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犹豫着不肯说出真相,男子站在门口许久,一直到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他说着这句话,伸手在身上掏了一样东西,然后摊开手放到了方小安和冷瑟瑟的面前。
    冷瑟瑟一怔,看清了那男子拿在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方玉佩,若是没有记错,那玉佩和当初冷瑟瑟从任陵的行囊里找到的玉佩是一模一样的。
    “你怎么会有……”冷瑟瑟蹙眉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抿了抿唇,脸色微微一白:“你果然见过这玉佩。”
    “但是仅有玉佩,我们如何信你?”不同于冷瑟瑟的惊讶,方小安依旧是一脸淡然的看着男子。
    男子看起来有些焦急,一面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一面压低声音道:“我求你们,告诉我阿陵到底在哪里,那些人就快到这里了,我绝不能让他们先找到任陵,他会有危险的……”
    那些人,应该就是任陵提及过的他门派里的人,为了让所有人将视线转移,任陵逃婚之前是盗走了门派内的宝物的,门派之中的人定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此男子看起来是真的在担心任陵,冷瑟瑟决心将任陵的事情告诉他,她看了方小安一眼,方小安正在回望她,眼里满是沉静。
    也在冷瑟瑟这般犹豫的时候,面前的男子突然屈膝,就在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跪了下来。
    “求你们,告诉我……”男子涩声道。
    冷瑟瑟没有想过,这名男子竟然会这般下跪,为了任陵。
    “我不能让他们找到阿陵,求你们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受了伤现在很危险……”男子的渐渐声音低了下去,双目微闭,眼角竟是有泪缓缓落下。
    男子的这般动作,竟然让冷瑟瑟难以开口。
    若是此时告诉男子,任陵已经死了,那么他会如何想?
    “姑娘?”男子久久不见冷瑟瑟回应,不由抬眸紧紧盯着她。
    冷瑟瑟微退半步,看了方小安一眼,方小安回望着冷瑟瑟,极其轻缓的点了头。
    声音有些干涩,冷瑟瑟终于道:“任陵……他死了。”
    没有回应,男子跪在地上,身体一颤,继而便是死寂。男子像是不敢相信冷瑟瑟的话,久久不语之后便要问出口,只是就在他要开口的瞬间,外面的脚步声离客栈越来越近了。
    死死地咬着唇,男子突然从地上起来,一把将客栈的门关上,并以便关门一边道:“帮我一个忙,告诉那些人你们没有见过任陵,也没有见过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很快纵身往客栈的楼上而去,面色一直是沉默而铁青的。
    “他去了林生和丁越的房间!”冷瑟瑟忍不住唤了一声。
    方小安不语,却突然沉默着伸手握住了冷瑟瑟微凉的手。冷瑟瑟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心中突然一动。她垂下双眸,动了动似乎想挣脱。但是方小安的手却握得更紧了,冷瑟瑟觉得手被握得有些疼,便抬眸凝视方小安的脸。方小安向她轻轻颔首,似是想要冷瑟瑟安心。
    冷瑟瑟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这般纠缠的时候,门外已经传来了一人的呼声:“就是这里了!”
    “他们来了。”冷瑟瑟向方小安说了一句,也在这同时,楼上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呼声,似是丁越的声音,应是丁越醒来发觉了那名男子的存在,所以惊叫出声。
    一切发生得十分迅速,冷瑟瑟来不及细听楼上发生的时候,敲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有人在吗?开门!”门外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略带了一些沙哑。
    方小安垂下头,在冷瑟瑟的耳边道:“开门吧。”
    “再等等。”没有听方小安的话立刻开门,冷瑟瑟突然紧紧回握住方小安的手,认真道:“那人刚上去,兴许还没藏好。”冷瑟瑟打的主意是迟一些开门,好叫那男子有更多的时间藏身。
    虽然不曾开口说过,但是方小安看得出冷瑟瑟对于那男子是带了些许同情的。
    也许是因为任陵的关系。
    所以方小安点了点头,两个人站在门口屏息不语。过了好一会儿,门外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就在其中一人说要撞开门的时候,冷瑟瑟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声,让方小安为他们开门。
    开了大门,门外站着一大队人马,皆是手里拿着刀剑,身着短襟衫子的男子。而居于最前面的是一位老者,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冷瑟瑟和方小安,突然摆手似乎是在示意身后的众人安静。
    直到身后的人都住了口,老者才低咳一声道:“两位,我们是江湖玉周门的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名唤作任陵的年轻男子,我想二位应该是见过吧?”
