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房屋都熄了灯,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宛如是个荒无人烟的鬼村,偌大的村落,只有他们三个活人在活动走动。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就算了。
    这种黑暗乡村的景象,林雪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当初在净水村,林雪策也曾大半夜在外头奔走过。
    然而此时的秋叶村,却比净水村多了一样东西——灯笼。
    没有村民的灯火,漆黑的夜幕下,只有红色的灯笼在全村闪烁着。
    暗红色的光,若隐若现地照着四周,这种光线下,哪怕是正常人被照着,看起来都面白如纸,和鬼差不多。
    更何况走在一片死寂的村庄中,饶是胆大如林雪策,心里都有点儿凉飕飕的。
    与他截然相反的,则是一旁的秋陵。
    他今晚似乎格外的兴奋,一边给林雪策带路,一边叽叽喳喳地,不断说着话。
    一会儿介绍着秋叶村的过往历史,一会儿描绘着圣山上的美景。
    从松鼠开始,一路讲到狐狸、小鸟等等,每种动物都给林雪策仔细描述一遍,说完后,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雪策的神情,似乎想要通过林雪策的表情,来借此判断着什么。
    然而林雪策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他此刻全身心都在四周,对山上那些小动物,实在是兴趣不大。
    秋陵见状,小声地道:“雪策,你不喜欢听这些吗?”
    林雪策看了他一眼。
    刚才在房门外,他就觉得秋陵容貌和之前有了细微的变化。
    此刻在暗红色的灯光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光问题,秋陵看起来,更加消瘦了。
    脸颊凹陷程度逐渐加深,宛如只有一层薄薄的人皮贴在骨头上,光是看一眼,林雪策就忍不住移开的目光。
    “我没有去过圣山,所以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林雪策道。
    “那你放心,我们一会儿上去,你就能看到了,现在开始爬山的话,天亮之前就能到圣山,你还能顺道看看日出。”秋陵说着,迈着轻快地步伐往前走着。
    秋叶村不大,秋陵脚程又快,没几分钟就走到了村口。
    村口的大门上,挂着两个巨大的红色灯笼,因此这里的光线,也比村子内要更加红一些。
    红光之外,便是一片荒郊,一片漆黑之中,隐藏着一道通往圣山的路。
    此时秋陵已经站在了那条路上。
    林雪策站在红光之中,脚步却慢慢地停了下来。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在吴归来临之前,他应当在秋叶村韬光养晦,打探消息的。
    然而冥河的到来,相当于给了林雪策一针强心剂。
    秋陵对林雪策没有敌意,又比林雪策瘦弱许多,因此林雪策虽然对他有所怀疑,但当秋陵提议深夜前往圣山,林雪策还是答应了。
    他想着,趁着夜深之时,在保障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探探路,只要有收获,不管多少都行。
    然而此刻,林雪策心中却腾升起了一股微妙的预感。
    不能再上前了。
    一旦踏上了那条道,也许很多事情,都会朝着他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秋陵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旁的人掉了队。
    他转头一看,便见林雪策站在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看着他。
    林雪策一停,他身旁的冥河自然也是停下。
    两人和他之间,隔了大概两米的距离。
    秋陵一愣,道:“雪策?怎么不走了?”
    “秋陵,我感觉不太对,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秋陵一愣,“回去哪里?”
    “我们回民宿,改天再去圣山。”林雪策道。
    秋陵闻言,脸色微变。
    不知道是不是红光之下,显得人格外狰狞的缘故,秋陵脸上的肌肉狠狠抖了一下:“都已经出来了,圣山近在眼前,为什么要改天?”
    林雪策也知道自己这样出尔反尔不对,可是他无法解释内心那股玄之又玄的感觉,只能道,“我们明天白天我们再去,好吗?”
    秋陵沉默地盯着林雪策,几秒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板着脸的模样不太好看,连忙又控制住了表情,努力对林雪策扯了下嘴角。
    可惜他的表情太过僵硬,虽然扯着嘴角在微笑,但神态却变得越发扭曲起来。
    秋陵看着林雪策,哀求道:“雪策,今晚是最佳的时机,现在上去,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山上了。”
    “你不是很想见到那个妖族吗,我带你去见他啊。”
    林雪策看着这样的秋陵,忍不住有些心软,但又无法答应他的请求。
    两人正在僵持之际,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细碎的响动。
    这样寂静的夜晚,哪怕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格外的大声,更何况这种不寻常的声音。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像是有人在摩擦着什么,一步步靠近,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有人呼唤的声音。
    林雪策竖起耳朵倾听,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听到了吴归的声音,在喊自己「宝宝」?
