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弗见他到了现在,还想着要维护林噙霜,只觉得那林氏现如今只怕是丑得还不够彻底。如果真丑到了盛紘见一面就想吐的程度,他现在还能想起要维护她?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这么一吐槽,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这就要问主君您了。我那庄子上,虽然管事儿的是十分衷心的,可我毕竟不怎么去庄子上,下面人被金银财帛收买,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我是叮嘱了人,林氏的田产、庄子的出息,都直接划给墨兰和长枫,不必送到庄子上给她的。她哪里来的钱收买人,就要问主君你了。”
    盛紘仰头靠在椅背上,用手盖住了脸,也盖住了他悔恨不已的表情和几欲落泪的双眸。原来,竟是他一时心软,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王若弗见他这样,知道他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自己也坐在了椅子上,静静等着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再来商讨这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盛紘才终于从椅背上撑起身子,面朝王若弗的方向,问道:“夫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唉——”若说这辈子,王若弗将墨兰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墨兰有那样一个亲娘在。可这辈子的墨兰还算听话懂事,也没真的犯下什么错事,更是拿定了主意,要听从她的安排,找个寻常人家嫁了的,偏偏最后被林噙霜这么一闹……“林氏那头,等墨兰嫁了再处置。现如今,还是先同梁家把亲事敲定,对外就说,梁六郎和四丫头早就有了婚约,未婚妻摔倒了,他扶一把,也没什么打紧的。”
    盛紘知道,她所说的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可这事儿,也要梁家配合才行啊!“可是,夫人,我听你方才的意思,你是不同意四丫头和梁六的亲事的,不然,也不会明令四丫头烧毁和梁六的书信。夫人的品格我是知道的,绝不是那等看不得庶女高嫁的人,那便只能是……梁家那边,瞧不上墨儿吧?”
    听他恭维自己说“不是那等看不得庶女高嫁的人”,王若弗差点没忍住心下的得意,不合时宜地笑出来。这人可是难得夸她呢!不过,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正色道:“主君英明。我不叫四丫头继续和梁六联系,其实是因着吴大娘子那时候,向我打听的一直是明兰。我若是再提墨兰,实在是不妥……”
    墨兰和梁晗的事儿,王若弗从头到尾都是瞒着盛紘的,他自然是不知晓此事的,闻言便叹道:“我倒是不知,中间还有这么一桩事……可这样的话,要如何说服吴大娘子,配合咱家对外说墨儿和梁六早有婚约呢?”
    这时候,王若弗就不禁庆幸自己有徐琳琅这么个闺蜜了,“主君大概不知吧,我听说,梁家那边,梁大郎刚刚纳了个卖唱的为妾呢!他家瞒得死,通汴京没几个人知道。不过,那女子的哥哥,当年我怀疑他偷了我的钱袋子,还闹上了公堂,倒是瞧了她和顾二郎的一出好戏。徐大娘子同她身边的嬷嬷因着我的缘故,也凑巧见过那个卖唱女。又恰好,她身边儿那嬷嬷的儿媳的娘家哥哥娶的媳妇儿,就是梁府的,她上门去替儿媳送东西的时候,就见着了那女子……”
    盛紘被她这一通儿媳的哥哥的媳妇儿给绕晕了,“等等等等……你这说的我有点头晕。不是梁大郎的妾室么,怎么又扯上顾家二郎了呢?”
    王若弗急着说墨兰的事儿呢,也懒得跟他掰扯这些,“哎呀,这些事儿都不打紧的!总之,就是梁大郎纳了个卖唱的,而且那卖唱的,当年还是被梁晗给救了安置在梁大郎的庄子上的,庄子上的人都以为那是梁六的外室呢!结果人家一转头,变成了梁大郎的妾室!你说说这,兄弟二人争一卖唱女,若是传了出去,梁家的名声还能好?他家还想娶到好人家的媳妇儿?若这消息传了出去,咱家墨兰配给他,倒是他高攀了呢!”
