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想着先自己寻寻其中的蛛丝马迹,却不想谢云辞要比她快许多。
    而今瞧见谢云辞这副知道内情的闲淡模样,赵琼华一时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此时谢云辞与她已是极近的距离,赵琼华莞尔一笑,一手支颐好撑起身子。
    她微微前倾又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知到对方的清浅呼吸。
    几缕青丝垂落而下,若有若无地拂过谢云辞的侧脸以及唇畔,赵琼华眼底笑意明媚,堪堪遮掩住她浸染耳畔的红霞。
    她朱唇轻启,吐气如兰,“既然这样,那今日还劳烦谢二公子为本郡主答疑解惑。”
    发丝轻抚过脸侧,却像是有根羽毛划过投落在他心上湖畔,谢云辞轻咳几声,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琼华郡主都如此说了,臣定然是知无不言的。”
    “只是这次……”
    他眸光短暂地略过系在她腰间的玉佩,而后直直对上赵琼华的眼眸,意思不言而喻。
    先前他们初初相识时,谢云辞就是这般,一个扇袋一个荷包的问着,算得清楚又试探。
    如今听到他故技重施,赵琼华一时好笑又无奈,正要点头应下时,她又听到谢云辞接着开口。
    “这次不急,等郡主想好再同我说也不迟。”
    让她来想?
    回味过他话中的意思后,赵琼华微微挑眉,颇有些意外。
    他倒是真的不怕她暗地里动几分使坏的小心思。
    似是没察觉到琼华的想法,谢云辞一手揽过她腰身,敛住几分笑意,重又说起裴家的旧事。
    “当年留在裴太傅身边的暗卫首领名唤尽栖。”
    “如今他一家都住在朝花弄,想来就是太夫人让你去寻的裴家人。”
    “只是他改从母姓,这才多生了许多波折。”
    暗卫统领……
    赵琼华摩挲着腕间玉镯的动作一顿,心下满是震惊与难言。
    在与谢云辞商量之前,赵琼华也多次派人前往朝花弄暗中打探,却始终未曾听闻到有户裴姓人家。
    未免节外生枝,太夫人交给她的玉佩她从未轻易示人。
    她初初还以为,留在朝花弄的会是裴家的后人。
    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裴家那边,当真是再无后人了吗?”
    当年叛乱之际,太子为保全裴家特意着人护送裴家人离京,却不想最终会致使裴家的彻底倾塌。
    裴家内部四分五裂各自为谋,再加上当年的叛军并未放过裴家,消息传回京中时,所有人都以为自此裴家人只留下了赵太夫人一人。
    谢云辞颇有深意地抬眼,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着,将这段时日他寻到的、有关裴家的消息都尽数告知赵琼华,“可能还有。”
    裴尽栖身为裴家的暗卫统领,定是要与裴家同生死、共进退的。
    这段时日他又去朝花弄拜访过几回,才得知当年的一二内情。
    “听韩老先生提及,当年裴家匆忙离京时,裴太傅是让他留在裴四一家人身边,好护送他们到陵州。”
    “如无其他意外,裴家当年还是有人活下来的。”
    许是未卜先知,又许是多作筹谋,当年裴四一家人并不是与其他人同行的。
    赵太夫人在裴家一众小姐中行二,裴四是她嫡亲的弟弟。
    依着年岁推算,京中叛乱之际,裴四尚且还没到及冠之年。
    如果又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才将将过了不惑之年。
    “那他如今可在陵州?”赵琼华颇有几分急切地问道。
    如果当年他真的幸存下来,如约去往陵州,此后再未进京,想来也当是已经是陵州安定下来。
    若她祖母知道,定会高兴的。
    谢云辞并未应话,缄默着摇摇头,“不知道。”
    “当年他应对着一路的暗杀谋算,将裴四安稳地送到陵州。”
    “顶不过裴四自己的要求,裴尽栖又重返京城时,裴家其他人早已杳无音讯。”
    “在侯府又见过太夫人后,他再回到陵州时,已经寻不到裴四的踪影了。”
    裴尽栖自幼便养在裴家,对裴家忠心耿耿。
    彼时挨不住裴四的命令和请求,他不得不重返京城想将太夫人接出京城,一来一回,早已经人去楼空。
    事后裴尽栖来往过陵州数次,也拜访过当年的故人,全无裴四的消息。
    无人知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动了这份想要离开的心思的。
    赵琼华欲言又止,一时间竟与谢云辞相对无言。
    她没想到裴家离京后,还曾生出过这般波折。
    裴四当年离开,若不是蓄谋已久,就只能是被迫之下的无奈抉择。
