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严冬端着水进来,放在江梨面前,还没开口,江梨就自己脱了鞋,麻溜把脚放进了热水里。
    结果又愣是被人捞了出来,看到她脚底的水泡,和脚腕处细微的伤痕,贺严冬眉头紧皱着。
    江梨赶紧伸手摸了摸贺严冬的头,先发制人道:“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再说了,我又不是城里那些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不至于连这些受不住的。”
    贺严冬叹了口气,将江梨的脚重新放回水里,也不敢用力,一下一下撩着水,极尽轻柔的帮她洗着。
    “我知道,但我就是心疼。”贺严冬抬头看着江梨,目光灼灼,“不过,媳妇儿,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过上,你刚刚说的那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生活,到时候就在城里给你买套房,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就躺在大沙发上,看电视就行。”
    “你怎么这么傻呢?”江梨戳了戳他的额头,说:“那到时候我要是住城里了,你还在村里养猪,那咱俩不是就见不着面了?你真放心我?”
    贺严冬愣了愣,才幽幽的回道:“那也是。”
    过了半晌,他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道:“不过,我可以买个摩托车啊,这样我就可以来回跑了。”
    “而且,我还可以在山脚下盖个小房子,你要是觉得在家无聊,还可以跟我一起过来,你就坐在里面收钱就行,保证连猪毛都不让你看到。”
    一边泡着脚,一边听贺严冬描绘着他们的未来,江梨脑海中居然还真的有了画面,仔细想想,好像还挺不错的。
    “好哇,那你要好好干,到时候我才能帮你收钱,然后陪你一起上下班。”江梨伸手笑着扯了扯贺严冬的耳朵。
    第47章 野猫
    泡完脚后在贺严冬略显狰狞的注视下, 江梨还是把脚底的大水泡给挑了,连戳了四五针才把里面的积液挤得差不多,但很快又会充满。
    江梨知道这事急不得, 等明早睡醒,再挑几次应该就可以了。
    说是这样说的, 但这一晚她却睡得极不安稳——被挑破了的大水泡不管是蹭到毛巾被还是不小心碰到床单, 都会引发针扎似的剧痛, 搞得她担惊受怕的连翻身都不敢, 更别说动动腿了。
    以至于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夏初的朝阳, 刺目耀眼, 亮眼的白光自小窗的缝隙间挤入, 轻柔的落在窗边的桌子上。
    江梨估摸着时间应该不早了, 等腿上的那股子酸麻劲儿一过去,她就赶紧坐起身, 拿出针对着大水泡又是一顿戳,等积液都挤出来了,她才穿衣下床。
    简单洗漱之后, 江梨往院子里走去。
    右脚大拇指刚挑过水泡, 还不敢完全沾地, 她只能让前脚掌悬空, 单纯靠着脚后跟的力量往前走。
    这样的姿势走路, 不仅滑稽,而且还慢。
    不过幸亏今天只是单纯的晒麦子, 没有什么活儿要干, 不然她这样出去, 怕不是要笑死个人。
    江梨磨蹭着来到伙房, 锅里给她剩了多半碗玉米糁汤, 灶台旁的盘子里还有不少的猪油炒青菜。
    玉米糁汤还温着,但青菜已经凉透了,江梨也没想着再热一热,就这样直接把饭盛出来就着吃了。
    吃饭的间隙,江梨没来由的想起昨晚贺严冬说的以后要在城里买房的事。
    虽说就现在他们的经济状况来看,这话听起来确实很不靠谱,但一想到几十年后那高攀不起的房价,江梨又觉得现在好像也还可以拼一拼。
    有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吃完饭,江梨端着空盘子和碗径直往伙房走去,一路上心里都在琢磨着,能穿到这个年代也挺不容易的,要是只买一套房,好像有点亏,再怎么着也得买个十套八套吧。
    碗筷洗刷完,江梨回到屋里,开始脚踏实地琢磨赚钱的事。
    按照前几天徐雯雯的说法,补习班的前期准备工作交给徐斌来办,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其它的还好说,她现在比较迫切需要的还是印刷厂。
    昨天在地里捡麦穗的时候,她脑子其实也没闲着,一直都在琢磨这英语补习班到底该以何种方式经营下去。
    最后,功夫不负有人,还真让她给想到了。
    暑假是两个月的时间,江梨打算分成两期招生,第一期是基础班,第二期是拔高班,可以只报一期,也可以连报两期。
