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申屠念靠在沙发上,盘腿坐,肩上的绒毯将她整个人慵懒罩住。
    她单手握着漂亮的古典玻璃杯,鲜艳的暗红色液体装满杯身四分之一处,杯底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脑袋小幅度歪向一侧。
    眸光流转,看似飘来飘去,可最终都会落向同一个聚焦点。
    申屠念觉得自己大概率要醉了,明明没喝几口。
    她微笑着,听着雨声觉得高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觉得高兴,还有身后挨罚的小狗,他垂着耳朵的丧气样,她也觉得乐。
    她现在看什么都高兴。
    赵恪一回眸,就看到沙发上吃醉了酒的人,她脸颊浮起一对红晕,迷蒙着眼,像困又不困,痴痴望着他傻笑,看的人心头热了许多,连带着腊月寒冬的凉气都劝退了几分。
    赵恪回神,手上的动作麻利起来。
    炉上的铁板发出呲呲焦香,他正在认真烤小羊排,另一边烤盘上一圈口蘑香气扑鼻。
    难得她胃口好,吃了小半碗泡面,还跟他喊饿,可能是餐前运动消耗多了,他猜的。
    实话,赵恪挺乐意为她洗手作羹汤,倒不是彰显厨艺,就是她翘首以盼的样子,让他觉得安心,就好像,她很需要他。
    这能满足他一些妄想。
    赵恪端着一次性纸盘走来。
    沙发上,坐享其成的人薄毯一掀,整个人坐得板正,小脸放光,来精神了。
    盘子里只摆了部分,三两个口蘑,切了片的小羊排码了几块,剩下的一大部分还在炉上。
    但应该是够了。
    申屠念伸手去拿筷子,赵恪避了避,还是他来。
    他夹起一块羊排,申屠念摇头,她想吃另一样。
    赵恪听了,夹起口蘑,吹了吹才往她嘴边送。
    她真等心急了,正要一口咬下去,赵恪出声:“小心烫。”
    晚了,上嘴皮碰到口蘑碗里的汤汁,烫得后仰。
    鲜是真鲜,好吃也是真好吃。
    她再凑近,没那么鲁莽了,只露出一点舌尖,在汁水表面探了探,好像能接受了,才边吹边吸地小口吃起来。
    等一个口蘑落胃,上颚最嫩的皮还是被烫掉一小片。
    下一筷子是那块被pass的小羊排。
    这回申屠念全听他安排了,羊肉很嫩,不知是选购的品质好,还是他腌制配方好,一点羊味都没有,只剩唇齿留香。
    申屠念连吃了两口。
    到这,结束了,一盘子就这几样还多余呢。
    赵恪问她还吃吗。
    申屠念摇头,说饱了。
    拢共就吃了三筷子,赵恪笑了笑,早知道了,她哪里是饿,就是馋了。
    他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赵恪起身,简单收拾了桌面,整理好厨余垃圾,给自己冲了杯挂耳,都完事了才回沙发。
    申屠念一直在等他。
    他坐下,右手手臂搭着沙发背沿上。
    申屠念顺势靠进他怀里,赵恪的手搂在她腰上。
    一切都自然而然。
    申屠念看了眼他那杯黑呼呼的咖啡。
    “怎么喝这个。”
    赵恪:“开车。”
    申屠念觉得没趣:“哦。”
    过了会她又问:“这里就是你朋友说的露营基地吗。”
    赵恪说不是。
    申屠念料得没错。刚下车看了四周环境,他们停在半山凹的一块平地上,周围除了山就是树,哪里有一点人为改造的痕迹。
    想也不会是。
    “这地儿你之前来过?”
    赵恪“嗯”了声。
    “和朋友吗?”