    盛紘一听,倒是有些不乐意了,“墨儿人品才情样样出众,梁六若真的这么荒唐……”
    “主君方才还说什么‘夫人的品格我是知道的’,现在想来,恐怕是说来哄我高兴的吧?若是那梁六真的有问题,就算现如今咱家受名声所累,我也不能把墨兰许给他啊!”
    盛紘见她不高兴了,赶紧凑上来扶住她的肩,低声哄道:“夫人!我的好夫人!我这不是为着女儿的事儿一时着急嘛?你就别计较我这一时失言了,赶紧同我说完了这事儿,也好叫我放心放心呐!”
    “哼~”王若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接着说了下去,“徐大娘子那嬷嬷的亲戚,在梁家也算是有几分体面,就悄悄透给她说,那卖唱的应当是得了大房的授意,本是想算计梁六的,结果被吴大娘子抓了个正着,不知后来怎么同梁伯爷说的,反正是把那女子塞进梁大郎院儿里了。这样来看,梁六和那女子,应当是没有成事儿的,不然,也不用她再算计什么。梁伯爷也不可能最终同意将她塞到大房屋里头去。”
    顿了顿,王若弗还是把元宵灯会时的事儿也说了个明白,好安盛紘的心:“而且,元宵灯会,梁六郎救了四丫头那会,主君恐怕不知,他伤得还颇重呢!听闻,胳膊骨折了,可这最要紧的还不是胳膊,而是脑袋!说是被砸了个大血洞,晕了好几日不得下床。愿意这般为着墨兰,可见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便算是吴大娘子一时因着林噙霜的事儿,还有咱家上门逼婚,对墨兰心存芥蒂,可她为人大方爽朗,就算不喜墨兰,毕竟是嫡妻,也不会刻意为难四丫头嫁进去又有男人护着,想必也不会过得太差。再说,我冷眼瞧着,吴大娘子瞧不起的不是墨兰这个人,而是她被林噙霜教养长大。可日久见人心,往后,她和墨兰相处久了,知道她没学了亲娘的习气,就会对她慢慢改观的。”
    盛紘听她思虑得如此周全,也没什么好说的,同意了她这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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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盛老爹全程: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什么?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是一家之主么,怎么啥啥也不知道?
    and大家好像都不太想让我改动关于墨兰的这段剧情来着,那我就不改啦~原本也是看有些宝宝说墨兰这一世变好了,不想让她还是以坏了名声的方式嫁入梁府,才想说修订版改一下……唉,众口难调哇
    另外,争取明天写到墨兰出嫁,收拾林小娘嘻嘻嘻
    第94章
    当然了,墨兰的婚事,盛紘同不同意的,并不是事情的关键。
    毕竟,那日瞧见墨兰和梁晗于曲径通幽处私会的,虽然不多,但也有四五位夫人。盛紘若是不同意她嫁给梁晗,等着墨兰的便只要两条路。要么,便是一根绳子勒死;要么,便是送到家祠去,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或是等过些年,风声过去了,再给墨兰相看个离汴京远些,没人知晓这事儿的人家。总归,都不是什么好结果,还不抵嫁给梁晗呢。
    盛紘虽然偏心眼,还把盛家的前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好歹,在子女婚嫁上,他并不以孩子们的婚事攀附权贵,而是尽己所能给孩子们挑选人品好的婚配对象。可见,他还是希望每个孩子都能过得好的。
    墨兰又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可以说,在华兰出嫁之后、阳哥儿月姐儿出生之前的那段时间,墨兰就是家里他最疼的孩子。能给墨兰选一条好走的路,他自然不希望自己如花般年纪的女儿,得了个不好的结局的。
    可为什么,前世墨兰和梁晗私通被他抓了个正着,他都没说要一根绳子吊死墨兰,她的如儿不过是同那文炎敬道个别,怎的就让他气得要让如儿去死呢?她的如儿在他眼中,就那般……
    正想着,盛紘却主动开口提起了如兰,“夫人啊,处理好了梁家的事儿,还要劳烦你对如儿和明儿多加管教。尤其是如兰,已然和齐国公府定了亲,若是……”
    盛紘这时候提起如兰,无疑是点燃了火药桶,王若弗终于将放在心底数十年的怨怼说出了口:“若是什么?若是今日这事儿换成是如儿,你还真要一根绳子吊死她不成?”
