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盛紘当然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门除了郡主为人高傲些,他再挑不出个不好来的亲事。又和王若弗拌了几句嘴,两人便一同指使下人将本就已经洁净如新的桌子、地板擦了又擦,生怕郡主上门来的时候,自家露了怯。
    是夜,盛紘留宿在了葳蕤轩。
    王若弗翻来覆去怎么也没睡不着。如兰从小到大的趣事儿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过,又想到自个儿的宝贝女儿马上就要嫁人了,她实在是不舍。心中思绪万千,自然也就没什么睡意了。
    盛紘躺在她旁边,听着她翻身的动静一直不断,打趣道:“夫人自个儿应下的亲事,这临到头了,又后悔了?”
    王若弗不满地将脚伸出被子,狠狠踹了他一脚,“主君没经历过怀胎十月、骨肉相连,自然不知道当娘的心!你瞧瞧你为华儿挑的人家,什么袁二郎是个好的,好个屁!也没见他知道护着我华儿,叫我华儿成日被婆婆磋磨!我华儿还是嫡长女,是全家最端庄懂事的姑娘,她在婆家尚且过得不好……我如儿又是个天真烂漫的,我实在是担心她啊……”
    盛紘自知在长女的婚事上,是他对不住妻子和女儿,只顾着看男方的家世以及本身的人品,却忘记了,女儿家,总归是要在婆婆手下过日子的。便叹息道:“唉……如果夫人实在担心,不若还是回了这门亲事。横竖齐国公夫妇人品还是正的,就算咱家让人家丢了脸,想来也做不出刻意为难的事儿。”
    这话本意是安慰,可他没想到,却更是惹怒了王若弗。“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还能挑出比小公爷更出色的少年郎、比齐国公府更好的门第不成?”边说,边又是狠狠几脚踹了上去。
    盛紘这些年也算是被她□□出来了,知道惹怒自己这位夫人,他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是以,就算被踹痛了,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她也是忧心女儿,我该理解她的。
    于是乎,第二日晨起,夫妻俩俱是顶了个大大的黑眼圈儿。
    王若弗尚且可以上妆盖住,盛紘这边却是不好处理的。
    “不若,我给主君也上个妆略微盖一盖?”王若弗提议道。
    盛紘却是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一个大男人,哪儿能沾上女儿家的脂粉气?”
    “哼——”王若弗头一扭,作势要走,“既然如此,万一叫郡主和国公爷误会你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
    话还没说完,盛紘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跨步上前揪住了王若弗的袖子,“诶诶诶夫人!这个……我又细想了想,这大日子,略略装扮一下,也显得对如儿的婚事重视。”
    王若弗翻了个白眼,折回来替他用脂粉盖住了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两人才去了正厅,等着齐国公夫妇并小公爷上门来。
    “盛大人——”
    齐国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若弗和盛紘赶忙迎了上去。王若弗上前握住了平宁郡主的手,盛紘和齐国公是男子,不好像妻子一样显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只客气地互相见了礼。
    一番寒暄之后,王若弗才注意到,齐衡一进门,那眼睛就好像黏在了她身后的如兰身上似的。
    啧啧啧,果然是小年轻,这点定力都没有!待我家如儿进了你家门,你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哪儿能上门提亲的时候就这般黏黏糊糊的?
    再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自家女儿。
    还好,如兰虽然对着门亲事也是满意的,可她的满意嘛,却并不是她现在就有多喜欢人家小公爷。她毕竟开窍晚,许是还不完全明白,男女之情到底怎么回事儿呢,就已经许下了终身。这会儿,也只是朝着小公爷礼貌地笑着,并未显得像齐衡一样迫切。
    平宁郡主显然也注意到了王若弗这番打量,一只手背在身后,狠狠扯了下儿子的衣摆,齐衡这才将那副痴汉样儿略略收了收。可那双桃花眼中的神采,却是压也压不住的。
    不过,这种大喜的日子,他就得显得高兴些呢。不然,倒好像对父母为自己定下的这门婚事有什么不满似的。
    虽说今日,国公府才正式上门纳采。可毕竟是早早就说好的婚事,一应流程进展飞快。
    只除了一点儿小小的波澜——
    “邕王府那边……”平宁郡主刚起了个话头,就被王若弗给岔了开去,“上次您同我说的,邕王府的席面操办得好,我亲去打听过了,他家的大师傅,是从御景阁出去的,听闻那时候也带了几个徒弟,倒是可以去问问呢。”
    毕竟,盛紘还不知道自家开罪了邕王府的事儿,更不知道平宁郡主是拒了邕王家的亲事又上门来求娶如兰。要是叫他知道了,许是这门婚事都能叫他给搅黄了!他本就是个胆小的,又不像王若弗一般有“先见之明”,知晓等到如兰成亲时,邕王府早就倾覆了。王若弗想着,还是别叫他知道此事为好。
    平宁郡主自是瞧出了王若弗的意图,这心里头直打鼓。她当时将自家和邕王家的嫌隙说与王若弗听时,王若弗说的是盛家同邕王家也有隙,横竖大家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不必在意这些,正常上门提亲便是,不必等到什么大局已定再拖延了婚期。可怎么今日瞧着,盛大人却好似对此事全然不知似的?
