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天空放晴,早起便觉得有些燥热。白吟惜招呼了仆人准备好贡物,前往庙堂烧香。
    她从不相信神灵,如果真的有神有佛有因果报应,为何世上那么多好人会死于非命?又为何那么多奸佞之臣还能灯红酒绿过得潇洒?和尚们说,这辈子做了坏事的下辈子会得报应,这辈子做了好事的下辈子会得好报,呵呵,可是,下辈子在哪里?这辈子还没过完,谁管他来生如何!
    白吟惜跪在菩萨面前上香的时候便想,如果菩萨有灵,会不会拒收她这一支香?道德败坏,不守妇道,跟红楼里的男子纠缠不休……她这样的女子,是最该被天下人谩骂耻笑的吧?
    那么菩萨,你笑了么?
    曾经的白吟惜恪守妇道,为人善良,没做过什么大恶之事,可如何就会遇到了那些人,那些事?如今可是连生命都堪忧啊……不都说因果循环么,到底她做的好事都报到哪里去了?还是说,要等下辈子?
    菩萨慈悲,既然让人向善,为何还要勾引人堕落?呵呵,大约,佛主千面,世人永远也参悟不透。
    这座寺庙当初在修建的时候,白家就出了很大的一笔钱,之后每年都会给这寺庙捐献一笔数量可观的香火钱,因此白家和另外两位大施主在此寺庙里都留有固定的休息厢房。白吟惜烧完香,便被请到了厢房喝茶吃斋。
    珍珠粉的纱裙扫过长廊里稀稀落落的白细的玉兰花瓣的时候,白吟惜便想,这庙堂神圣高洁,终究也是花钱造的。原来男人靠不住,佛主靠不住,倒是金钱,真的可靠。
    白吟惜入座厢房,小和尚泡来了上好的龙井,对白吟惜作了个偮,目不斜视道:“施主请稍候,斋菜很快就来。”
    白吟惜点点头,见小茉站在身旁百无聊赖,便笑着说:“你自己去玩吧,这附近应该有不少逗趣的玩意儿,不过记得别走远,吃过斋饭休息一下就该回去了。”
    “是,夫人!”小茉一听,一脸惊喜地闪身出去。
    白吟惜坐在椅子上锤了下腿,抬眼,对站在窗边穿着一身青衣的秦洛浅笑。厢房面南,烈日斜斜地从窗边铺洒进来,秦洛的半身浸在阳光里,因为背光,白吟惜眯起眼,也不能将他的表情看个真切。
    “在想什么呢?”她轻笑。
    秦洛看着她,不说话。
    那天夜里她分明一脸倦容,今日却又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纵然她性格独立,但如此这般坚韧,又让人于心何忍。
    秦洛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夫人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脸上的胭脂可以掩盖苍白的肤色,却掩不了眼神中的疲惫。
    白吟惜一愣,续而笑了,道:“遵命,秦少爷。最近是累了,需要补补呢,能不能麻烦秦少爷在山下的清香楼馆给我定两只香酥八宝鸡?”
    秦洛拧了下眉,问:“现在?”
    白吟惜浅笑嫣然,“是呀,那里的八宝鸡都要提前预定,晚了可就吃不到了呢。”
    秦洛犹豫了下,“可是,我走了……这里……”
    白吟惜摇头,笑道:“这里是寺庙,有武僧护法,谁敢乱来?况且你跑下去也不需要多久,是不是?唉,我可是念了八宝鸡好久了,真想吃啊……”
    秦洛这才松口,“好吧,夫人自己小心,不要外出,等我回来。”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白吟惜浅笑着挥挥手。
    红梅落雪似冬寒9
    秦洛的身影一消失,白吟惜的笑意便冻结在脸上,她舒了口气,环顾四周。
    厢房不大,分内外两间,整齐雅致。内间是供休息的软榻、床头柜和圆桌椅,外间是一架书柜和一张书桌,墙壁上则挂着一副牡丹盛宴图。书架上厚厚的放置了一叠书,书桌上是文房四宝,而榻前、桌角、墙侧,则各摆放着一些盆景植物,易趣怏然。
    白吟惜打量了一番,在想她该从哪里找起。
    既然无牙可以自由出入白府,相信其他那些人也一定来过,并且应该还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那件东西。虽然白吟惜自己也不清楚她的丈夫到底手里有什么东西让这些个大人物惦念着,但想来,既然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藏得很深。
    比如……会不会在这里?
    她的手伸向那副牡丹图,可还未等她将那图揭开,突然只感觉身后风声响动,转身之间,“叮”的一声,一柄剑便贴着她的身体深深刺入了那墙上的画。
    一剑封喉?!
    吟惜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拿剑人的脸,就是那晚在一醉山庄打算杀死无牙的人。
    不等她细想,的另一剑便又向她刺来。
    闭上眼,吟惜等待着剑刺穿自己,贴着墙壁,她根本无路可逃。可就在这时,却只听“叮”地一声再响,本该刺向她的剑却向了一侧,窗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剑封喉,什么时候开始你居然连手无寸铁的女人也不放过了?”