    盛紘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再加上墨兰的事儿还指着她去走动,自然也不敢触她的霉头。可他也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位夫人方才还好好儿地同他说着墨兰的事儿,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只得凭着直觉,小心翼翼地给她顺毛:“这怎么可能?家里哪个孩子都是我亲生的孩子,我自然是都心疼的。当时长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害得我被扣在宫里两日,我不也说要打死他这个小兔崽子?可实际上我也就是一时恼怒,说说嘴罢了。骨肉相连的孩子,便算是犯了再大的错,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只有想办法为孩子描补的份儿,哪能儿真就要了孩子的性命呢?”
    所以,他前世说要一根绳子吊死如兰,也只是说说嘴吗?
    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王若弗又问道:“元宵灯会上,荣家姑娘那事儿,我想问主君一句,若是你的女儿被贼人掳走,第二日才找了回来,你会怎么做?让女儿去死吗?”
    盛紘拧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才答道:“事情发生的当时,我肯定会羞愤不已,也会想着,一根绳子吊死她了事。可是真的要下手的话,我大抵是不忍心的。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哪能儿真就看着孩子去死呢?只不过,出了这等事,不论是为着家里的名声,还是长柏的前途,对外都得说是病逝。之后等风声过去了,再远远地送到庄子上,过几年再换个身份,找个贫寒人家嫁了,也算是全了父女情分了。”
    听他这么说,王若弗心中那口气儿似乎平了几分,面上神色稍缓,瞥了盛紘一眼,嗔怪道:“那你为什么着重提了如儿?是觉得我教养出的女儿,便不抵老太太教养出的华兰、明兰吗?”
    盛紘此时,也大抵琢磨出点儿门道,有些明白她为何突然变脸了,竟主动凑上来搂住她,哄道:“怎么会呢?如儿天真烂漫,最是讨长辈喜欢的性子了。我虽平日里总因为一些小错处叱骂她,却也是因着这孩子性子仿了你,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虽然这样活得会更轻松,可有些事情啊,还是得我们做父母的多说几遍,这孩子才能真的记下。而且,你说了她,她隔两日,吃点儿好吃的,就忘了个干净,从不记仇。若是换了墨儿、明儿这等心思敏感些的,指不定要难受多久呢!”
    “至于你说,我为什么着重提了如儿,可不是因为我对如儿有什么意见啊!夫人你可别冤枉了我!实在是因为,如儿已然定了亲,像今日墨儿和梁晗的事儿,咱们还可以找梁家商议,给两个孩子定亲了事,可若是换了如儿,咱还能一女许两家不成?而且,更重要的是,如儿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在外人眼里,她才是代表着盛家教养的嫡出姑娘!墨儿出事,尚且可以说,是她小娘教的不好,可如儿呢?”
    王若弗甚少被他这般搂在怀里小意哄着,倒是十分受用。靠在他怀里,也慢慢想明白了盛紘前世在两个孩子出事之后,态度大有不同的缘由。
    就像他说的一样,如儿是嫡女,这不仅仅是一份尊荣,更是一份责任。她比明兰、墨兰更能代表盛家的教养、盛家的体面。再加上,墨兰的私通虽然要比如兰的私会性质严重得多,可墨兰那事儿,谁都不知道,外人只道是墨兰摔倒,梁晗扶了一把;可如兰私会文炎敬,却是直接被她的未婚夫婿顾廷烨给瞧见了!若是顾廷烨要计较此事,以他当时的身份地位,整个盛家都别想讨了好!
