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梁大郎毕竟和你四姐夫是亲兄弟。一家子兄弟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害人性命,传出去外人只会说永昌伯爵府家教不严,可你四姐夫和小外甥也那是永昌伯爵府的血脉!这事儿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叫他外放,已经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见如兰仍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王若弗款款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老神在在道:“再说了,你以为,叫他外放,是去享福去了?”
    如兰一听这话,也终于知道里面还有别的门道,凑上去赔笑道:“阿娘~你就别和我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后手吧!”
    “你啊,还是太年轻,以后还有得学呢!”享受够了如兰又是殷勤填茶,又是拍肩捏腿,王若弗才终于给她解了密:“这去富庶之地任官,譬如咱们以前待过的扬州,再和上峰搞好关系,那自然是舒舒坦坦的。可若是去那苦寒之地,又有个处处看他不顺眼的上峰呢?”
    “阿娘的意思是?”
    “家里已经同顾二郎说好,托关系将那梁大郎送到禹州去。禹州是他的地盘,到时候,是苦是甜,那还不是由他说了算?至于那梁大奶奶……办了这种蠢事还被发现了,就算梁大郎是默许甚至是推波助澜了一把的,可世人总是不会怪自己,只会怪旁人的。往后,梁大郎仕途不顺,又被远远驱逐出京,你觉得他会怎么待她?”
    “啧啧啧~”如兰听了,咂舌道:“这样高明的法子,再给我生一个脑袋我也想不出来啊!还是母亲你高明!”
    王若弗享受着女儿的恭维,一脸得意。她自是不会把这法子她也想不出来,全是海氏和华兰出的好主意告诉如兰的。只说:“就说了你还年轻,往后还有的是要跟你娘我学的呢!”
    第121章
    如兰是个心里存不住事儿的,晚上回去就跟齐衡把永昌伯府这事儿给说了。
    虽然齐衡对墨兰没什么别样的心思,可到底也是同窗好几年的,也颇有些为墨兰抱不平,“四姨姐是个有大才的。若说写出一本佳作来,那可能是妙手偶得。可这些年,她写得话本子每一本都在汴京城十分畅销,‘莲端先生’之名不仅在闺秀中,便是在学子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若不是为着身世所累,嫁到梁家去,还真是委屈了她。”
    “依我看,便算我四姐姐是那林小娘生的,嫁到梁家也是委屈了她!那梁晗除了一张脸长得好,还有什么本事?武不能像顾二叔那般保家卫国,文不能如你和我二哥哥一般科举中榜、为国之栋梁。这也就罢了,现如今家里还有这样的蛇蝎祸害……”
    她小嘴巴巴儿地抱怨了一大通,听得齐衡都有些困了,才打了个大大地哈欠止住了话头准备睡下。
    可原本被她念得昏昏欲睡的齐衡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翻身侧向如兰的方向,闪着一双星星眼,柔情似水地唤了一声:“娘子~”
    如兰险些被他这语气给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抱着双臂摩挲了半天,才终于稳住了声音开口问道:“怎,怎么了?”
    “方才你说,你四姐夫除了一张脸长得好。那你觉着,是他长得好,还是我长得好?”
    “咳咳咳——”他这问题问得,好险没叫如兰用口水把自己给呛死。被齐衡搂在怀里好一阵儿拍背顺气,她才边喘边说:“那自然……还是你长得俊了。”
    齐衡这才心满意足地搂着媳妇儿睡下了。
    进入梦乡之前,他还得意洋洋地想着:我不仅长得俊,还年纪轻轻就高中甲榜,身世也不错,又愿意为了你自毁名声终生不要子嗣,你嫁给我可不亏吧?
    翌日,如兰舒舒服服地在齐衡怀中醒来。
    她是舒服了,齐衡的手臂却是被她压得又酸又麻。
    如兰自知理亏,小意地笑着帮他揉肩捏臂。倒让齐衡觉着,便是被她把胳膊给压断了,那也是值得的。
    诶不对,胳膊断了那就不能入朝了!那他岂不是要成为如兰口中“除了一张脸样样不行”的货色了?不行不行!
