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不过是供着些穷得叮当响的孤魂野鬼的牌位。老子就算把这破地方拆了也没有官府来管!”那个砸碎东西的醉汉嗤笑一声,转身随手拿了个做工不太一样的牌位,眯着眼睛读上面的字,“嗝……秋、丽娘?听着名字还是个美——”
    “美人”一词还没有从他嘴里蹦出来,喉咙已经被一条冰冷的东西紧紧勒住。
    面前多了个从没见过生得这样好看的人。
    他想要出声却叫不出来。
    冷风灌进破旧的庙堂里,吹乱了卫怀柔一头没有发带束缚的发丝。
    他垂眸,安静看着被他勒住的人。
    醉汉忽然背后攀上一阵凉意。
    酒也彻底醒了。
    他想要求饶却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冷风一阵一阵地,卫怀柔低头,他没有那么多的兴致,只是单纯地带着厌恶,一点一点将手中的发带收紧,听着脖颈里传出来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另一个人看着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人慢慢眼珠凸出,流下血来,终于忍受不住,尖声叫了起来,颤抖着忽然想到一句没什么屁用的话:“庙、……堂里见不得血。”
    发带已经快收尽了,卫怀柔却在这时候偏头看了出声的人一眼。
    那人已经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却看见卫怀柔忽然厌倦地松了手,低声:“滚。”
    被勒住的人倒在了地上,呜咽了几声,爬到了庙堂外面。
    那条他的发带掉在了地上。
    卫怀柔觉得恶心。
    庙堂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弯下身去,脱下外衣,引袖一点一点擦干净了刚才被拿起的那块牌位,还有地上的血迹,散落一地的瓜果和菜都收拾干净。
    他白衣站在庙堂里,乌发散乱,眼角的血红慢慢褪去,像是孤魂野鬼。
    牌位上的字有些模糊了。
    秋丽娘。几年前的夜里,她被赐死了。他被一堆宦官围着进了华妃的宫里,成了她的儿子。
    卫怀柔垂眸。
    他又想起太傅的话来。
    *
    次日晚些的时候,谢安才醒转。
    床帘落在面前,模糊里有些看不清屋里的东西。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伸手挑开了几缕垂在肩头上的发丝,在软榻上裹着被褥坐了一会儿。
    绣云想是昨夜酒喝得多了,睡到现在还没有进来。
    谢安忽然怔了怔。
    她低头去看,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寝衣,有些松垮地披在身上,寝衣上一丝淡淡的酒味儿四散开来。耳坠也还未摘掉,还有发钗……
    可是外衣却被脱了下来。
    鞋袜不像往日一样被拿走清洗,而是整整齐齐地放在床榻边上。
    还有一夜宿醉后的昏沉和头痛也还未褪去。
    她慢慢回想,一点点攥紧了被褥的一角。
    绣云忽然从院外端着早点,挑开了屋门口的帘子进了来,转身见谢安已经醒了,便将手里端着的东西放下,笑着道:“大姑娘醒了,先喝点茶醒醒神,一会儿再去老夫人那儿请安吧。”
    软塌上,谢安道:“绣云。”
    绣云不知怎么了,便应声过去,一边拉起了软塌边上的床帘,用银钩重新勾好束在软塌两边,坐在了谢安边上,带着笑意问道:“大姑娘怎么了?”
    谢安抬眼看着绣云,犹豫了一下,才缓声道:“昨天夜里,是谁送我过来的?”
    绣云愣了愣,将脸上的笑收了收,半晌才咬唇道:“是我送大姑娘回来的呀。姑娘昨天夜里酒喝多了,身子不舒服,我便早早送姑娘回来了。大姑娘怎么睡醒就忘了?”
    绣云说罢便要起身去端洗漱的东西过来服侍谢安洗脸梳妆,刚起身却对上谢安的眼睛。
    谢安正看着她:“别与我说谎。”
    第二十五章
    “大姑娘。”绣云红着脸跪了下来,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了头抿唇,“昨夜鸳鸯几个不肯放我走, 偏要叫我多喝两盏酒,我一时喝多了没照应好大姑娘, 倒让三爷送了大姑娘回来。”
    “今儿又对大姑娘又撒了谎,我该打。”绣云抬头看了坐在软塌上的谢安一眼,伸手要去打自己的巴掌。
    谢安挑开帘子拉住了绣云的手, 抿唇笑了下才轻声道:“我又不责罚你。”
    她坐在软塌上,垂眸就能看见榻下的那双鞋袜, 轻叹一声。
    果然没错,是他送她回来的。
    还帮她脱了鞋袜, 还有外衫一类能接触到肌肤的贴身东西。虽说是自己是当姐姐的,但总也不是连着血脉的人,还是个男人,说是生气倒也谈不上,但总是有些别扭的。
    “时候不早了,大姑娘先起来吧。”绣云起身从银盆里倒了水拿了毛巾给谢安洗漱。
    谢安接过浸湿了水的面巾擦拭,放下的时候想了想才开口问道:“你家中可有弟妹?”
