起来。
    仔细看,便能看出那清浅的笑意中,翻涌着浓稠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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