    他默默在心中“呸呸呸”三声,心说:“还请天上的仙人别把我方才说得话当真啊!我这胳膊还是得留着的……”
    待他缓过劲儿来,两人才起身洗漱过,去了平宁郡主处请安。
    “母亲,您也好久没参加宴席了,此次我四姐姐家的孩子洗三,不若您也和我们同去,也好热闹热闹?”
    平宁郡主也就是觉着自家亏欠如兰,这才待她待盛家格外好说话。实则,她骨子里还是十分清高自傲的。京中对她的评价,实际上并不假。是以,除却一些长者的寿宴,她一贯是不乐意去凑这个热闹的。
    她刚想说“你们自去便是”,却被齐衡抢了白:“母亲,听闻四姨姐这次是早产。说是这样的孩子,就得福气旺得帮着镇镇场子,日后才能养得好的。您便随我们走一趟,也好旺旺这新生的孩子吧!”
    平宁郡主感到有些奇怪。她父母公婆皆已不在,又只得了个儿子并没有女儿,算什么福气旺的?
    不过,她儿子极少开口求她办什么事儿,去一趟梁家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去便去了吧。“那成吧。等你父亲回来,收拾收拾,咱们再同去便是。”
    于是乎,齐国公府这次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去参加墨兰新生的孩子的洗三礼。
    “国公爷和郡主娘娘竟也来了?”吴大娘子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我家福哥儿多大的福气啊!小小的洗三礼竟得了这般多的贵人来!”
    平宁郡主礼貌地回以一个矜持的笑,“这孩子也是要叫我家如兰一声姨母的,我自是要来瞧瞧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实际上平宁郡主都不知道墨兰早产其中的门道,可架不住吴大娘子自己脑补啊!
    吴大娘子在心中暗自琢磨了一番她这话里的意思,心说:盛家这莫非是对我家的处置还有什么不满?特地叫平宁郡主来为晗哥儿媳妇儿撑腰的?
    可她不会问出口,平宁郡主自然也无法给她答案了。
    待引着平宁郡主同齐国公、如兰夫妇入席之后,吴大娘子便对如兰交代说:“你母亲和姐妹、嫂嫂此时都在晗哥儿媳妇儿院里呢,你想去瞧她的话,我叫人带你过去便是。”
    “要去的。”
    说罢,如兰同公婆、丈夫说了一声,便跟在吴大娘子派给她的丫鬟身后去寻墨兰了。
    如兰一进屋,便清脆地唤了声:“四姐姐!”
    虽则此时她母亲、嫂嫂都在房里,她本该先叫她们的。可她这不是昨日就想来瞧刚刚生产的墨兰却没来成嘛?此时正惦记着呢。
    房内都是她们自家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甚至海氏还主动让出了位置,叫如兰挤到了墨兰床边。
    “唉,生个孩子可真辛苦,瞧瞧四姐姐你这脸苍白的!”
    墨兰柔柔笑了下,“谁都要经过这一遭的。”
    如兰心说:我就不用啊,我家官人可是不行呢!
    嘴上却是识趣儿地绕过了这个话题,问道:“那梁家大郎是被打发走了,可其他涉事的人呢?那个朱曼娘、还有个那什么狗屁产婆!”
    “你这孩子!”王若弗瞪了如兰一眼,“什么时候说话嘴上能有个把门儿的啊!”
    如兰不服气道:“我怎么说话没把门了!母亲你同我私底下说话的时候,也常常这样说的啊!”