    虽说,她心里也明白,比起如兰来,盛紘本就更喜欢墨兰。可就像她在几个孩子中,也最心疼如兰一样,是个人就有私心。好歹她现在知道了,前世盛紘,也并非是因为全然不在意如兰才说要一根绳子吊死她的。心中的郁气,也就去了个七七八八。
    哄好了妻子,盛紘也不敢再提墨兰的事儿,只挑着阳哥儿月姐儿这几日的趣事哄王若弗高兴。夜里也是宿在了葳蕤轩。
    第二日一大早,王若弗便上了梁府的门,同吴大娘子商议墨兰和梁晗的亲事。
    果然,吴大娘子并不愿意让墨兰进门。只是,许是因着这一世,墨兰的性子变了许多,她到底是没说出前世“明兰为正,墨兰为妾”这样折辱墨兰的话来。也让王若弗稍稍放下点儿心。
    待王若弗戳破了梁府的龌龊事,吴大娘子沉默半晌,才终于冷笑一声:“呵,王大娘子这是在威胁我?”
    王若弗还是希望,墨兰嫁进梁府之后,能过得好一些,别像上一世那般艰难的,自然是尽力为墨兰转圜,“您这说得是哪里的话?我是在劝您,这样对咱们两家都好。您家里这些事儿呢,虽然我不大清楚内情,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我记得,你家六郎,幼时也是被不少人赞过聪慧的,可这大些了,反而泯然众人了。再结合您家里的这些事儿,只怕这孩子,多多少少是被你家大郎给带得走了弯路吧?”
    “可这孩子大了,做母亲的,总是难管教些。我家里孩子也不少,对这点深有体会。你越不想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想做什么。有些时候啊,顺着孩子来,可能反而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您说是吧?”
    她指的,自然是梁晗喜欢墨兰这事儿。
    吴大娘子对这事儿,也不是全然不知的,闻言,神色似乎也有些动摇了。
    王若弗便赶忙趁热打铁道:“我知道,您是忧心,我家墨兰,被她那小娘带的移了心性。可有一点我得告诉您,墨兰她八九岁上,就被我和老太太日日带在身边学规矩,这性子啊,倒是和她小娘大有不同的。不知道您家六郎,有没有跟您说过她的诗?没说过也不妨事,前些时日,我带着墨兰参加诗会,也有不少贵妇人赞墨兰的诗有风骨。虽然我是个不通文墨的,可也知道,这品行低劣的人,定是写不出有风骨的诗词的。”
    “我听闻,你家六郎,也时常向我家墨兰请教诗词。若是叫墨兰嫁了进来,好生规劝,引着他一心向学,靠自己的能耐考个功名回来,不比指着荫封要强上许多?若是六郎能撑起来,又有齐国公府、海家这样的姻亲,再加上您本人又是个有能耐且交游广阔的,还愁会在大房那边吃亏不成?”
    吴大娘子静静听她说完了这一席话,脸上终于有了个笑模样,语气也软化了不少:“王大娘子这话,倒让我都佩服你的胸襟气度了!我听闻,你和四姑娘的小娘,可也不是什么妻妾相宜的关系吧?你竟愿意这般为着她的女儿奔走?”
    她自然是明白,若是王若弗只是想把墨兰塞到她家来,只用梁家兄弟争一卖唱女的事儿相胁便是,没必要这样语重心长。王若弗能这般说,便是希望墨兰嫁进来,也能好过些,不被婆婆为难、妯娌瞧不起的。
    王若弗也笑,真诚地仿佛要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吴大娘子看似的,“不瞒你说,若是搁在几年前,我才懒得为她的事儿奔走,随意打发个不差的人家嫁了也算对得起我白担了个嫡母的名分了。可自打她跟在我和老太太身边学规矩,我才明白,这孩子啊,都看父母怎么教。墨兰这孩子本就是个有才气的,只要这人品正了,便是我和她亲娘有龃龉,也实在不忍心迁怒到孩子身上。”
    想了想,王若弗还是将此事并非墨兰的算计一事和盘托出,墨兰想庇佑林噙霜,她可不想!“那日的事儿,您也瞧了个大概?您当真觉着,是墨兰想算计你家六郎?我说句不好听的,元宵灯会之时,我虽上门谢的是你家六郎救了我家柏哥儿,可他救的到底是谁,我心里清楚,大娘子您心里想必也明白得很。以你家六郎对我家墨兰的一片心意,若不是墨兰因知晓家里想给她匹配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略略使些手段,还用得着她去算计什么?自有你家六郎同你闹呢!”