    梁北戎?
    吟惜睁开眼睛,却只见一剑封喉已经穿窗而出,手中剑气逼人,直向梁北戎刺去。
    虽然吟惜不是江湖上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在生意场上,她也晓得江湖上的规矩,像一剑封喉这般顶级高手断然不会杀自己一个毫无寸铁的女人,既然他想杀,那么必须无人看见且一击成功,如今他被梁北戎看到,一世英明毁于一旦,自然要先杀他灭口要紧。
    透过窗户,吟惜只见一剑封喉已与梁北戎斗在一处。
    那梁北戎乍一看上去就如寻常贵公子一般,可却想不到居然身怀武功,加上他本就生的风神俊逸,此时与一剑封喉动起手来轻功更是出神入化,不仅让敌人剑剑虚发,且手中的弹珠颗颗射向对方要害,竟让一剑封喉无法找出破绽。
    吟惜看着二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忘了逃走,却只见那一剑封喉招招致命,梁北戎虽然武功不错,但时间久了,胜负只有更加难料。此时秦洛不在身边,吟惜被困在房中,想出去也难。
    正在她心急如焚时,却只见院门突然大开,一下子涌入十几个人来,皆是身形矫健,一看便知是武功过人,见到与梁北戎缠斗在一起的一剑封喉顿时便围了上去斗在一处。
    吟惜细看去,只见那一剑封喉虽然武功高强,可是与这十几个人缠斗起来便一下子处于劣势,一时间刀剑乱飞,看得她眼光缭乱。
    既然有了帮手,梁北戎便脱身开来到吟惜身边道:“夫人,请随我离开。”
    吟惜见他如今这般架势,便知此人来历复杂,虽然以前也有所怀疑,但是短时间内调得动如此多的武林高手,想见他的身份绝非一般,见他如此问,于是便也装傻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梁公子得罪了贼人不成?”
    听了这话,梁北戎居然笑了,而且很开心,英俊的脸庞三分温柔三分嘲讽,只轻声道:“夫人,您可真是傻的可爱啊……”
    是,白吟惜承认自己不够精明,所以才会被这众多的男人包围住,还不晓得他们要干什么。可是你梁北戎这只狐狸明显也藏的不够深,要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和一剑封喉打起来?
    她这里正想的热闹,却只听打斗的人群中一声呼啸,本来被围在中间的一剑封喉突然拔身而起,手中剑势如破虹,连穿几名高手,眨眼便来到眼前。梁北戎闪身掠起吟惜而起,“叮”的一声手中弹珠再发,可却只挡住了一步,那剑“刷”地一声斜刺而过,瞬间却又转了回来,人影晃动中,吟惜只觉得肩头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然后便只觉得强烈的痛疼袭来,眼前鲜血飞溅,一剑封喉剑上的血被高高扬起,映着太阳,红的耀眼。
    她要死了!?吟惜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梁北戎俯下来的满是焦急的脸,心里暗暗想着,可继而便晕了过去。
    白吟惜在家庙中被歹人刺伤了!
    一夜之间,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兰陵城的内外。
    躺在床上,吟惜除了看着自己的伤口不停地流血外,便是看着梁北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夫人,您的伤已经用了药,只是伤口极深,又是利器所伤,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我再开个方子,您按时服用就行了。”大夫躬身道。
    “小茉,带韩大夫去喝茶。”吟惜虚弱地招呼丫头,又向大夫道:“劳烦您了,依您看我这伤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
    大夫听了忙道:“夫人放心,幸亏梁公子先给您用了伤病,这病症是不会留下的,只是多养些时日便罢了。”
    吟惜听了点了点头,便让小茉送大夫出去了。
    “梁公子,多谢你救命之恩。”吟惜看着站在一旁的梁北戎道:“若不是你,吟惜今天便不在人间了。”
    听了这话,梁北戎倒笑了,只笑眯眯地笑在吟惜床边道:“夫人客气,梁某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吟惜身上痛,于是只咧嘴笑了笑算是回应。这个男人看上去比谁都温雅高贵,可是本质上却远不是那么回事,他之所以在自己被袭时出现,自然是跟踪自己很久了,这男人说是生意人,可实际上却搞些偷机倒把的事,还当自己不知道。救了她的命是真,可是救命的目的却明显不单纯。
    想到这儿,吟惜也不想绕圈子了,于是只道:“公子既救了小女子的命,就不用再隐瞒了,您可是有话对我说?”