    “噗嗤——”华兰忍不住笑出了声。
    庶女出身的墨兰、明兰,以及王若弗的儿媳海氏却并不像她亲生的女儿这般放肆,都努力憋着笑呢。
    王若弗在自己的亲女儿处吃了个大瘪,指着如兰“你你你”了半天,又冲上来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才算是勉强平了这口气。
    笑闹过后,墨兰才说:“福哥儿才刚生下来,说是为着孩子积福,免得被血腥气冲撞了,朱曼娘就先丢在庄子上,等过个一年半载,自然有她好受的。至于那薛产婆,已经被婆家休弃回娘家,可娘家也不愿意接收她,听说现在没有去处,靠在街上要饭为生呢。”
    如兰这才满意了些,又转向明兰:“小六啊,等你嫁了,可得给你家官人吹吹枕边风,好好照拂照拂那梁大郎呢!”
    王若弗本该再次教训女儿一番的,可她今日被这丫头害得在儿媳庶女面前丢了个大仇,也懒得管她。横竖这里都是自家人,还能把姐妹间的玩笑话传了出去不成?
    不过,明兰的婚事,也确实没几日了,“这原本我还担忧,明丫头办婚事的时候,四丫头这月子还没出,应是赶不上了。没成想,如今福哥儿早了些出来,倒叫你恰恰好能赶上明儿的婚事了。”
    可不是嘛,明兰的婚期,正是墨兰出月子的第二日。这时间赶得可实在是太凑巧了。
    墨兰笑着接话:“怕是福哥儿知道我这个做娘的不想错过妹妹的婚事,这才早了些出来呢。”
    能将自己的苦难以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口,可见这一世的墨兰心境之开阔,不仅远胜于上一世的她,也胜过了这世间绝大多数人。
    待参加过福哥儿的洗三礼,王若弗也没什么旁的好操心的,只一心去操持明兰的婚事。
    虽然明兰是在老太太膝下养大,可名义上也是王若弗的女儿,且她今世也是打心底里真把这个孩子当亲生的一般对待的,自然是样样都办得精心的。
    只其中一件,她是实在不想沾手。
    思来想去,明兰大婚头一日,她便将卫恕意叫了来。
    “恕意啊……”王若弗满脸感叹状:“转眼间,明儿也要出嫁了。想当年她记在我名下时,才那么一点点大,如今竟也要嫁人了!”
    “谁说不是呢!”卫恕意低眉浅笑道:“还是托了大娘子的福,明儿才能觅得如此佳婿。若非大娘子大气,二话不说将明儿记在名下,成了嫡
    女,恐怕这身世上是很难匹配得上顾家二郎的。”
    这话本是恭维,换在平日里,王若弗自然是爱听极了的。可今日,她却不是想听卫恕意说这些的。“哎呀,这还得亏你生得好!说来,明丫头可是咱家相貌最出色的姑娘的,为人也知礼懂事,若不然,那顾二郎也不能在咱家上了几年课,便非要娶咱家明兰了不是?”
    卫恕意有些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得斟酌着继续拍王若弗的马屁:“那不还是大娘子和老太太想着明儿,小小年纪就请来教养嬷嬷,教她明理懂事。这女子,相貌如何并不要紧,还是要看礼仪、品性的。”
    你来我往几个来回,王若弗没能说明白自个儿的意思,卫恕意也实在搞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两人可谓是鸡同鸭讲。
    最后,王若弗终于受不了了,直截了当地递给卫恕意一本小册子,“恕意啊,我呢,虽然是明儿的嫡母,可毕竟她自打记在我名下,便一直长在老太太身边儿。我心理自然也是拿她当亲女儿一般对待的。但这感情上嘛,自是没有你们血浓于水来得好。这个呢,我不说你也该明白是什么,不若便由你交给明丫头,再给她交代上几句?”