    “你凭什么说我们见过?”冷瑟瑟皱了皱眉,丝毫不管面前站着的人是哪门哪派。
    老者的面色有些改变,他抚了一把胡子,又道:“我们一路打探过来,镇子口的那些人告诉我们,前些日子亲眼见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来了这里,并且进了临仁客栈,姑娘还要否认吗?”
    “那又如何?”冷瑟瑟又道。
    “这……”冷瑟瑟的态度让老者有些不满,他伸手指了指冷瑟瑟,似是没有见过她那么顽固的女子。
    还未待冷瑟瑟再说话,方小安截口道:“那人的确是来过客栈,不过你觉得我们客栈会让一名浑身是血身份不明的家伙住进来吗?况且,临仁客栈已经许久不曾收住店的客人了,这是整个临仁镇都知道的事情。”
    冷瑟瑟眸光微变,状似不经意的垂下了头,不让其他人看出她眼中的异样。
    方小安是那种撒起谎来还保持着一本正经的人,冷瑟瑟再次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似是在思考方小安说这句话是不是实话,老者犹疑了片刻才又道:“这位……小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当真没有收留任陵?那么任陵现在去了哪里?”
    “千真万确。”方小安点头,“你们说的那位任陵,他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我记得他似乎是朝着北方走的。”
    “北方?”老者重复一遍,复又盯着方小安的眼睛,过了许久才点头:“我们走。”他说着这一句,人已转身往外走去,而他身后的众人也都跟着他转身而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冷瑟瑟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有些不可思议的道:“就这样?”
    方小安此时也松了一口气,片刻之后才无奈的笑笑:“就这样了,看起来总算骗过他们了。”
    “他们竟然没有进客栈搜查,也没有多问我们什么。”冷瑟瑟总觉得这件事太过顺利。
    方小安却似乎并不担心,只道:“也许,是他们以为没有人能够在他的面前说谎。”
    方小安的这句话让冷瑟瑟一怔,说实在的,方才冷瑟瑟的心中的确是有这样一种感觉,被那老者盯着的时候,她的确有种全身秘密都被看穿的感觉,但是方小安却能够在那老者的面前这般平静的撒谎,的确是冷瑟瑟没有想到的。
    不过没有太多时间想这些东西,确定了那群人已经走了,冷瑟瑟和方小安便关上了客栈的大门,紧紧地锁好门之后才快步上了二楼,放一上楼便听见了丁越的声音:“我说这位少侠,任陵任大侠他真的已经去了,你别这样……”
    “让开。”另一个声音是那名男子的。
    冷瑟瑟心中一急,怕是那男子悲从中来而伤到了丁越,所以很快走了过去,见到的情形便是丁越拦在一间房间门口,而那名男子则持剑对着他,似乎是想要进到那间房间之中。
    那间房间,是任陵死前所住的房间。
    “这位大侠,你想做什么?”冷瑟瑟上前一把推开那男子手里面的剑,自己挡到了丁越的前面,而方小安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看着面前的情景。
    男子眼睛很红,面色带了一丝狰狞,他沉声道:“他说阿陵原本是住在这间屋子里的,让开,让我进去看一看。”
    “任陵死了,现在这间房间里面住的是……”冷瑟瑟开口便要解释,话音未落却又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就在几人争执懂得时候,门内的林生开门走了出来,林生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林生的出现,对于冷瑟瑟三人来说并无什么,但是对于那男子来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男子在看到林生开门的瞬间便委顿了下去,手里的长剑铿然落地,他跪倒在几人的面前,颓然道:“不是……不是阿陵……”他先前执意要看门后究竟有什么,不过是存了一丝薄弱的希望,希望打开门能够看见任陵,希望先前听说的一切都是冷瑟瑟在骗他,然而当门打开的瞬间,当看清门内的人不是认领的瞬间,他的希望终于幻灭了。
    “这位公子,不管你是想要找什么,门内都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林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男子骤然抬眸,看着眼前的众人,两行清泪缓缓落下,他匍匐在地上,带了一丝呜咽的道:“哈哈,阿陵啊阿陵,若你知道了我追来这里是想对你说什么,你可还会这样,选择静静死去?”
