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我看就算了吧,吉家不合适。”
    郁自安点点头,也没问怎么不合适,常平有自己的顾虑,其实他也觉得这家人靠不住,只是到底是常平自己的亲事,还得他自己来拿主意。
    “那行,吉家就算了,不过你也到年纪了,自己要是有喜欢的就大胆去追,或者我让夫人也给你留意着,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还有许安山,你也把话带给他,他跟你是一样的,都该成家了。”
    常平点头退出去,他心里很有些感动的,以前的旧观念还在心里根深蒂固的,觉得郁自安是自己主子,如今主子亲自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你说他能不感动吗?
    吉家那边很快就接到了郁自安秘书的电话,人家话说得很委婉,但其中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两人不合适,感谢吉家抬爱,祝福吉青青有个美满的归宿。
    吉家人听到消息虽然有些失望,可到底也在意料之中,吉青青当时也只是想去试一试,如今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也能接受,而且很快打起了精神,决定将目标往下放一放,找个军中中层的军官。
    这乱世,手上有兵的人说话更管用些,这一点,吉青青看得比自己父亲清楚。
    郁楚昂从机场出来便直奔兴国军校,这几年随着军校的发展,各种配套的生活便利设施都更加齐全了,郁自安当初为了军校教职工和学生亲属探亲所建的招待所也已经竣工,每个月都有全国各地的家长们过来看望孩子。
    他们可以直接凭孩子的学号和学生证件在招待所办理入住,郁楚昂就是这样,熟练地在招待所前台办理入住后,他一个人提着行李上了三楼的房间。
    其他随从则分批不惹人注目地办了入住,都成功住进了招待所。
    郁楚昂这间房的窗户直对着兴国军校的操场,是个视野极好的地方,他倒了杯水站在窗边看了看对面,莫名地露出了清浅的笑容。
    自从知道自己侄子在上海创办了军校之后,郁楚昂这两年从藏区挑选了好几十人来这里求学,其中有汉人有藏人,所以他才能以探亲的名义住进这间招待所。
    “校长,今天负责招待所那边的小吴报上来,说昨天有好些人办了入住,用的学生证件和学号基本都是从藏区来的那些孩子。”
    常平才从郁自安办公室出去没多久,负责管理招待所军属探亲的人就进来向郁自安汇报了昨天的反常事情,郁自安听到藏区心神一震,他问了一句:“其中是不是有个跟我长得很像的?”
    来人惊讶抬头,没错,他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上面曾经专门提点过他要注意来自藏区的学员亲属,所以他这次才会这么及时汇报。
    郁自安在办校之初虽说不限制学员的来历和家庭背景,可这只是说对他们的入学不做限制,可私底下,每个学员的来历他都摸排得一清二楚,毕竟这是军校,万一有图谋不轨的进来了容易招惹祸事。
    就他所知,其他党派有不少年轻的精英骨干都进了他的军校进修,还有各地的一些军阀子弟,甚至土匪富商,都有送自家孩子入学,不过这些他都无所谓,只要是真心来学习的人,他都会收,不管是哪一方的势力,学成后为谁效力都无所谓。
    毕竟这片国土即将面对的战事是跟日本人的,他培养的军官士兵,将来不管进入哪方军队,大多数都是要跟日本人拼刺刀的,所以他对这些人的来历不做限制,只要别捣乱就行。
    不过唯有藏区,因为郁楚昂的原因,他格外注意一些。
    还有前来探亲的军属,住进招待所也是外松内紧的,毕竟军校这地方在安保方面的重视远非其他普通大学能比。
    “对,其中有个跟您长得很像的先生,一身的气势很是非凡,所以我想着先跟您汇报一声。”
    郁自安思索了会儿,又问:“他们今天有出去过吗?”