    卫恕意温良贤淑,孝顺婆婆、伺候夫君、教养儿女都不在话下。可她最是个脸皮薄的,王若弗将这册子递到她手上,她只觉着是个烫手山芋,并不肯接。“大娘子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朝一贯重礼法,明儿既已记在了您名下,那便是您的亲生女儿。她称呼我也该在‘小娘’前面添上姓氏的。这话,我一个庶母同她说,到底是逾越了。”
    “这怎么会呢!”王若弗急了,“你是她亲娘,你俩的血滴到水碗里那都是要融到一处去的!这礼法什么的,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们自家人知自家事,我知道你和明儿都是懂礼的便成了,又不会有外人知晓咱们自家人的事!”
    “大娘子此言差矣,”卫恕意是个有文化的,只不过她一贯不会在王若弗面前显摆这些,从不说这些文绉绉的话。可此时为了将这活计给推出去,她倒是少见地在王若弗面前扯了一回文。
    “孔夫子有云,‘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这里的礼,却并非仅指表面上的礼,而是说我们要从内心深处真正知礼行礼。若是只将礼法流于表面,而不曾从内心深处真正去尊重礼法,岂不是与圣人所言相悖?”
    她温温柔柔地说了这么一长串,听在王若弗耳朵里,却无异于一直聒噪的青蛙“呱呱呱”叫了一通,那是半个字都没听懂。“行了行了,你别跟我搁这儿掉书袋子了。我只一句话,你是明儿的亲娘!这些事情你不教她谁来教她?”
    卫恕意却坚称:“既开了家祠改了族谱,您便是明儿的亲娘,此事自然该是由您来教导她的。”
    “你你你——”卫恕意从未当面顶撞过王若弗,这会儿却死活不肯应下这事儿,实在是把她气得不轻。
    恰好盛紘来了,见王若弗面色不虞,好奇地问卫恕意:“这是怎的了?大娘子同你不是一贯要好的么?”
    卫恕意自然不可能把教导女儿房中事这事儿拿到盛紘面前来说,只说:“大娘子舍不得明儿,同妾身说都怪顾家二郎要将明儿从家里夺了去呢!”
    王若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放卫恕意离开了。
    待她离开之后,盛紘便长吁短叹着同王若弗回忆着明兰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虽然明兰是他最不看重的女儿,他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句话,可他愣是说得津津有味,没完没了。
    王若弗忍着火气听他说了半天,终是无法再忍了,狠狠瞪了一眼坏她大事的盛紘,没好气道:“明儿打小儿,官人抱过她几回?你又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吗?现如今女儿要嫁人了,才来我这里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
    说罢,便拂袖而去,奔着长柏的院子去了。
    “朝云啊~”
    海氏见婆婆笑得殷勤,直觉没什么好事。
    果然——
    “我想着,你同明儿年纪相近,许是说话更方便些。这东西,便劳你替我交给明儿了。我还得再去过一遍明日明儿出嫁的流程,便不同你说了。”
    说罢,王若弗便和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徒留下海氏在原地风中凌乱。
    第122章
    海氏心里亦是极其抗拒这个活计的。她如今只得了一个全哥儿,连个姑娘都没生出来,怎得就要提前体验一把女儿出嫁的滋味儿了?
    再者说,虽然她平日里同六妹妹相处得也还算不错,心中也是喜欢这个明事理、知进退的小姑的。可这种事……又哪里是她一个相处时日并不算长的嫂嫂能说得出口的?
    然而,她毕竟是为人儿媳的。婆婆既然把这活儿交给了她,她总不好再将此事给推回去,也只得硬着头皮找到了明兰。
    不过,她到底是没好意思开门见山地直接将小册子塞给明兰,而是先关心了几句即将嫁出去的明兰,“六妹妹,明日出嫁,现下你心中可紧张?”
    明兰刚从老太太处数完嫁妆回来,闻言浅笑了一下,“女子总要经历这么一遭,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只是有些舍不得家里人罢了。”
    “若是舍不得家里,日后常常叫六姑爷陪你回娘家看看便是。我瞧着他哪怕是在外边儿打仗,心中对你也甚是挂念,想来定是乐意常陪你回来哄你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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