    如果当真是如裴尽栖所言,抵达陵州后他是受裴四的恳求才再度回京接太夫人离开去陵州。有这重牵绊在,裴四当年不大可能会主动离开陵州。
    思来想去就只能是他遇到什么意外,被迫远走。
    但不论怎么说,而今好歹是又有了裴家人的消息。
    像是才寻回自己的思绪,赵琼华沉默片刻后,才又再度开口:“我之后让岑雾派人再去陵州附近打探打探,也许还能寻到蛛丝马迹。”
    当年与裴家有关的人与事,自是不能遗漏。
    裴四若还活着,未必会真的如裴太傅当年所愿的那般偏安一隅。
    倘若他是怀着想为裴家讨回公道、亦或者是在暗中护着太夫人的心思,踪迹一多,总会透露出些许音讯。
    若是真能再寻到裴四,太夫人知道了,定然是欣喜的。
    裴家当年并无错,更不该如此躲藏。
    谢云辞握住她的手,应声道:“我会再着人打探的。”
    “你要是想去朝花弄,过几日我得闲了就带你过去。”
    几番交谈下来,他心里清楚裴尽栖愿意同他说些陈年旧事,不过是互有裨益。
    只是他到底与裴家无关,再深入的事裴尽栖未必愿意对他开口。
    京中还能与裴家有所牵扯的人,除却赵太夫人,便也只余下琼华一人。
    他的小姑娘也长大了,既然这是她最初想查的事,有些事也不妨交由她自己来。
    “好。”赵琼华反握住他的手,顺势躺进他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他腰间的扇袋流苏,“若是想去,我会提早同你说好的。”
    如果当年裴家的事有了眉目,或是许家的局也能彻底解开。
    *
    一刻钟后,谢云辞与赵琼华先后踏下步梯,径直走进宫门朝金銮殿走去。
    先前两人一同进宫时,多要避讳着宫中众多人的视线,一踏入宫门后就会自觉前后分开。
    谢云辞正想如往常那般,落后赵琼华几步时。
    他尚且还未有动作,赵琼华就似是已经察觉到一般,直接挽上他手臂,言笑晏晏地问道:“那一会儿我去见许锦湘和百笙,你在御花园等我还是在牢狱外等我?”
    见状谢云辞步伐停顿,一时有几分愣怔,竟忘记出声应她。
    半晌后他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握拳放在唇边遮掩轻咳两声,像是在掩饰方才的失态,“我去寻你,也省了你再折返回来。”
    刑部大牢在宫外,离着皇宫还有一段距离。
    若不是没有皇帝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探望许锦湘的话,赵琼华今日也不会突然进宫。
    盛夏天本就难捱,在屋内摇着凉风都未必好受,更何况她还要在京中来回奔波。
    “好。我要是出来的早,就在附近走走。”赵琼华莞尔笑着应下,与谢云辞话着几句闲聊,没多久两人便走到了金銮殿前。
    王公公一早侯在宫门前,此时见赵琼华和谢云辞相携而来,任谁一瞧都知他们二人关系匪浅。他颇有几分意外,却连忙收回打探的目光,微微低头同赵琼华说道:“郡主若是为许家的事而来,皇上提前吩咐过了,您直接去刑部大牢就好。”
    “殿内还有几位大臣在,郡主若是为其他事而来,只能先委屈您在偏殿候着了。”
    舅舅提早就有吩咐……
    赵琼华微微挑眉,神情中不见意外,“劳烦王公公特意在宫门处等着了,那本郡主就先去刑部。”
    “等舅舅不忙了琼华再来金銮殿见舅舅。”
    “郡主放心,奴才一定将话递给皇上。”
    “皇上这两日还在念叨着郡主呢。”
    “有劳公公。”又与王公公多言几句后,赵琼华轻轻扯了扯谢云辞的衣袖,“那我先过去了,你随后若是有事耽搁,我自己回府也行。”
    方才与她说话时,王公公却看了谢云辞好几眼,显然是有话同他说。
    更何况在王公公方才转述的话中,虽没提到谢云辞有什么事,但瞧他那模样,仁宗对谢云辞当是另有安排的。
    她在场也不方便。
    谢云辞紧了紧她的手,低声应道,也不避讳王公公,“无妨,若是有事我会让柏余去寻你的。”
    得了他的话,赵琼华没再金銮殿前多做停留,不多时便离开殿门,去翊坤宫给赵淑妃请过安后,没多做停留她便直接出了宫门,复又踏进马车,径自朝刑部大牢而去。
    金銮殿前,赵琼华走后,王公公朝谢云辞笑道:“谢大人与郡主是熟识?”
    而今谢云辞虽未正式入朝,官位也还在商榷中,可朝中宫中一众人都早已改口。
    不再唤他谢二公子,而是以谢大人为称。
    谢云辞回以一笑,不置可否,“我确实与郡主相识已久。”
    “不知公公可否替我通传一声?”
    没再多作回答,他继而反问道。
    显然是猜到金銮殿内此时并无其他大臣,此前不过是搪塞的借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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