    可她到底是不想叫这桩婚事马上都快成了,再出什么变动,也就将此事按下不提。
    最终,如兰的婚期定在了九个月之后。
    原本,国公府那边,是想定在半年后的。可王若弗大致算了算,那会儿恰巧就是宫变的时候,实在是不吉利。九个月之后,国丧已除,也不会委屈了两个孩子。
    至此,盛家五姑娘,就算是名花有主了。
    送齐国公夫妇和小公爷出门时,王若弗瞧见,一只喜鹊正立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是个好兆头。希望如兰能像它预兆的那样,在婆家过得一世和顺吧!
    如兰定了亲,接下来王若弗这里的头等大事,便成了操办长柏的婚事(剧中长柏哥哥结婚是在元宵灯会之前的,我写着写着给忘了,所以在这里补一下,修订版会将长柏的婚事改到前面)。
    论理,长柏大着如兰好几岁呢,早该成婚了。那些娶媳早的,只怕这会儿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只不过盛紘觉着,长柏是嫡长子,瞧着又是个有大前程的,定要等着他中榜授官之后才好说亲,这才给耽搁了。
    这一世,长柏要娶的,自然还是前世的海朝云。
    虽说前世海氏进门时,王若弗想给她个下马威。可这倒不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媳有什么不满。海家累世清贵之家,海家的族学,那可是通汴京都闻名的!多少人想把自家孩子往人家家族学送,都没得门路,自家同他家结了亲,这可不就是占了个大便宜么?
    再者说,海氏本人也是个温雅贤淑的贤内助,又和长柏同心同德。前世顾廷烨出事流放,长柏执意要为他叫屈,盛紘索性将他打了一顿关了起来,也是海氏偷偷将他放了出去。可见夫妻二人是能共进退的。她自然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只不过,虽然老太太已然算是极通情达理的婆婆,可前世因着林噙霜的事儿,她很是同老太太别过一段时间的苗头,以为那林噙霜本就是老太太准备给盛紘的妾室。于是,处处瞧老太太不顺眼,觉得她在为难自己。到海氏进门的时候,她便觉着,自个儿憋屈了十数年,终于可以摆摆婆婆的款儿了,这才想着要给海氏“立规矩”。不料却被亲儿子长柏给挡了回来。
    唉,说来,也还是海氏有福气,竟得了她儿子这么个好夫婿。这可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长柏人长得端正,前途一片光明,最后官至宰辅,又是个宠妻护妻不肯纳妾的。这样儿的夫婿,怕是整个汴京城也挑不出几个吧?
    在心中把自家即将要做新郎官的儿子狠狠夸赞了一通,顺便羡慕了一下儿媳的好运道,王若弗才同盛紘一道,去了正厅接待宾客。
    宴饮接近尾声,长柏身为新郎官,多多少少被劝了几杯酒。不过,他全然继承了他外祖父王老太师的老学究作派,又是同龄人中少有的凭借自己的能耐得了官职的,虽也有人劝酒,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回房的时候,他也就是面上红得像是要滴血似的,步履却是十分稳健的。而这一抹红,也不是因着他真就被灌了多少酒。其实,本也没几个人真敢灌他酒,若是顾廷烨在汴京,许是还要同他闹上一场,可人家顾二郎现如今不是投军去了嘛?且长柏还有个没比他小多少的弟弟长枫,本就为数不多的几杯酒,都被长枫挡去了大半。可架不住他这人本身喝酒容易上脸,且平日并不饮酒,酒量极差啊!
