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铮突然对陆浓的咖啡感兴趣,打坏了陆浓最喜欢的一套咖啡杯。
    陆浓头上爆井字,心里默念十遍“莫生气”,勉强忍住。
    第三天,裴铮带着小淮偷溜进陆浓的卧室,糟蹋了陆浓一堆化妆品。
    第四天,他带着张开平、沈既明和蒋聿回家里玩,学着陆浓前几天带家人体验的露天烧烤样式,在他的兄弟面前好一番展扬,缺点是不但一顿吃进去家里半个月的肉,还烧坏了三个托盘打碎了两个杯子,把吴妈心疼了三天。
    第五天、第六天……
    这一天裴铮又一次作死,陆浓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到裴铮的头上,“臭小子,我忍你很久了,你给我适可而止!”
    裴铮“哼”了一声,撇头歪嘴,实则心里虚得很。
    一开始他确实是觉得委屈,故意找茬挑事,可当他发现不管他多过分陆浓和吴妈两人都不会生气,就连老头子也不再动辄罚他的时候,裴铮膨胀了。
    以往不能做的,做了要被罚的事,这回全都试了个遍,没人管不说,吴姥姥还会纵着他给他打掩护,怎的一个爽字了得?
    可时间一长,清醒过来的裴铮发现自己做的这些事,都够老头子打死他三遍了。
    如果裴铮会网络用语,那么他现在的心情一定是:该怎么在不丢脸认怂的情况下,平稳度过目前这段尴尬时期,并保证家人不发现他怂了,急,在线等!
    裴铮“哼”完后,陆浓又拍了他一巴掌,“别哼了,过来帮我收拾东西。”
    裴铮以为陆浓让他帮忙收拾行李,不禁大怒,“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把我扔下还让我帮你收拾东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陆浓抖了抖鸡皮疙瘩,“别嚎了,你爸昨天回来说,赵馨的事事发,牵连到大院干部家庭,上级要求你爸协助调查,去南方的时间推迟了,这样也好,等生完孩子再走,京市医疗水平高,安全些。”
    裴铮松了一口气,还有好几个月,其实裴铮表面所表现出的各种不满,是在掩藏他内心的不舍和担心。
    裴铮刚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还没来及和家人好好相处,一家人就要分离,留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京市度过两年。
    两年时间,陆浓他们一家五口团团圆圆,肯定把早把他抛之脑后去了,只要一想到这里,裴铮就不禁悲从中来,要小淮抱抱才能缓解内心的悲痛。
    现在好了,陆浓决定留在京市生孩子,那他又多了五个月时间。
    “不是过几个月再走吗?你怎么还要收拾东西?”裴铮不解。
    陆浓翻了个白眼,“不走就不能收拾东西吗?你还好意思说,你这几天像只哈士奇一样把个家搞得一团糟,你吴姥姥说了,等你恢复正常了,要负责收拾好。”
    裴铮讪讪,好奇地问,“哈士奇是什么?”
    “是一种善良、可爱、好看、长得像狼……”陆浓故意拖腔拉调。
    裴铮兴趣越来越浓,陆浓这是在夸他吧?是吧是吧是吧?
    “但,”陆浓重音,“脑子不好使的狗子。”
    “……”白高兴了,诡计多端的陆浓。
    裴铮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被陆浓指挥的晕头转向。
    做完以后,裴铮再有力气也累个半死,正要回房间休息的时候被陆浓叫住,他有气无力地说:“还要干什么?”
    “给你。”陆浓递给裴铮一份自己做的课程表。
    “!”
