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快出城的时候,明亮远远地看到了自己那辆吉普,正朝着弗林医院方向驶去。
    明亮紧紧咬住了她。
    到了弗林医院门口,保安把门打开了,前面的车先开了进去,明亮随后也开了进去。医院里路灯很暗,茂密的树木中分出几条岔道,分别通向住院部、门诊楼、办公楼等等。前面的车一进来就不见了。
    明亮没有停,她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
    车库里的车寥寥无几,冷飕飕的。明亮转了转,没看到自己那辆车。她正要出去,一辆奥拓开进来,是副院长。
    她赶紧迎上去挥了挥手:“副院长!”
    副院长停了车,钻出来,问:“发生什么了,把你慌成这样?”
    她说:“今天我遇见鬼了……”
    副院长:“胡说八道。走,我们出去,你慢慢说。”
    她说:“我在11天宾馆看到了一个女人,就像我的影子一样……”
    副院长:“等等,你不回家去宾馆干什么?”
    她说:“说来话长,我先说这个女人,你可能不信,她跟我一模一样,也戴着头巾帽,黑色的。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差点儿疯了!后来我就一直跟着她,一直到了医院,她就不见了。”
    副院长停了下来:“不对啊,你在电话里对我说,是那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跟着你,而不是你跟着她啊!”
    明亮一惊:“我没给你打过电话……”
    最后,两个人去了副院长办公室。那其实是院长办公室,院长休假之后,临时借给副院长用了。副院长搬进去办公的第一天,很猥琐地在门口拍了照,还发到了微博上,背后的门牌上赫然写着:院长办公室。
    电脑前的明亮关掉了画面,闭上了眼睛。
    她艰难地梳理着乱七八糟的思路。
    她的手机收到了汉哥的约会短信,另一个明亮的手机也收到了汉哥的约会短信。既然她和她什么都一样,手机号码肯定也是一样的,那么明亮能收到的短信,另一个明亮自然也能收到。
    可是,后来明亮跟副院长通过电话,另一个明亮却不知情,这是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在明亮进入宾馆之前,两个人是一个人,她们的经历是相同的,都收到了汉哥的短信。自从进入那家宾馆之后,她们就分成了两个人,明亮给副院长打过电话,另一个明亮却没有。
    如果对方是来害明亮的,那就是一个阴谋了,凡是阴谋一定能找到根源。问题是,另一个明亮似乎真的是明亮,也是受害者,这是最吓人的。因此,明亮对另一个明亮大脑里表现出来的恐惧最为恐惧。
    如果两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明亮,都不想害对方,那么就有了一个定论:肯定幕后还有一个人操控着这一切。
    第七章 面对面
    首先,明亮肯定自己就是明亮。
    你是你,你不是他,你也不是我,你肯定最清楚。
    可是,另一个明亮好像也认为自己就是明亮,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这个噩梦般的局面是某个人蓄意制造的。
    这个人才最恐怖。
    谁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创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只有神,神会那么邪恶吗?
    明亮马上又想到,对方的恐惧会不会是伪装出来的呢?那样的话,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就太深邃了,明亮肯定斗不过她。
    此时此刻,已经是午夜了,明亮不知道对方在哪儿,她必须打开电脑,盯紧对方的大脑监视器,掌握她的位置和动向。
    另一个明亮还坐在院长办公室的长椅上,不安地搓着双手。
    副院长在跟什么人通电话,从他唯唯诺诺的表情看,电话另一端应该是院长。副院长在描述另一个明亮遇到的情况,说几句就看看长椅上的当事者,当事者小声提示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再对着话筒讲给院长……
    他们在向院长讲述今天晚上的整个过程。
    画面中显示着另一个明亮的情绪,她很急躁,希望副院长把电话给她,直接由她来说。可是,副院长一直抓着电话不松手,似乎只有他才有资格向院长汇报。
    终于打完了电话,副院长坐在了高高的椅子上,说:“院长的意思是……”
    另一个明亮盯紧了他。
    副院长停了停才说:“让你请个大师看看。”
    另一个明亮:“大师?”
    副院长说:“院长越来越不靠谱了。再不快点交权,这医院就变成神庙了……”
    明亮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副院长说:“我看哪,你最好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另一个明亮有些恼怒了,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副院长,我懂,你是说我的脑袋出问题了。”
    副院长并不避讳:“你是咱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之一,要是你的脑袋真出问题了,我还真找不到人治疗你。”
    另一个明亮说:“我回哪个家?我根本没有家!诊室就是我的家!”