    于是,一席大红嫁衣的海朝云瞧见大步向新房内走来的长柏时,就看到了一张红成了猴屁股的“学究脸”。
    “呃……”长柏想跟自己的新媳妇儿说说话,可两人也就见过三次面,说实话并不怎么相熟,只得关心了句:“你吃过东西了么?一天的仪式下来,还是怪累的。”
    “回官人的话,吃过了。是……是母亲,亲自派身边的刘妈妈来送的小点心呢!”
    她人长得端庄大气,和华兰属于同一款的美人。可这声音,却娇娇软软,像极了如兰小时候养过的初生幼兔,软软绵绵的,扰得人心痒痒。
    “可见母亲对你是极满意的。”宽慰了一句,想着能稍稍安抚下她初嫁到旁人家的忐忑之后,长柏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并排坐了好一阵儿,他才终于打破了沉默:“……那便,安置吧。”
    第86章
    翌日清晨,长柏比海朝云要先醒。
    不过,他却没急着唤醒怀里累坏了的新娘子。反而将她往自己怀中拢了拢,虚虚搭在她身上的那只手,又抬起来,极轻极轻地抚摸着她的鬓发。
    海氏觉浅,虽然他动作已经很轻了,却还是吵醒了她。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带笑的眸子。
    这对于她来说,着实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可是,却好像让人感到十分舒服。远比一个人睡去,又一个人醒来,要快活得多,就好像整个人都被填满了似的。
    “夫君?”她哑着嗓子轻轻唤了一声。
    “嗯?”长柏温柔回应。
    她却没再说话,而是整个人怕羞似的缩进了长柏怀里。原本,她那一声“夫君?”也不是真有什么问题要问他,只是想叫,便叫了。
    长柏见她这样,竟少见地打趣起人来:“怎么?害羞啦?”
    海氏便将头往他怀中埋得更深了些。
    “哈哈哈哈哈——”她听着透过两人相拥之处传来的爽朗大笑,胆子好像也大了些,轻轻往乐得合不拢嘴的男人的臂膀上拍了一下,嗔怪道:“夫君净会笑我!”
    “好啦好啦,不笑你不笑你。”长柏温柔地拍抚了几下她的背脊,才又开口说:“咱们也该起了。今日,还要给父亲母亲敬茶呢!”
    两人便一同起身,梳洗更衣,去了正房。
    “儿子长柏,给父亲母亲请安。”
    海氏紧随其后,躬身行礼,“儿媳海朝云,给父亲母亲请安。”
    王若弗今世,自是不会再想着给儿媳一个下马威,好摆摆婆婆的款儿什么的,脸上堆着笑说:“坐,快坐!”
    盛紘虽然心里也为儿子娶媳而感到高兴,却也没想到妻子竟对新妇这般热情。诧异地瞥了王若弗一眼,才回过神,也跟着说:“坐吧。”
    长柏并海氏才在父母下首坐下。
    “朝云哪,你既嫁过来,成了我家的媳妇儿,有些事儿呢,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理应讲给你听。咱家呢,没那么多的规矩和虚礼,我这边也不需要你多做什么,你只管做好长柏的贤内助,我和你父亲,也便心满意足了。”
    “只两点,需要你记住。这第一呢,老太太于盛家,是有恩的,如今长柏的弟弟妹妹们忙着读书学规矩,也没什么空闲,你须得常常去陪老太太说说话;第二,我华儿嫁了出去,如今在家中,长柏便是长兄,你身为长媳,须得关照弟妹,若他们有哪里做得不对、不好,你这个做嫂嫂的,也要拿出身为长嫂的款儿来,好生管教。你可记住了?”
    海朝云听了这话,明白婆婆对自己是满意的,且为人也和善好相处得很,并不需要她立什么规矩。这一番话,也是新妇敬茶,必须要走的过场罢了,便微微福身答道:“儿媳谨记在心。”
    敬过茶,盛紘和王若弗自然也是要给新妇见面礼的。
    王若弗送的,是她陪嫁里一套徐远之先生的真迹。这位先生,是最负盛名的几位画家之一,恰巧同她父亲王老太师有旧。旁人千金难买的画儿,父亲还在时却几乎每年都能得个几幅。
    王若弗作为嫡幼女,出嫁时恰恰好得了六幅。算下来,她几个亲生的孩子,再带上明兰,倒是准准儿的一人一副呢!