    说到这里,吴大娘子也忆起,她当日赶到之前,似是听到小姑娘尖声喊着“你快些走”之类的话。她见到自家六郎和那盛家姑娘之时,她也是满脸惊慌,并不见计谋得逞的得意之色。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确实应该没那么好的定力,将真实的心思隐藏得这么好的吧?
    而盛家,能为着她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一个了。
    思及此,吴大娘子终于松了口,只是提了一个要求:“王大娘子说的也有理。只不过,虽然,名份上,你才是四姑娘的母亲。可她毕竟是从那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是日后,那人再做出些什么事来,难免牵累了四姑娘。”
    这是在暗示她,要叫林噙霜再也不能出来蹦跶,才能应下这门婚事吧?这本也是王若弗心中所想,自然满口答应:“您说的有理。待墨兰嫁了,我和我家主君,定将家里料理得妥妥当当,绝不让墨兰被拿起子小人拖累。”
    “如此甚好。”
    谈定了此事,王若弗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下了。
    第95章
    回到府中,她便换了个说辞,同盛紘提起了此事:“官人,永昌伯爵府那边,已经同意了梁六郎和四丫头的婚事,改日便上门来提亲。只是有一点……吴大娘子似乎瞧出了那日的门道,说是,要咱家保证,往后再不能叫些阿猫阿狗,搅和了永昌伯爵府娶进门的正头娘子的名声。如此,才愿意娶墨兰进门,我已经替官人应下了。”
    吴大娘子那一席话,虽未言明,可结合她当时的语气、神色,王若弗自然明白,人家的意思,是叫她家处置了林氏。毕竟,再也蹦跶不起来的,那只有死人。
    可王若弗却没把吴大娘子的原话照搬给盛紘。倒不是她对林氏生了什么无用的恻隐之心,前世,虽然她为盛紘竟能狠下心来,生生打了林噙霜一顿板子,又放任庄子上的人不给她看,叫林氏活活病死而感到齿冷。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认同盛紘的做法。
    以林氏的心性,以为自己要成了伯爵府娘子的亲娘,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敢将盛紘多年的美梦戳破。难保未来,长枫自己另立门户之后,她不会央着长枫将她接去,再逼着长枫、墨兰为她做些什么。
    盛紘如此做,虽然心狠了些,却为长枫、墨兰,甚至整个盛家,扫去了后顾之忧。她不觉得盛紘做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没把吴大娘子的意思给他讲明白,是因为王若弗觉着,他现在去找林氏,事情只会和前世的轨迹差不多,林氏总归是要死的。她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倒叫盛紘往后回忆起林氏来,反而觉得是她和吴大娘子逼迫他处置了林氏呢?
    而盛紘听了王若弗的话,心里其实乱得很。
    他其实清楚得很,现在对于他而言,最好的做法就是彻底结果了林噙霜,好让长枫和墨兰这两个孩子再无后顾之忧,不会被这个亲娘拖累。
    可那毕竟是和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人啊!他又怎么狠得下心?更何况,她为着他,放着旁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做,来给他做妾,他一直是觉得,自己委屈了她的。所以这些年来,她犯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心护着,又是给田产又是给铺子,就怕她和孩子们,过得像他和他小娘当年一般艰难。
    谁承想,竟是把她的胆子纵得越来越大……
    那日,墨兰的事儿一出,刘妈妈便将林噙霜给带回了盛家,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去看。王若弗同他说完吴大娘子的要求之后,盛紘才终于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了关着林噙霜的屋子里。
    还没进门,远远的就听到她再跟门口看管她的婆子抖威风:“官人只是不叫我出门,又没有定了我的罪!凭什么生病了不叫请大夫?我告诉你们,我马上就要是伯爵府公子的丈母娘了!待我墨儿嫁过去,看我……”
    “嘭——”盛紘再听不下去,推门而入。
    “紘、紘郎?”林噙霜被吓了一跳。她这幅真面目,可是从未在盛紘面前展露过的。当下,便赶忙想法子找补:“紘郎,我,我身子有些不适,这些人又得了大娘子的吩咐,不肯给我请大夫,我一时情急,才……”
    “呵呵,”盛紘冷笑两声,挑眉道:“不是大娘子的吩咐,是我的吩咐。再说了,我瞧你好得很呢,中气十足,哪儿半点儿有不舒服的样子?”