    梁北戎轻轻一笑,风姿俊雅,只道:“夫人果然是极聪明的人,很合梁某的心意呢。”
    吟惜冷笑:“我让梁公子住进了明宝斋,自然是合了你的心,您怎么也得让我知道个真相吧。”
    “夫人说的不错。”梁北戎笑的极优雅变态,只道:“夫人合我梁某的心意,梁某自当报答您。夫人是聪明人,现在的形势您想必也明白,这些天要么追杀您,要么要把您当人质,您可仔细想想是什么道理?”
    白吟惜听了笑道:“不过是想要我们白家的一件东西,你难道不想要?”
    “当然想要,”梁北戎笑着道:“可是夫人您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东西是什么,藏在哪里是吗?”
    白吟惜瞪了他一眼,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梁北戎笑的亲切,只道:“我看夫人您去了白岂先生的书房,又去了家庙,所以便知夫人您不知道。”
    他居然连自己去书房都知道,那她那晚和无牙的在一起时,这只狐狸也看到了?
    见吟惜瞪着自己,梁北戎却笑了,只道:“夫人见过的东西,梁某自然也见过,夫人没见过的,梁某也见过。”
    被他这么一说,吟惜感觉被窥见了隐私一般,心中不免有些怒意,可知此时也耐何他不得,于是只道:“公子可是想说让我与你合作便可保我安全?”
    梁北戎笑的甜蜜,只道:“夫人是聪明人,你既然让我住进明宝斋,便知我不会伤你性命,你我二人合作找出那件东西,我自然会派人保护夫人周全,是件两全其美的妙事。”
    真要和这只狐狸合作吗?吟惜思量着。
    梁北戎见她动了心思,于是也不逼她,只道:“夫人有伤在身,还是静养为宜,梁某先告退了。”说完,真的就走了。
    肩上的伤口还痛的厉害,吃了药吟惜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这次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死去的丈夫白岂坐在书房前看着她,只道:“夫人,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夫君?”吟惜想走过去,却只见眼前一团白雾看不清路。
    这时,却又听白岂轻叹道:“夫人,你我这些年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你如今一个人孤苦无依,还是早日另寻人家,不要守着我罢了。”
    “夫君,夫君!”吟惜惊慌地想靠近他,可是转而白岂却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团迷雾困着她。
    肩上的伤又疼了,吟惜呻吟着倒在地上,不停地叫着白岂的名字。
    迷乱中,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安抚了她的烦躁不安,肩上的伤也不再火烧般地痛,吟惜终于长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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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下,却只见情之苍白俊美的脸俯下来看着她,黑黑的眸子深深的凝望到她眼中,担心、失望、痛楚、犹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情之……”吟惜看着他,可喉中干渴,于是只轻轻说了一句,便说不出话来。
    情之见了便将床头小几上的茶抿了一口,俯下身慢慢地度到她的口中。茶水入口甘甜,还夹着少年熟悉的味道,伸出舌,他细细地舔吻着她有些干裂的唇,温柔地吻着她,淡淡的忧伤从他的口中传递到她的身上。
    “情之,你好些了吗?”吟惜想起他被打一事,于是看着他问。
    情之不说话,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眼圈微微发红,只道:“还痛吗?”
    这孩子还是这般让人心疼,吟惜曾经无数次想过将他只当做寻常牛郎般对待,可是不知为什么,不见他时还好,也能狠得下心来,一见到他,便纵有千般地冷情也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毕竟他们两个之间,她才是付出最少的一个,才是接受着他无条件的关怀与爱情的人。而她,却没什么可以回报他。再加上这次受伤险些连命都丢了,更加将一切都看得淡了,这个少年,虽然有着许多的秘密,可是他毕竟与无牙不同,他对自己的感情在眼中一览无遗,就算是所有都是假的,他对她的爱慕却是半点假不得。他不顾责罚为自己求了平安符,受伤后又第一个不怕管事的来看自己,这样的情份纵是她再狠心,也不忍将他推开了。
    想到这儿,吟惜只低低叹息道:“我能活着从一剑封喉的剑下逃出来已是万幸,别的也想不了那么多。”
    “吟惜!”情之握着她的手,眼中复杂之极,可是咬了半天的唇,却只道:“你一定要好起来,我陪着你。”
    吟惜却笑了:“傻孩子,你们管事的难道不会再罚你?上次的伤只怕还没好,就这么任性。”
    “只要你好就行了。”情之微微侧过身哑声道:“你好,我自然就好。”
    吟惜笑了笑不语,半晌才又道:“我身上被汗腻得难受,你帮我洗洗可好?”
    情之听了便起身招呼丫头和手下的小童,没多久,小茉便指使两个小童抬了一个大浴桶来。遣走了小童,情之与小茉扶起吟惜,又将她身上的衣裳褪了,这才进了浴桶。
    “小茉姑娘在外面守着吧,我来伺候夫人。”情之淡淡地道。
    吟惜点了点头道:“小茉,你去找秦管事的,传我的话,将上次一醉山庄大管事看上的那件玉器送给他,算是感谢他前些日子派人来替我压惊。”
    小茉答应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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