    “没有,从昨天入住之后就没有出去过,吃饭也是在我们食堂吃的。”
    “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郁自安下意识地拿起手里的钢笔在指尖转了起来,他不清楚郁楚昂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眼下,对方能直接入住兴国军校的招待所,说明他此番上海一行的目的中绝对有自己一份。
    想了一会儿后,他索性拿起外套直接去了学校外面的招待所,郁楚昂行为诡谲,他若是刻意隐瞒,绝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知道他来上海这件事,眼下大大方方直接用藏区学生的证件入住,说明他根本就没想隐瞒自己的行踪。
    既然这样,他也不必跟对方拐弯抹角了,直接找上门去问个清楚就好。
    这三年虽然藏区那边很少有消息传来,可英国人和印度人在新活佛手下吃瘪的事还是隐约有些风声的,郁楚昂已经把藏区经营得十拿九稳了,所以不能对他动手,若是没了他,藏区可能会重新乱起来。
    郁自安心里思量着各种事情,考量着各种风险,可脚下却没停下步伐,径直进了招待所大门。
    他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前台的人见了他后直接鞠躬敬礼,他稍稍点头,看了眼入住登记表,接着便直接上了三楼。
    “咚咚咚”,敲门声陡然响起,郁楚昂放下手里的茶杯去开门迎客。
    看来他侄子比他想象的找来得早。
    “嘭!”
    郁楚昂开门的一瞬便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打倒在地,鲜血瞬间从他的嘴角蜿蜒而下,他咝了一声,抹掉嘴边的血迹,扶着墙站起来,虽然挨了打脸上却还是挂着笑。
    “你这可不是对待长辈的方式吧。”
    郁自安这两年很少再亲自出手了,除了古武课上亲自给学员示范和许安山过招,他平时是越来越平和了,可只有许安山知道,主子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你身体不错啊。”
    挨了他这么一拳竟然还轻飘飘站起来了,要是一般人,这一拳下去少说也得没了半条命。
    两个姓郁的说起话来都有点轻描淡写的,眼下这重逢的一幕多少显得有些诡异了。
    郁楚昂靠在墙边,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笑着:“要不是身体还算康健,也挨不住你这一拳吧。”
    郁自安进来后顺手关上门,跟他面对面,两人容貌确实有七八分相似,就连身高也差不多,走出去说是双胞胎也是有人信的。
    “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吗?”
    郁楚昂笑着点头,好像一点也不记恨自己刚挨的一拳。
    “看来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郁自安凉凉看他一眼。
    郁楚昂虽然挨了这一拳,但心里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即便再来一次,他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这是恨我杀了贵妃和六皇子?还是遗憾自己错算一招,死在了我手下,你要知道,如果我当时不果断下手,你们一家都逃不过个死字。”
    郁自安冷笑:“所以你就不跟我商量一下?”
    “跟你商量了你会同意吗?你不是一直对我半信半疑吗?如果按你的想法来,结果多半是你死了,然后给贵妃和六皇子留够人手,保他们安然无恙,可是你要知道,你一死他们根本活不了多久,眼下你们能一家人在这里团聚,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郁自安:“那万一中间出了差错呢?”
    “不会有差错,我为那一天准备了许多年,不会允许有任何差错发生。”
    纵然有差错,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呗,郁楚昂当时心里是这样的想法,因为留下来也是个死,没什么差别。
    “你纠结这些不是自寻烦恼吗?看看眼下吧,听说贵妃还给你生了个女儿,你现在娇妻幼子在怀,心里的气也该消一消了吧,况且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从始至终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要不然我在其中可以做很多手脚的。”
    郁自安自然早就想通了这一点,要不然也不可能只给他一拳就揭过了此事,更重要的是,他不清楚郁楚昂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所以不能跟他彻底撕破脸。
    毕竟他那副逆转时空的手段是真的挺唬人的。
    眼看着郁自安消了火,郁楚昂便率先往里走,指着沙发让他坐,嘴上还不忘夸赞他道:“你这里还真是搞得不错,果真是当过皇帝的人,换了个地界仍然是一方豪强啊。”
    “比不上你在藏区活得风生水起。”
    郁楚昂哈哈大笑,“果然瞒不过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藏区的?”
    “三年前。”
    “为什么不来找我?”
    “有必要吗?”
    “好歹我也算是你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还有你那贵妃,两次性命都是我救的。”
    郁自安看着他,终于问出了长久以来在自己心中的盘旋已久的困惑。
    “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世界的?”
    郁楚昂挑眉看他,“你不知道吗?贵妃没告诉你?”
    沐颜知道?郁自安只听她说过这是个跟她原本世界类似的地方,却不知道还有其他内情。
    “还真不知道?算了,就告诉你吧,我也是来这里之后才想通的,这里应该是贵妃曾经看到的某个世界,她应该是通过一种媒介,知道了并在脑海中构想过这个世界,而且这个世界中还有人跟她有一定的关联,比如同名同姓,所以我才能以她为锚点找到这个世界。”
    郁楚昂说的话有点玄,郁自安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不感兴趣呃,便直接问道:“这么做会不会引起什么其他不好的事情?对她有没有损害?”