    林噙霜小意忽悠了盛紘二十年,自是知道此时他态度不对劲,便捂着心口哀叫起来:“紘郎~我身子一向不好,去庄子上之前,这心口就常常隐隐作痛,你是知道的呀~现如今,我又被大娘子教唆庄子上的人给喂成了这般样子……这身子就更虚了……”说着,她便作出一副摇摇欲坠要往地上倒的样子。
    若是换了以往,盛紘早就满脸心疼地来扶她了。可现在,他却只是冷眼瞧着她在那里惺惺作态,连步子都没有挪动半分。
    看客不给回应,林噙霜这个唱戏的也自觉演得没甚意思,放在心口处的手终于拿了下来,怪腔怪掉道:“紘郎这是见我容颜不复往昔,嫌弃我了?”
    盛紘却不愿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墨儿是你的亲女儿!你就是这么糟践她的吗?”
    “我糟践她?到底是谁在糟践她?”(因为这一段盛老爹中年失恋的剧情我觉得剧里已经写得很好了,我再写也没有可能写得更好,就不多做赘述了,简单几句带一下)
    许是觉着自己马上要成为伯爵府娘子的亲娘了,林噙霜在盛紘面前也懒得装了,也或许是自知他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伪装吧。总之,林噙霜可谓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埋在心里多年的话全都说了个遍。
    比如,她从来就不认同盛紘要给墨兰寻个寒门贵子那一套说辞;
    再比如,她出事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并不知大娘子已经谈定了墨兰和梁晗的婚事,这会儿口不择言,竟然说出了只要大娘子和老太太多多给墨兰陪些嫁妆,墨兰就不会被人看不起这样的话。
    盛紘险些叫她的无耻给气死。
    可最后压垮他的,还是林噙霜那句:“当初我清白之躯,与你暗中苟且,白日宣淫的时候,你何尝想过我不知羞耻?”
    盛紘这才明白,原来,他以为的两情相悦、情难自抑,其实全是她的算计。她将自己装成了他喜欢、期待的样子,同他畅谈诗词,并非是因着她喜欢他,而只不过是因着她不想听从老太太的安排,嫁给一个寒门举子,而自己是她当时的最优选择罢了。
    他二十年的一片痴心,终究还是错付了啊!
    若说到这儿,他对林噙霜还只是心寒,可等到她用全家女孩儿的名声威胁他立马去给墨兰和梁家议亲的时候,他才真正开始感到这个女人十分可怕。为了一己之私,全家的名声都可以不顾。只要她能得了个伯爵府公子丈母娘的名头,哪怕如兰、明兰、月兰这几个女儿都嫁不出去,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这样的女人,留着只会成为盛家的祸害……
    或许,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在不该被她的温言软语给软了心肠,答应将她纳入府中,给她一个“家”;错在当初,不该因着他的偏私,对林噙霜险些害得卫氏一尸两命一事视而不见;错在不该她都被发配到了庄子上,还怕她过得不好,给了她不少银钱傍身,她这才有余力去谋划墨兰的事儿……
    只是可怜了墨儿……这样嫁进梁家,总是要苦一阵子的。
    盛紘被林噙霜气得拂袖而去,她却仍趴伏在美人榻上,又哭又笑。
    哭什么,她自己其实也不大清楚。笑的,却是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成为伯爵府娘子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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