    当然为了刺激招生,连报两期在学费上肯定会有一定的优惠。
    同时,开学后如无意外情况,这个补习班也会继续开办下去,至于学费就要由暑假时候的按月收取,变成按天收取了,当然直接包月的话,也是会有优惠的。
    江梨打算麦假结束前就把英语补习班的讲义给写好,然后做一个小册子,大概放一个试读——主要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这个实力去办这个补习班。
    至于后面肯定还要写一个《招生简章》之类的东西,主要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教学目标,教学安排,开班计划以及上课时间,当然最不能忽略的还是收费标准。
    毕竟在这个年代,不管是谁,赚点儿钱都挺不容易的。
    等徐斌找好印刷厂,就可以拿去批量印刷,然后在校园里分发传阅了。
    打算好这一切,江梨感觉半套房已经在路上了。
    ——
    贺严冬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出去了,一直到午饭过后才匆匆回来,一进屋张嘴就问江梨的脚怎么样了。
    江梨无奈一笑,只好平平稳稳的原地给他走了个来回,这才算罢。
    得知她脚真的没事了,贺严冬又着急忙慌得往外走,下午还得去帮公社的其它几户割麦子呢。
    结果人刚风风火火走到院门口,一拍脑门又回来了。
    原来是徐斌把电话打到队部了,指明要找江梨江老师,刚好他那时候去队部开拖拉机,帮老书记家拉麦子,顺便就给接了。
    江梨一听是徐斌打来的电话,就知道肯定是补习班的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
    果然,徐斌在电话里说他找熟人联系上了莲城大学,学校里刚好有一批淘汰下来的长条凳,可以最低价处理给他们。而且校内的印刷处也可以承接他们印讲义的活儿,只是临近暑假,学校里面本身的印刷任务就比较重。
    所以如果是急需的话,就得抓紧时间了。
    虽然江梨觉得在麦假结束前,完成讲义和小册子应该是完全来得及的,但她还是觉得凡事赶早不赶晚,更何况又是抢收季,后面几天还有得忙呢,她必须得利用起所有碎片时间才行。
    所以整个下午,除了上茅房,江梨都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出去活动活动身体。
    贺严冬去给公社其它户割麦子,柳芳芝午饭后就去了晒谷场把贺严寒换了回来,家里现在就只剩下邱秀华夫妻俩和她了,至于贺春华,则是和几个同龄的小姐妹一起出去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江梨觉得就他们仨坐一桌吃饭挺尴尬的,就故意晚了一会儿才出来,谁知道她才刚走到院子里,不过伸了个懒腰的功夫,刚好就碰到邱秀华从伙房端了一盘什么东西出来。
    江梨胳膊肘伸到一半,硬生生的定在了原地,相对来说邱秀华的表现就比她坦率多了,人只是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就端着手里的东西,径直往自己屋里走去。
    路过江梨身边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原来邱秀华手里端着的是一盘切好的酱鸭。
    听到身后重重的关门声,江梨后知后觉的放下伸了一半的胳膊,不由的撇撇嘴,往伙房走去。
    专门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吃独食,可真有意思。
    江梨虽然坐了一下午没怎么动,但脑力消耗还是挺大的,所以今天晚上破天荒的吃了两碗稀面条。
    一直等到她吃完,家里也没人再回来,于是,她便又回屋继续折腾讲义的事情了。
    晚上贺严冬披星戴月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江梨。
    贺严冬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她仍握在手里的笔抽出来,然后动作轻柔的把人抱上了床。
    一沾到床,江梨就皱着眉翻了个身,梦呓似的道:“赚钱,买房子,买好多……怎么还没回来……没回来”
    看着江梨恬静的睡颜,贺严冬有微微的出神,刚见面那时候总觉得她像只易受惊的小白兔,动不动就脸红害羞,好像丝毫没有攻击性,连说话都是很小声的。
    现在相处久了,贺严冬才发现她其实更像一只猫,只有从心里认可你了,才会允许你进入她的领地,同时对你伸出软垫。相反,则会对你露出利爪。
    也因此,她注定不是那种会乖乖待在原地等人来喂食的家猫,而是会拼尽全力主动寻找食物的野猫。