    说完,她站起来就走。
    副院长没有再说话。
    办公楼和门诊楼只隔着一个自行车棚。另一个明亮走出办公楼之后,朝天上看了看,天上不见星月,黑咕隆咚,她的心中生出浓浓的酸楚——回诊室。
    电脑前的明亮怵然一惊。
    她要回诊室!
    明亮有两个,身份证有两张,红色吉普有两辆……诊室只有一个。
    明亮慌了,怎么办?
    另一个明亮果然一步步朝门诊楼走过来。
    夜深了,空荡荡的门诊楼里只有她和她……
    明亮感觉窗外深邃的黑暗中,隐隐约约藏着一张脸,正在严密地观望着她和她的举动,那两只眼睛闪着湿润的光。
    开门,让她进来?
    既然都是受害者,为什么不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一个人面对多出来的一个自己,绝对友好不起来,双方都会感到恐惧。
    她上来了。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出两条腿的疲惫。
    她应该到二楼了。明亮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她丧失了坚守的勇气,站起来,迅速打开门,跑进了斜对门的厕所中。她没有进女厕所,她怕另一个明亮进去解手。她本人一紧张就想撒尿,另一个明亮肯定也是这样的。
    她钻进了男厕所。
    脚步声更近了,另一个明亮已经走到了诊室门前。她没有来厕所,她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她进去了。
    她把门关上了。
    明亮从男厕所走出来,悄悄来到诊室门口听了听,另一个明亮似乎坐在了电脑前,她听到了转椅在动:“吱呀,吱呀,吱呀……”
    明亮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拨自己的电话,会不会跟她通上话呢?
    这么想着,她就掏出了手机,轻轻地按起来:15010124478……自己按自己的电话号,这感觉太奇怪了。按完之后,明亮核对了一下,号码是对的,她咬咬牙,拨了出去。
    正常情况下,她听到的应该是占线的声音,可她竟然拨通了!接着,她就听见诊室里传来她熟悉的电话铃声,那是一首小提琴曲——《圣母颂》。
    电话一直在响,对方没有接。
    明亮估计,另一个明亮看到来电显示之后肯定吓坏了。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终于接起来了。
    “喂……”
    “你好,我就是那个跟你……很像的人。”
    “你要干什么?”
    “我就在门外,我想,我想跟你当面谈谈。”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我们都去副院长那儿。”
    “我曾经报过警,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咱俩的事儿最好咱俩来解决,外人越掺和越麻烦。你想是不是?我没有恶意的。”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说:“你等等。”
    明亮听到里面传出细碎的声音,她不确定对方在做什么,肯定是在做一些防范。
    终于,门开了。
    另一个明亮站在离门口差不多一米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明亮。明亮能想到,当时她是探着身子拉开门的,只为了和门外的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明亮轻轻走进去,朝她笑了笑。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问题,她首先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没问题。
    另一个明亮没有笑,闪开了一步,指了指长条沙发说:“坐吧。”
    明亮朝垃圾桶看了看,那根棒球棒不见了。她马上想到开门之前另一个明亮做了什么。
    对方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下来。
    明亮在她对面的长条沙发上坐下来,气势一下矮了一截。平时,她永远都坐在那把转椅上,而患者和家属才坐在长条沙发上。
    她朝办公桌下瞄了一眼,在另一个明亮的脚旁看到了那根棒球棒,熠熠闪着冷光。
    两个精神病医生开始对话了。
    明亮首先开了口:“我想,你并不是坏人,你认为自己就是明亮,对吧?我想告诉你,我也不是坏人,我一直就是明亮,每天在这里上班……我们分析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很警惕:“你觉得呢?”
    明亮有点儿尴尬:“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觉得我们是在做梦吗?”
    对方说:“就算是做梦也是我在做梦。”
    明亮没听懂:“为什么?”
    对方说:“我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这种恐惧证明了我有思维,因此,我绝不是你梦中的人。”
    明亮说:“那我也告诉你,我也很害怕你,我也有思维,我也不是你梦中的人。”
    对方的眼睛转了转:“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排除是我在做梦,我完全有可能梦到另一个我,她说她很害怕我,她有思维,她不是我梦中的人……”
    明亮说:“我也一样啊,我完全有可能梦见另一个我,她说,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能排除是她在做梦……”
    对方说:“我们聊不下去了。”
    明亮说:“换个话题吧——你小时候有过什么特长吗?比如说诗书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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