    绣云正拧干了毛巾, 听见问话有些不知所措, 应答道:“有。家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和还小的妹妹。”
    “那……你弟弟平日里待你怎样?”谢安握了握放撑在被褥上的手。
    绣云愣了愣,随即苦笑了下:“他呀,十几岁的人了还皮得很, 府里放假回去的时候便是捉弄我, 爹娘也管不住他。”
    谢安点头, 良久才接过茶盏漱口。
    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卫怀柔会站在她身后唤“姐姐”, 会细心到帮她戴上掉落的耳坠。如果谢安没算错的话, 他不过也就与她差了两三岁罢了。
    或许是因为想要那样的一份关心吧。毕竟那样小的时候,会满身是伤地缩在雪地里,宁可相信一个素未逢面过的她。
    才会这样对她,真心把她当做姐姐来看。
    谢安起身,拉平了衣裳上的褶皱,转出屏风的时候,拿走了几日前便绣好了的那方帕子,叠了叠,轻轻放入袖中。
    既如此,她亦应对他更好些。
    *
    “祖母。”
    谢安掀开挡风的帘子,她在珠帘后就已经看见了老夫人,笑着唤了一声。
    缀锦斋的屋子总要比其他地方的暖和些,谢安下意识地脱掉了身上穿的厚袄,但见到了屋内还有旁人后,又不动声色地挽了回去。
    “母亲,崔少郎。”谢安福了福身。
    屋内的气氛正焦灼,老夫人此刻看到了谢安顿时觉得松了口气,重新笑着道:“大姑娘来了?刚好我让给府里姑娘们定做的几件衣裳到了,大姑娘过来瞧瞧合不合心意。”
    谢安绕过崔白和王氏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低头看了看丫鬟拿过来的几件新衣。
    “衣裳都是你们姑娘家喜欢的样式,一会儿叫人包起来给大姐儿拿走。”崔白和王氏还站在屋内,老夫人却像看不见般,只转头笑着对谢安说话。
    谢安只是垂眸,安静看着新衣裳的绣样。
    她进来的时候也未想到崔白和王氏会在祖母面前,她一点不想插手崔家和谢瑜的婚事。
    “母亲。”王氏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僵局,“刚才说的事,母亲考虑的怎么样?”
    “什么事?”老夫人转过头来,盯着王氏,“让二姑娘的婚事仪仗不按传统的来,超过前面大姐儿的事?”
    昨天夜里谢瑜就把礼单没了的事跟她讲了,王氏这才迫不得已拉来了崔白来见老夫人,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只是没想到老夫人会让谢安也坐到屋子里来听,便含糊了说辞。
    但她更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一时间有些难堪。
    “阿瑜体贴大姐儿,昨天夜里还跟我说一切都让着大姐儿。”王氏道,“可前阵子出了那样的事,丢的是阿瑜的面子,这次若是连亲事的仪仗还叫人笑话了去,丢的便是谢府的面子——”
    老夫人忽然弯身咳了起来,王氏这才停了下来。
    谢安轻轻拍着老夫人的背,侧身对立在旁边的郑婆子道:“去拿茶水来。”
    郑婆子忙喂老夫人喝了水,折腾了好半晌才老夫人才逐渐止了咳,一众的丫鬟也才松了口气。
    忽听得谢安唤了句“祖母”,本来脸色也不好看的王氏抬起头去。
    谢安目光恰巧淡淡地落到她身上:
    “二妹妹和母亲若不在意旁人看法,我也不介意二妹妹出嫁的仪仗规格。”
    崔白有些诧异,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可坐在软塌上的谢安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暖阳洒在她脸畔,散出淡淡而柔和的光。
    王氏正喜出望外,她想不通谢安出于什么原因会同意这件事,正想问几句,谢安已经收回了目光。
    王氏忽然从谢安眼里看到了另一种心思。
    那是不屑。
    老夫人皱眉抬起头来:“大姐儿……”
    老夫人没有继续问下去,她让谢安进来不过就是听听她的看法,顺便回绝王氏,但现在看,反倒没有这个必要了。
    “大姐儿体恤二姑娘,你还得谢过大姐儿一声才是。”老夫人瞥了眼王氏,“但是大姐儿同意了,二姑娘的仪仗也不能超出长女的规格。”
    事情成了,王氏不在意这两句口角上的争辩,看了眼身旁站着的崔白。
    崔白知道王氏想要趁热打铁,但不知道怎么,在谢安面前,他一时有些毫无干系的犹豫:
    “婚事上还有一件事要改动。”
    “族中有长辈得了重病,已经请了许多郎中来瞧过却不见好,怕是撑不过三月,想要早些见到过门的夫人。”
    谢瑜已有身孕,再等两个多月怕是来不及了,他这才动了这个念头。这个理由既可以让谢瑜早些嫁过来,又不必担心旁人对婚期提早的指点。
    老夫人听出是想要提早婚期的意思,坐在榻上不语。
    谢安起身,寻了理由出了缀锦斋。
    这已经与她无关了,她不想再待在里面浪费时间。
    路过卫怀柔院子的时候,谢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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