    从一开始,贺严冬就知道她会答应嫁给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想逃离之前那个家。
    所以,他在拉了她一把后,就再也没想过放手。
    万幸,那个人是他。
    作者有话说:
    注:“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dambisa moyo《dead aid》
    我跪了……
    第48章 虫子
    之后连着几天就是碾麦子、扬麦子和晒麦子, 要把碾出来的麦子扬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麦秸秆和麦芒,再晒到放在嘴里一咬就嘎嘣脆的程度,就可以装袋拉去交公粮了。
    这几天江梨不是每天都在, 而是偶尔过去看几眼,像碾麦子那天, 她就是因为头天晚上睡太早,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便醒了, 于是就跟着贺严冬一起去了晒谷场。
    拖拉机卸掉车斗, 装上石磙, 等天边投射出第一道白光, 在突突突突突的声音中, 拖拉机拉着石磙从金黄的麦穗上碾过, 饱满的麦粒立刻四下炸开。
    拖拉机在哪里,哪里围着的人就最多, 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悦,话语间无非就是“你家的麦子比我家的收成好。”或者“你家的麦子看起来比我家的打得多。”
    也有几户收得比较早的,麦秸秆已经堆老高了, 一群半大的孩子, 躲着大人, 在麦秸垛上刨洞, 往里面钻着玩, 有些刨着刨着就塌了,这种情况就势必会引发一场骚乱。
    麦秸垛的主人拿着扫把追四散而逃的小孩儿, 边追边骂, 实在追不上了就去找人父母告状, 然后就是各个孩子的父母们开始破喉咙烂嗓子的警告自家孩子, 再胡闹, 回去就要挨扫帚棍子。
    偌大的晒谷场,回荡着拖拉机的突突突声,人们的欢声笑语和嬉笑怒骂,这是江梨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鲜活的生活。
    这天她并没有待太久,太阳刚刚升到头顶,她就回去了。
    之后扬麦的那天她也没去,听贺严冬说又脏又呛的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于是,她一整天都在屋里折腾英语讲义的事情,中间还出去做了个午饭和晚饭。
    麦子扬好后,就更得好好看着,但凡一个不注意就要被赖皮的孩子,捧上一把找货郎担换冰棍吃。
    所以,白天在晒谷场看着的人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贺严冬要忙活着帮人收麦子,肯定不可能在晒谷场闲坐一天,所以这事儿只能落到家里其它人头上。
    柳芳芝的意思是她和贺春华看前半晌,让邱秀华和贺严寒看后半晌,至于江梨就留在家里做个饭就行。
    江梨对这个安排自然是十分满意,因为这样的话,差不多再有两天时间,她应该就能把讲义给做完了。
    不过,她就是怕有人不同意。
    江梨发现自从那天她无意撞破大嫂邱秀华趁家里没人偷偷开小灶的事情之后,邱秀华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微妙。
    难道是怕她偷偷出去嚼舌头根?或者是怕她背后给她穿小鞋?
    江梨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无非就这两种可能。
    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对于柳芳芝的安排,邱秀华才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
    扬干净的麦子,在晒谷场曝晒两三天后,就差不多要开始装袋了,这时候基本上就是家里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去得人越多,装得就越快。
    因为今年是包产到户的第一年,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所以各家各户都打了不少的麦子,光贺严冬家几亩地打出来的麦子,都装了小一天呢。
    麦子装好后拉回家,卸车的时候,贺严冬直接就把公粮跟余粮分开放成了两垛。
    等明天起床去交完公粮,留足吃的和麦种,剩下的粮食就可以拉去卖了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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