    又见陆浓式课程表,裴铮搓搓手接过来,第一次觉得课程表这玩意儿可爱极了。
    有了它,加上裴铮强大的学习能力,学业缩短个一年半载不是难事。
    “浓浓姐,你是我亲姐!”裴铮感动得差点抱住陆浓,早忘记自己之前大喊陆浓“可恶”这件事了。
    陆浓这边在心里抹了把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果然是解决刺头的好方法,老祖宗诚不欺我,再加上那份课表,够裴铮消停几个月了。
    她的咖啡杯化妆品可不多了,再经不起裴铮三天两头造作。
    时间一晃而过,之后几个月里,因为赵馨的事影响,大院始终有兵进进出出,领导打扮的人时不时找军嫂和孩子们问话。
    陆浓也被问过话,不过问话的人大概知道陆浓是赵馨事件的受害者,对待陆浓态度很温和,问了几个简单问题后就从让陆浓离开了。
    而那几个和赵馨走得近的人,被反复叫去问话,肠子都悔青了。
    经过长时间走访暗查,赵馨这个人确实问题很大。
    这个时候大家才佩服起陆浓的先见之明,大院里谁都知道陆浓不待见赵馨,一直拒绝赵馨的示好,为此还有好多人说陆浓傲慢不识好歹。
    哪知道不是人家陆浓不识好歹,是他们错把鱼目当珍珠,陆浓才是眼光毒辣,省下多少麻烦事。
    当然,再出色的人仍旧有人看不惯,有的人不怪自己识人不清,反而埋怨陆浓明明看出赵馨有问题却不提醒他们。
    对此陆浓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陆浓现在烦恼的是怀孕后期导致的身体变化,几个月里,她的腿几乎天天浮肿,晚上无法翻身睡,腰酸背疼,只得让裴寂安一宿一宿的给她揉腰捏腿才能安睡。
    裴寂安走进审讯室,拖开桌子对面的椅子坐下,神情淡漠地对对面的女人说:“你要求见我,我来了,说吧。”
    赵馨不见丈夫,不见同伙钟大仁,却几次要求见陆浓,并表示只有见到陆浓才会说出所有的事,但她的请求次次都被裴寂安拒绝,最后赵馨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见裴寂安。
    赵馨不在意裴寂安的冷漠态度,轻轻一笑,“有烟吗?我想抽根。”
    裴寂安目光锐利,不发一言,陪同的记录员说,“没有,赶紧交代你的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了你还有改造的机会,不说,你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机会?”赵馨不断咂摸着这个词,惨然一笑,“我有什么机会啊?世事从来都不由我选择,你看,连抽根烟我都选不了。”
    不得不说,赵馨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可怜她,只是凄惨一笑,记录员就神色动容,掏出口袋里的香烟,觑了眼裴寂安,见他仍旧不语,偷偷把香烟和火柴塞给了赵馨,蓦地,为了掩饰自己的动容,声音冷硬下来说,“抽完以后就老实交代!”
    赵馨边笑边点了根烟抽起来,最后笑得发抖,记录员不解,“抽烟就抽烟,你笑什么?”
    “你不懂,”赵馨抽了口烟,“但裴首长一定懂吧。”
    赵馨看向裴寂安,“你是第一个我下钩子的时候毫不动容的男人。”
    “男人是什么东西?我朝他们装装可怜,他们就晕头转向,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救世主,以为自己有资格可怜我,最后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像这盒香烟。”
    赵馨把玩着香烟盒,不屑地说完后,“啪嗒”一声,随手把香烟盒扔在桌子上。
    “你!”记录员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气得涨红脸。
    赵馨却不再搭理记录员,而是挑眉对裴寂安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找陆浓吗?”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裴寂安这时候说了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交代你的问题。”
    “果然你很在乎她,把你的软肋让敌人知道,是你太自大,还是太自信呢?”
    裴寂安不置可否,赵馨明白了,是绝不容有闪失。
    赵馨似乎只是随意感叹一句,不再和裴寂安兜圈子,抽了一口烟,眼神陷入迷离,“你问我为什么,因为她和我从前很像啊。”
    “你们应该查到了,我不叫赵馨,我叫王心仪,是果党王勤的女儿……”
    王心仪是果党官员的私生女,解放战争后,果党退败湾湾,王心仪作为不受宠的私生女,被大房太太故意撇下,留在了大陆。
    这可苦了王心仪,王心仪那时候才十六岁,正是花儿一般天真美丽的小姑娘,她爹是果党高官,陆家在当地则是有名的地主老财人家,她家名声不好,当地恨陆浓的人很多,而党当时的宗旨又是打土豪,对待地主如同秋风扫落叶。
    在这种情况下,王心仪只能跑,她带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投奔丫鬟的老家,就快到达老家时丫鬟身亡,王心仪一不做二不休代替了丫鬟,从此王心仪成了丫鬟赵馨。
    王心仪是个聪明人,她看得清楚形式,改朝换代对老百姓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对她这种前朝臣子的后代来说,好坏不定。
    她没有轻易跳出来,在赵馨老家安安分分当农家女,可是一个孤女不是那么容易活得起的,回家没几天,赵馨的哥哥嫂嫂逼迫王心仪嫁给一个没几年活头的病痨鬼。
    王心仪从前是个手不沾水的千金小姐,沦落成农家女已经是她最不堪的一面了,又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乡下汉子?