    “这倒是没有,你的贵妃不是好好的吗?”郁楚昂答道。
    郁自安心里松了口气,郁楚昂虽说奸诈诡谲了些,可这种事情,他应该不会撒谎,也没必要。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在你的藏区待得好好的?”郁自安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直接问郁楚昂的来意。
    “我来看看你不行啊,好歹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你们一家亲人了,你自己对我有意见,可我倒是很挂心你呢。”
    郁自安眉梢皱起,郁楚昂以前在大楚的时候虽说也开些玩笑,可却没有这般说过话,如今他这话里话外的语气,倒是跟嘟嘟有些像,听得人一阵恶寒。
    “说人话!”
    郁楚昂叹口气:“好好好,我这说的难道不是人话吗?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次来上海,一方面是来看看你们一家,一方面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郁自安问。
    “日本人私下里在联络英军高层,正在做侵袭这里的一份计划,我来是想提醒你早做防范。”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郁自安早就从沐颜口中知道了,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所以听到这话时并不显得意外。
    倒是郁楚昂看他一脸淡然的样子,问道:“难道你早就知道消息了?”
    郁自安不带感情看他一眼,“这还用说吗?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别忘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外国人最多的地方。”
    郁楚昂点点头,这倒也是。
    这个国家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让各国的外国人一步步欺负到了自己国家,还在本国的领土上高人一等,作威作福的,就好像藏区的英国人和印度人,可真是群讨人厌的死耗子。
    他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借了法国人的手,才把那些英国人和印度人从藏区赶了出去。
    不过这年头的打仗可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拼的是哪方更勇武,如今更多拼的是哪方武器更精良,显而易见,中国就是在这方面的硬实力落了后手,才一步步被欺凌到此的。
    这一点,他在藏区体会得格外深切。
    “所以你要做好准备才行,我那地界周边就一个印度比较烦人,不像你这里,哪国的人都有,听说上海有一小半都是租界,也真是够可以的。”
    这些不必郁楚昂说,郁自安自己心里也明白,不过他来上海不可能只有一个目的,这不太符合郁楚昂的风格。
    果然,临走之前,郁楚昂不经意问了一句:“没了帝位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失落?”
    郁自安眼神盯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当皇帝的滋味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之处,我也没什么好怀念的,倒是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难不成现在还能□□?”
    郁楚昂笑了笑,没回答这话,反而说起别的,“听说你以前的帮派叫楚兴帮?叫了这个名字,难道没有复兴大楚的念头吗?”
    郁自安不以为意:“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至于大楚,我已经背负了一辈子,没必要再给自己揽一个担子。”
    说完郁自安便走了,郁楚昂关上门发出一声轻笑。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便带着自己一帮随从大摇大摆地进了军校说要参观,这是上午他跟郁自安提的要求,郁自安没有多做考虑便答应了下来,即便他不让郁楚昂进来,郁楚昂同样有别的法子可使。
    这样的话,还不如大大方方让他进来参观,他也搞不了什么破坏。
    晚上回去他跟沐颜说起这事,沐颜大吃一惊,问道:“他怎么会突然来上海,我总觉得这人有些深不可测,他说的话你不能全信,在大楚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嘛,即便你对他只是半信半疑,他还是借此让你丢了命,谁知道他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郁自安揽着沐颜靠在床头,摸摸她的头发说道:“这点我清楚,郁楚昂这次来上海提醒我日本人的消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我觉得他在试探我有没有复国的念头。”
    沐颜抓着他的睡衣领口仰头,“复国?他不会以为你对当皇帝有执念吧?”
    郁自安否认,“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他表面上虽然在试探我,可我却觉得他是真的想复国。”
    “啊?”沐颜皱眉,“怎么会?他以前也没见对大楚江山多么关心啊,要说他想当皇帝的话,其实在大楚完全可以篡位成功的,他的样子也不像执着于权势的人啊。”
    道理的确是这样,郁楚昂以前在大楚成天窝在国师府里,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对权势的向往和黎民江山的关怀,现在到这里却想复国,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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