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凌知答了一声,眼泪又落了下来。
    叶疑无奈的看着她,勉力抬起手,替她擦了眼泪。
    凌知乖乖的任他的指尖轻轻柔柔的在脸上抚过,双眸紧紧凝在他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不要你有事。”
    叶疑还未回应,凌知颤声又道:“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我一直想见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我绝对不能让你有事。”
    “阿知。”叶疑似是轻轻叹了一声,随即道:“你已经有家人了,我能给你的,他们也能给你,不是吗?”
    “那不一样!”凌知当即便道。
    叶疑平静的与之对视,低声道:“哪里不一样?”
    凌知语声一顿,却没能够立即回应出来。
    是哪里不一样呢?她为什么会认为,叶疑是独一无二,完全不同的存在呢?
    凌知这般想着,还没能够从纷繁的思绪里面理清楚心底的情绪,便见叶疑双眸闭着,微微侧身,呼吸已经平缓了下来,似是睡着了。
    凌知方才紧绷的情绪忽的又尽数平定下来,她痴痴地盯着叶疑的脸,良久未曾再有动静,片刻之后,竟趴在叶疑的床边,也悄然睡着了。
    这一夜似乎一眨眼就过了,但在凌知看来,却又长得像是过了许多个春秋冬夏,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到处是叶疑的身影,等到醒来的时候,她恍惚间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只待到看清楚自己趴在床边,而床上的叶疑依旧闭着双眸沉沉睡着,这才回忆过来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连忙撑着床,用尽量不不碰出动静的力气站起来。因为靠着床睡了一晚上,她此时身子还有些僵硬,但她却顾不得这么多,天色快亮了,她还要去替叶疑煎药,准备些清淡的粥。
    她走出房间,没料到正好便遇见了几名下人端着汤药走了过来,说那是谢尽欢一早便替叶疑准备好的药。凌知连忙接过那药,端入屋中。她本还想着是否要将叶疑唤醒喝药,但等到回屋之后,才发觉叶疑已经醒过来了,正睁着一双深潭般沉静的眸子,与她无声对视着。
    凌知被他这眸光看得心中陡然一跳,隔了片刻才小声道:“醒了就先起来喝药吧。”
    她将药碗放在追上,回身又扶起叶疑,这才又端起药碗来到床边。叶疑伸手要接过那碗药,却被凌知躲了开去,只道是叶疑如今浑身无力的模样,恐怕是连碗也端不好。
    叶疑懒得与她争辩,沉着一张脸,便这般就着凌知的动作一勺一勺的喝起药来,喝了不过两口,他便小声问道:“这是尽欢准备的药?”
    “嗯。”凌知点头应了一声,紧接着关切道,“这药有没有作用,有没有好一些?”
    “哪有那么快见效。”叶疑喃喃说了一句,等到将碗中的药喝得差不多了,才轻轻挡开凌知的手,示意对方将东西放下。凌知将那碗放回桌上,回头的时候忽的听叶疑开口道:“你当真不回去么?”
    凌知没想到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叶疑竟还想着赶她回去,她很快摇头,坚定的道:“不回去,我要陪着你。”
    叶疑轻轻抿唇,方才喝过药的双唇上似是多了些血色,他继而道:“那你替我做一件事。”他这般说着,很快又往屋内一处角落的柜子看去,“那里有几封书信,你将它们取出来,烧了。”
    凌知心中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她知道身为殊华楼的楼主,定然有许多的事要做,也有许多的秘密。她按照叶疑的吩咐,很快从那处柜中找到了信来,那些信上皆未署名字,有些信看纸样已经很旧了,有的还是新的,凌知将它们拿出来,捏在手上厚厚的一叠,朝叶疑问道:“全烧了?”
    叶疑轻轻颔首,凌知来到火盆边上,将信一封一封的扔进去,看着它们在盆中化作灰飞,随之不见,这才又站起身来,往叶疑看去。
    那边叶疑又道:“柜子里还有个包袱,你收拾一下,放些赶路要用到的东西进去,再找些银两也一并放进去。”
    凌知本还应着,但听到最后,却觉出了不对来,回头问叶疑道:“包袱?你收拾包袱做什么?”