    她不想嫁,但知道贪财的哥哥嫂嫂绝不会放过她,于是一边和哥哥嫂嫂虚与委蛇,一边计划逃跑。
    逃跑失败了,王心仪走到半路遇到一个老实汉子,她向老实汉子求助,没想到那个汉子却是来抓她的人,就这样,她被抓回了夫家和病痨丈夫圆房。
    走进那间改变命运的房门时,王心仪深深看了眼抓住她的老实汉子,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钟大仁,一个普通到从前的她不屑看一眼的人。
    从这天起,王心仪彻底成了赵馨,她也只把自己当成赵馨,逃婚丢了婆家的脸,婆婆一家三天两头虐待打骂她,看她看得很紧。
    或许是因为钟大仁抓住了她,婆家倒是很信任钟大仁,如果她跟着钟大仁上山,婆家就不会再另派人跟着她。
    赵馨一点点试探,终于发现一件有意思是的事,钟大仁想要她,钟大仁竟然说见她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她。
    赵馨差点笑死,于是她勾引了钟大仁,让他成了自己的狗,她命令他下药毒死了病痨鬼丈夫,成功从婆家脱身。
    于赵馨而言,钟大仁没用了,她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京市,投奔从前父亲的好友。
    可谁知道,才出狼窝,又进虎口,这位好友竟是果党安插在大陆的秘密间谍。
    赵馨恨现在的政府,可她更恨果党恨父亲,严格来说,她恨透了整个世界。
    赵馨假意逢迎,一边借着世叔的关系在京市站稳脚跟,不断换好一点的工作,一边以活动经费为由,搜刮果党那头的钱财。
    世叔是个老狐狸,把她安排进了徐家,命令她接近徐家的女婿——宋智良,宋智良已经是他们能接近的最高职位的对象了,世叔绝不允许任何失败。
    赵馨在徐家一干就是五年,她运气好,徐家闺女生病死了,赵馨不用背负勾搭别人丈夫的恶名,五年后徐家要找人照顾小外孙,赵馨成功杀出重围,如愿以偿嫁给了宋智良。
    嫁给宋智良后她就更有理由朝世叔要钱了,钱到手了随便打发一下世叔那边,他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在她身上砸了血本。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这些年我给他们的情报寥寥可数,还都是些和机密不沾边的。”赵馨捻灭烟头,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上闻。
    “写出你这位世叔的名字、地址和接头暗号。”裴寂安示意记录员把笔给赵馨。
    “说了这么多,你只对我世叔感兴趣,真没劲。”赵馨“刺啦”划了一根火柴,写下一串姓名,把她见过的每个人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可以说是非常配合了。
    “再说说大院那些女人吧,她们又蠢又可怜,怎么会想当别人的后妈呢?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定出手帮帮她们,”说到这里赵馨“啊”了一声,“我忘了陆浓也是后妈,我本来也想帮她们来着,谁知道这小家伙太精明了,见到我就躲起来,你们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裴寂安冷下脸,“既然你那么想说,不如说说钟大仁,他到现在都没有供出你,还有你丈夫,他想见你,你为什么不见他,这些够你说的了。”
    赵馨脸色一变,看着裴寂安冷笑,双方都是聪明人,都能看出对方的软肋。
    裴寂安的软肋是陆浓,因为太珍惜,所以不想让她在赵馨事件中留下太多记录。
    赵馨的软肋是钟大仁和丈夫,她不想见他们和裴寂安的理由恰恰相反,不是什么珍惜,而是单纯认为他们不配见到她。
    在一切都摊牌后,赵馨不再是赵馨,她是那个从前的大小姐,她是王心仪,不想看钟大仁和丈夫哪怕一眼,她要见陆浓,是因为识破她、抵御住了她攻势的陆浓才有资格和她平等地位说话。
    另外一个原因,就像一开始说得那样,她觉得陆浓和从前的自己很像。
    针对陆浓同样也是这个原因,像自己的陆浓幸福地活着,有人珍惜,而她却一生身不由已,赵馨看得难受。
    这一晚,裴寂安给陆浓揉完腿,又开始按揉她腰上的穴道,就在陆浓一点一点打瞌睡的时候,裴寂安突然说:“赵馨交代了。”
    “什么?”陆浓马上清醒过来,她太想知道赵馨的事了,于是瞪眼眼珠,等裴寂安讲。
    裴寂安有点后悔刚才多提了一句,明知道她好奇心重,但刚刚看她像小猫打瞌睡一样,实在没忍住想逗逗她,结果倒好,直接把人逗醒了。
    裴寂安摸摸鼻子,只好简单讲了下赵馨的事情。
    “赵馨本名王心仪,赵馨是她顶替别人的名字……”
    裴寂安轻轻摸了摸陆浓的头发,灯光昏暗,一个静静听,一个慢慢讲,时光漫长。
    陆浓听完后唏嘘不已,她歪了歪头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钟大仁当初把赵馨抓回去,事后又告诉赵馨见她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她,为什么喜欢她又不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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