    赵恪侧目,多看了她一眼。
    申屠念装淡定,正在玩他无名指的戒指,问得更是漫不经意,好像无所谓答案,又或是无所谓他答不答。
    赵恪诚然相告:“一个人,或者和他一道。”
    “他”意指小狗。
    “刚开始是好奇好玩,后来是觉得清静,一个人待在山里,听着风声雨声,看看静物,思绪沉淀下来,能想清楚一些事。”
    申屠念端详着杯子里的酒液,喃喃自语:“会想起我吗。”
    赵恪垂眸,找到她明亮的双眼,那里头闪簇着炯炯的光。
    “你呢。”
    他没回答,是反问:“你有想过我吗。”
    “偶尔。”她一贯坦率。
    赵恪闻言,分不清是满意或是不满意,最终只叹了口气。
    “你比我潇洒,申屠。”
    “事实上,让我伤神的事不多,而有关于你的那部分占了大头。”
    申屠念没来由的心一紧,她抿了口红酒,含在舌窝,没着急咽下,等温吞了刺鼻的醉意,再顺着喉咙缓缓滚落,心口的堵也跟着消散了一些。
    话说到这,赵恪没再往下了,点到为止。
    她懂的。以前或许听不全,但现在她应该能领会几分。
    空气里的凉意重了些。
    本来暖手的红酒也渐渐失去作用。
    申屠念瑟缩了一下,她伸手去扯毯子,赵恪摸到她冰凉的手指,会意,将手里的咖啡和她的红酒交换,他起身去帮她倒红酒。
    滚烫的新的一杯。
    赵恪将酒杯重新放进她掌心,薄毯拢到肩膀,他回座,自后环抱着她。
    申屠念舒服得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角度,半躺半靠,似乎更懒散,也更自在些。
    她小口喝酒,身子暖了,心思也远了。
    想到一件很久前的事。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赵恪:“嗯?”
    他在审题,他不知道这个第一次算她记忆里的第一面,还是他记忆里的第一面。
    他的停顿在申屠念眼里就等同于…
    “你不记得了。”
    赵恪回:“酒店?”
    他讲他们第一次开房的事。
    申屠念摇头:“是校体育馆,你从更衣室出来,边走边擦头发,水珠甩湿了我的袖子。”
    赵恪笑,他亮出底牌:“我怎么记得是在KTV,有人在前台结账,明明她一首歌没唱成,在包厢里干坐着玩了整场的手机,我就纳了闷了,上那儿玩手机你就不嫌吵?”
    呵,跟她这玩套娃呢,申屠念回身凝了他一眼,哼了哼,重新靠进他怀里。
    她记得可比他早。
    “金福西路的九球馆,我第一次遇见你,就在那里。”
    赵恪愣了愣。
    他确实去过,但那是很早之前,那一片距离他住的地方远,只有每回去阿姨家,路过偶尔进去过一两次,后来阿姨一家移民温哥华,他也就没再去过。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他都有些记不起细节,只一个大概轮廓。而这个轮廓里,还没有申屠念。
    他没印象,没印象最好了,申屠念发觉自己赢他半筹,没来由的得意起来。
    心情好了,也愿意和他说一说那些不被他知晓的从她眼里看到的细枝末节。
    “你在最角落靠窗的那张台子,一个人玩,打得不错,慢慢有人围观,从零星几个,到那一圈全是起哄的人,后面好像还跟球馆的常客玩了一局,赢还是输…记不得了。”
    他站在人群中央,或是走到窗边,他就普普通通一男的,他也抽烟,但不一样,和那里面的其他人都不一样。申屠念打眼望过去,最直接的目光降落,落在他身上。
    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用做,轻轻松松赢到了她的注视。
    “你怎么在那。”他问。
    “那家球馆在我们学校附近。”
    赵恪捕捉到一个点:“你那时候就见过我。”
    “啊?”战术性耳鸣?
    赵恪认认真真重复:“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
    “……”
    申屠念的脑回路被赵恪牵引着延长至当年。
    那个金碧辉煌的楼梯间,她抬眸与他对视,少年嘴角的讽刺还没消,她心里不快,又或是被人拆穿后的赌气,她居高临下同他说话,“我认识你吗”,他听完,脸都黑了。
    那次赵恪真被气着了,气她不知好歹,也烦自己婆妈,操哪门子闲心。
    本来还想驳几句,可见到她肃着脸摆出无动于衷的调调,他顿时没话说,闭嘴得了。
    “你记得我。”
    男人的话音顺着下巴摩挲到耳畔。
    他的声线低转,笃定,任她再装蒜都没用。
    申屠念侧过身,正要反驳,就被他吻住,一整个自投罗网。
    她的舌尖还留有酒味,香醇的,和她原始的甜融在一起。
    赵恪尝了又尝,上了瘾似的,意犹未尽。
    申屠念完全猝不及防,开始还是挣扎了一下,也就一下,后面就听之任之。
    他吻技高超,她本来也没有什么胜算,只会浑身发软,连原本想发作的小脾气也软得一塌糊涂。
    可是。
    他的嘴唇怎么这么凉,怎么含怎么吮都暖不了,申屠念伸手去抚他的脸颊,由耳后到脖颈又烫得不寻常,冷热交加。
    申屠念小口喘着气,从他的攻势里挤出一个中场休息的时间。
    他们额头相抵,他的气息扑在她的上唇,也是烫的。
    “赵恪…赵……”
    她轻声叫他的名字,不过第二声,又被他掐头去尾。
    他整个人覆上来,她根本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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