    这大晚上的,吴归还在海京市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
    林雪策这样想着,结果下一瞬,就见一个硕大的龟壳,突兀地从黑暗出现,犹如一个竖起来的硬币,一路滚落出来,直到来到林雪策的身前,才缓缓停下。
    紧接着,小黑猫小海兔从龟壳上爬了下来,那龟壳也直立起来,缓缓缩小,最终变回了吴归的模样。
    当看到林雪策后,吴归一喜,刚打算大喊一声「宝宝」,结果话未出口,吴归就看到了林雪策身旁的冥河,还有不远处的秋陵。
    他一怔,微微皱眉,原本喜悦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吴归的目光一会儿在冥河的身上停留,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到秋陵的身上。
    看的时间越久,吴归的面色就越发的凝重。
    吴归身旁,站着小海兔和小黑猫。
    两人原本也要走到林雪策身边的,然而此刻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
    小黑猫死死地盯着冥河,目光前所未有的炙热灼烈。
    自从招娣死后,小黑猫就变成了个修炼狂魔,平日里除了修炼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这还是她头次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个人。
    而小海兔的重点,则放在了秋陵的身上。
    她略微疑惑地看着秋陵,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林雪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会突然见到吴归小黑猫小海兔三人。
    而且见到面就算了,向来热情无比的吴归,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打招呼嘘寒问暖,而是一直盯着冥河和秋陵,这种情况显然十分反常。
    受他们影响,林雪策也忍不住看了看两侧。
    冥河被吴归+小黑猫盯着,虽然神情略微有些紧绷,但还算镇定。
    见林雪策看过来,冥河甚至还转过头,对林雪策微微笑了一下。
    林雪策看着冥河的笑容,心中的疑虑顿时更深。
    他和冥河虽然在现实中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在梦中毕竟夜夜相处了这么久,对于冥河的性格,林雪策已经十分了解了。
    此时冥河要是不笑还好,这一笑,林雪策心中可以肯定——他在心虚!
    他为什么要心虚,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那和吴归小黑猫又有什么关系?
    林雪策心中疑窦丛生。
    然而不等林雪策深想,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秋陵忽然动了一下。
    他一动,林雪策的注意力当即被吸引,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
    秋陵被吴归+小海兔盯着,小海兔虽然也是妖族,但杀伤力比起小黑猫来说,那要差远了。
    按理来说秋陵的压力应该比冥河要小一些才对,然而秋陵的反应却非常激烈。
    不过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额上就冒了细细密密的汗,沿着脸颊大汗淋漓地滴落下来。
    秋陵剧烈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吴归,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具恐怖的东西一样,喉咙里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浑身控制不住地不断发抖。
    当林雪策转过来,也看向他时,犹如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秋陵没控制住,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充满惧意地看向吴归和林雪策。
    林雪策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秋陵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吴归突然出现,从龟壳变成了一个人,虽然这个画面是魔幻了点,但整个过程一点也不恐怖。
    对比秋叶村内发生的一幕幕,什么抬棺、义庄,甚至此刻被红光笼罩的村落,伫立于黑暗中的圣山,吴归等人出现时的模样,甚至可以用喜感来形容。
    从龟变成人后,吴归人形的模样虽然算不上美观,但也就是个正常中年男人的长相。
    秋陵却像见到了生平最恐怖的东西一样,一点点地后退,到最后甚至不敢看吴归的脸。
    林雪策瞪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陵反应这么大,吴归顿时也顾不上冥河了,专注地盯着秋陵看了片刻后,吴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秋陵喃喃道:“原来是你……”
    “不是我!”秋陵听吴归认出了自己,浑身发抖地尖叫道。
    吴归虽然猜出了秋陵的身份,但也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
    他看着秋陵,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你怎么会……”
    秋陵一看吴归靠近,浑身更是抖得厉害。
    那层包裹着骨骼的皮肉,不知怎么的,像是忽然变得松动了似的,层层叠叠地往下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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