    长柏自是知道,这是他母亲嫁妆里极为名贵的陪嫁了。毕竟,徐远之先生已经骤然长逝,他的画儿是想买都买不到的,可比那些个金银首饰什么的值钱多了!赶忙推拒道:“母亲,这可是您的陪嫁,儿子……”
    王若弗便斥道:“啰嗦什么?我送你媳妇儿的,又不是送你的!日后,就是你想看,都得求了你媳妇儿呢!再者说,你姐姐的陪嫁里也有一副,我都打算好了的,你们这几个孩子啊,一人一副,哪个我都不亏了的!”
    长柏同海朝云对视一眼,海氏这才道谢说:“承蒙母亲厚爱,儿媳定将这画好生珍藏!”
    “既送了你,你爱怎么样便怎样,我是不再过问的。好了,今日你们也累了,都回去吧。”
    送走了儿子和儿媳,盛紘见她心情正好,便试探道:“夫人,这原本呢,应该是四丫头这个做姐姐的先定亲。只不过,如儿是嫡女,又恰巧碰上了一门这么好的婚事,才叫如儿先定下了。你看,墨儿的婚事……”
    王若弗瞧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儿,很有些不悦。她自问自己这个嫡母当得已经很是称职了,何至于他问起墨兰的婚事还要这般作态?口气便有些不好了,“主君这是怕我亏了你心尖尖儿上的四丫头的婚事?”
    盛紘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可他不敢这么说啊!只得赔笑道:“哪里哪里!夫人一贯对几个孩子是一视同仁的,我放心得很!这不是最近一段时日,如儿订婚、长柏成亲,夫人事忙嘛,我怕你因着操持家里的事儿,疲乏了,顾不上墨兰的婚事,这才问上一问!”
    他这么一说,王若弗这口气儿才算是顺了,说出了她的打算:“主君莫急,墨兰的事儿,我也想着呢!之前我和母亲为她相看了贺家的,可四丫头似是对那孩子没什么兴趣,也便作罢了。后面,我想着,既然海家的马上就要进门了,不若等她嫁进来再说。”
    盛紘闻言,也有些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
    王若弗最喜欢看他低眉顺眼求自己的样子,款款儿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才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盘算:“我呢,不通文墨,叫我带四丫头去诗会,着实有些为难我了。可海氏,人家家累世清贵,她自个儿也是个腹有诗书的,这不是最适合的人选嘛。”
    如此,忙过了海氏的回门礼,王若弗便同她讲了这事儿。
    海氏深觉在盛家,丈夫温柔体贴,婆婆也和善好说话,这点儿小事,自是不会拒绝。且作为她嫁进盛家,被安排的第一件“差事”,她还定要办得极好才行。
    于是,这些时日,王若弗和海氏便暂时停了墨兰的课,常常带着她去参加诗会。
    如此一来,一是告诉旁人,盛家有个颇具才情的待嫁女儿,二也是向那些贵妇人表明,虽然墨兰是个庶女,却也是嫡母和长嫂都看重的庶女。这样,她们在为自家孩子说亲或是为旁人家的孩子牵线时,也会多想起墨兰几分。
    忙碌了一两个月,倒是却是有几位夫人上门打探口风的。
    王若弗心中虽然有一位最看好的,却也没一口拒绝其他几位,想着叫墨兰自个儿去相看相看才好。
    又是忙活了一整日,夜里海朝云难免有些困乏。长柏虽然想做些什么,可她却趴在他怀里不肯动弹。
    如此,他自是也不会为难妻子,便伸手力道适中地为妻子按摩起酸痛的腰背来。
    海氏嫁进来也有近两月了,也习惯了丈夫的伺候,舒服地趴在踏上任他按。
    长柏边按边问:“这么累的话,不若我去同母亲讲,叫你歇息几日?”
    海朝云本来都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听他这么一说瞬间被吓醒,“不必不必!倒显得我有多娇气似的!我陪着四妹妹去诗会,母亲那不是也都去了么?她都没说什么,我这个年轻人倒说累了,多不好?再者说,女孩儿家的婚事,耽误不得的!五妹妹都有了着落,四妹妹那头还没音信,确实要紧张起来的。”
    长柏闻言,也不再说什么。
    海氏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其实,我觉着那位徐大娘子的儿子就很不错啊!她跟母亲关系极好,那位秦公子,听说也是踏实肯干的。母亲怎么从不说为四妹妹相看相看他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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