    叶疑沉静不言,凌知却霎时明白了过来,心里面蓦然又是一阵不满,一字一句道:“你还是想要我走。”
    她不明白,她都已经说过她不会走了,为什么叶疑还是一心要赶他离开,他们当初在秋风镇的时候两人之间没有丝毫嫌隙,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叶疑却总是对她百般躲避,好似不愿见到她一般。她更不明白,叶疑分明也是关心她的,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心里面思绪万千,越想越是不解,越想越是委屈,干脆咬了咬牙,快步到了叶疑的床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人。
    反正如今叶疑病着,就算是不愿意也奈何不了她,她心中着急,干脆直接一把拽住了叶疑手腕,强硬道:“我说过不走就是不走,你赶不走我的,你若是再想让我走,我就……”
    “就什么?”叶疑坐在床上,只得抬着眸子看她,两人的距离极近,那双像是沉星的眸子便这般毫无防备的看向她。
    凌知支吾了半晌,却没想出自己能够把对方怎么样,她犹豫片刻,咬牙道:“你就不能够好好养伤,不要去想着赶我走这种事情吗,我说过要治好你,总会有办法的。”她顿了一顿,转而声音又软了下来,“我不能走,我怕走了又像上次那样,你受了伤也不知道,你出了事我也不在旁边,若是……若是再发生些什么……”
    叶疑认真的听着她的话,像是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那些话上。
    许久之后,他低声道:“你先将我放开。”
    凌知一怔,这才发觉自己还紧紧地拽着叶疑的手,整个身子几乎是半倾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地困在床上窄小的间隙里。
    凌知咬了咬牙,觉得对方仍是想要让自己离开,便干脆固执的保持着这动作,死死地将人困在身下:“不放!”
    反正对方现在病得没力气,反正他就算再生气也没有办法拿自己怎么样,凌知心里面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便这般瞪向叶疑,一副你有本事就动手推开我看看你那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力气能耐我何的神情。
    然后,就在凌知的视线当中。
    看起来面色苍白,病入膏肓,昨天还被御医说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的人,突然面不改色的将凌知推开,没事似的坐起了身来。
    凌知:“……”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39章
    凌知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好像还没有从震惊里面缓过神来,叶疑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凌知眼中的惊讶,只胡乱披了一件外衫,开始自己收拾起了东西来。
    不多时,他便将一个包袱收拾好了,就这般放在桌上,回过头往凌知看去。
    凌知在这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因着叶疑回头这一眼清醒了,她有些欣喜的,却又不确定的问道:“你……好了?”
    叶疑轻轻颔首,继而道:“昨日有人要我快好起来。”
    这个人自然就是凌知。
    但昨日那御医才说过,叶疑的病好不了,纵然是好了,也得调养许久才行,而他昨天还是那般有气无力的模样,今日就能够好端端的站起来,这实在是有些叫人难以想象了。这世间自然没有什么伤病能好得这么快,而能够做到这般的,恐怕只有一种东西。
    那就是毒。
    她双眸微睁,将昨日之事与今日的情形联系在了一起,终于猜测道:“你没有受伤?”
    叶疑不置可否,只将桌上那一个包袱拎起来,递到了凌知的手里。
    凌知茫然的接着拿包袱,一时间竟忘了问这包袱究竟是做什么用,只接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骗我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凌知百思不得其解,但见叶疑如今动作利落毫无之前生病时虚弱的样子,却又放心了不少。经过昨日那一吓,她只觉得叶疑能够好好地活着,能够一直在她身旁,就什么都好了。
    叶疑目光注视着凌知,将她的神情变化皆收在眼底,看了片刻,终于轻声道:“我们路上再解释。”
    “路上?”凌知终于明白过来,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面拎着的包袱,还没有来得及再说话,叶疑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时隔许多年来,叶疑头一次主动牵着她,她神情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秋风镇中的当年,但转念之间,那些当年的情形却又朦胧了起来,对方指尖的凉意传到她的掌中,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觉。
    而在那种平静安宁的感觉之中,又夹杂着些微的悸动,叫她不由得拽紧了那只手。
    那与从前的感觉,又是毫不相同的。
    凌知被叶疑牵着,两人一道往房间另一侧而去,凌知一看之下,才发觉这屋子里面竟是还有一处密道。叶疑拧开房间当中一处机关,墙边很快便多了一处通道,叶疑带着凌知进入了密道当中。这密道是极少有人使用的,四周漆黑的一片,好在两人走了不多时,叶疑便停下脚步,在四周墙壁摸索了起来。
    片刻之后,也不知叶疑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四周墙壁上的灯忽的尽数亮了起来。凌知这才看清楚他们竟是行走在一段极长却极为窄小的通道,她有些诧异的看了叶疑一眼,叶疑感受到了那视线,便回身道:“若是害怕,就抓紧我的手。”
    凌知紧紧拽着叶疑的手,只想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递给他,但她却是摇头道:“我不怕。”
    叶疑轻轻应了一声,一路往前,声音却在空旷的通道中响了起来:“你从前胆子很小。”
    凌知听着他这话,正要表达自己的不满,然而叶疑却又轻声道:“现在好像变大些了。”
    “三年了。”凌知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三年很长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叶疑半晌不语,两人虽是牵着手,凌知却比他慢了些许,便这般一面努力跟上他的脚步,一面抬眸看他的侧影。叶疑顿了许久,才终于又道:“是啊,变化很大。”
    凌知道:“我三年没见到你。”
    “嗯。”叶疑道。
    “我很想你。”
    叶疑在这灯火中侧身过来,依旧没有开口,但在这昏黄的灯火下,凌知却似乎看到了他唇角轻轻上翘的弧度。
    凌知确定,叶疑现在心情似乎是不错的。她很喜欢与叶疑说话,就像是从前一样,就算对方不回答,她也能够找出许多话说,也能够觉得十分开心,她往前疾走几步跟上叶疑,接着又问:“你真的没有受伤吗?可是你今天早上还在喝药,你昨天还是那副模样……”
    “我没有受伤。”叶疑打断了凌知的话。
    凌知仰着头,盯着他的脸,似乎并不打算相信,叶疑不愿她接着纠缠这个问题,终于也道:“他们的确想对我下手。”
    “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殊华楼楼主是真的会武功,而且武功比他们想的还要好那么一点。”叶疑道,“他们失手了,我没有受伤。”
    凌知听着叶疑这看似轻松的一番话,她连忙又问:“什么时候?”
    叶疑没回应,没有回应便让凌知确信了一点,她认真道:“是那天吗,你让人送我们回凌家,你自己一个人回去那天,是吗?”
    叶疑还没说话,凌知就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如果不是你会武功,那你或许就真的受伤了,还是因为我……”
    眼见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又要哭出声来,叶疑似是有些无奈,他主动捏了捏凌知的手心,低声道:“我不是不要命的人,会做这样的决定,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他语声一顿,继而又道:“况且我也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对我动手。”
    凌知一怔,想明白了叶疑这是话中有话。
    他是故意的,他做出这般动作,就是想要引那些想要对他动手的人出来,而她的事情,便是一个契机。
    凌知迟疑着正要开口再问,却见面前的通道突然之间有了改变,一道若隐若现的光亮自另一头照射而来,她抬目望去,便听身旁叶疑沉声道:“到了。”
    叶疑带着凌知一路自那窄小的通道中出去,纵然是密道中有灯光,但在出去的时候,凌知依然有些无法适应那明亮的光线。她抬手遮着眼前的阳光,等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放下手往四周看去。这才发觉他们竟是已经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树林当中,就在两人所处的位置不远处,一株大树之下,正斜斜倚靠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鲜亮的绿袍子,嘴里叼着根树叶,也不知是等了多久,见到叶疑和凌知两个人出来,他偏过头将嘴里的树叶吐出来,这才上前笑到:“来了。”
    “嗯。”叶疑应了一声,这人出现在此处,他丝毫也不惊讶,倒像是早已安排好了,只低声问道,“尽欢,马车都准备好了?”
    “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出来呢。”谢尽欢又应了一句,旋即朝着叶疑身旁的凌知笑到:“小丫头,你果然跟过来了。”
    凌知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对于谢尽欢的问题,她倒是立即便答了出来:“娘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本已经改口多时,但情急之下,却难免还是叫错了称呼。
    叶疑神色微微一凝,凌知连忙改口道:“叶疑!”
    谢尽欢在旁边又笑出了声来,好一会儿才拍着凌知的肩膀,故意挤眉弄眼的小声道:“我这公子就拜托你照顾了,小丫头,可别再惹他伤心了。”
    谢尽欢故意说得这般浮夸,叶疑在旁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然而凌知却是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认真点头道:“我会照顾好他的,玉姨你放心便是。”
    “……”谢尽欢也被人喊了一把那老旧的称呼。
    这回轮到叶疑开心了,他勾着唇角轻笑一声,旋即动作熟练的牵着凌知的手,朝着树林一旁的小道而去,两人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窄窄的石子路旁。路边上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帘低垂着,也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叶疑不过看了一眼,便当先上了马车,随即回身朝凌知伸出手道:“上来。”
    凌知仰头看着叶疑,继而将自己的手交到了对方的手上,很快借力上了马车。
    谢尽欢站在车旁,低声道:“那边的事情我也都安排好了,这几个月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皇上那边昨天他派人看过了,短时间内应当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你放心便是。”
    叶疑点头:“你在这里,我放心。”他这般说着,两人又对视一眼,叶疑这才终于架起马车,离开了此处。
    第40章
    这辆马车虽然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内里却是十分讲究,凌知不过看了一会儿,便道果然不愧是殊华楼的手笔。
    而就在她的身旁,叶疑自上车之后,便又沉默了下来。
    似乎是怕人看出了端倪,车帘一直是放下来的,马车里面略微有些沉闷,凌知透过车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光芒,静静看着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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