    第25章 爆(一)
    “你究竟是……”冷瑟瑟直觉不对劲,心中明白这名男子同任陵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但是任陵死前的谈话当中,并没有提起过这样一名男子,而丁越所告诉她的江湖传言之中,也没有说过任陵同哪一个男子关系甚密。
    丁越看着眼前的情形,就算是刚刚醒来,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也大概猜到了一些。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扯了扯一旁木然站着的林生,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小声道:“这位是来找任大侠的?可是任大侠不是已经……”
    “任陵一定还活着!”那男子大声道,声音十分嘶哑,但是隐隐透出一种尖利。
    好似女子的声音一般的尖利凄楚。
    众人一怔,只听到方小安一声轻叹,还有那男子哽咽的低泣。
    片刻的沉默之后,林生开口道:“若是见到你要找的人,你又会对他说什么呢?”
    林生这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此刻静静站在丁越的身后,一双眼睛似是空洞又似是充满了一种道不明的期待,凝视着面前匍匐在地的男子。
    男子抬眸与林生对视,霎时之间像是所有人都不存在了一般,他的眼中只倒映着林生漆黑的双眸。
    众人久久没有开口,林生便又重复道:“若是那人真的没死,你又要同他说些什么呢?”
    “……我会告诉他,我此生只为一个人着喜服,只为一人踏遍千山。”声音低沉的,那男子说出了这一句,而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双眸始终没有离开过林生。
    冷瑟瑟不觉紧握了方小安的手,看着男子的表情,也看着林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觉得当那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生的表情是有所变化的,尽管变化不大,但是那平日里看似温厚实则疏离的眸光,多了些许柔和。
    冷瑟瑟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看着林生,看着这个眼神同任陵相似至极的人,突然间发觉自己竟是忽略了许多。
    林生,任陵,改头换面,有些地方却是改变不了的。
    冷瑟瑟明白了过来,方小安又怎会不明白?在场唯一没有看懂的,就只有丁越了,他怔怔看着林生,不明白这个平日里帮着他帮里忙外的小子怎么会突然问出这般奇怪的问题。
    而林生则不理会丁越的疑惑,突然上前一步,从丁越的身后走了出来,他低垂着双眸道:“那个人是谁?”
    “是你,任陵。”男子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的说了出来。
    也许方才男子还不确定林生究竟是谁,但是当林生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便完全确定了——除了那个人,不会有人知道他说这句话的含义的。
    男子的这句话,让一直未曾看明白的丁越,突然倒退了几步,险些踩到了站在他不远处的任陵的脚。
    “任……任大侠?”丁越不敢相信的看着林生,又想要寻找答案般的将视线转向冷瑟瑟和方小安,见两个人一脸的认真,这才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原来林生便是任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任陵没有死,而他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
    任陵本就没有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此刻男子点破也并不惊慌,而是继续问道:“那么段尧青呢?”
    “段尧青?”男子愣了片刻,像是没有料到任陵会在这时候提及这个名字,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破涕为笑道:“难道说你一直以来都以为我所爱的人是段尧青,所以才逃婚?”
    逃婚二字格外刺耳,冷瑟瑟几人默不做声的听着,脑中思索着这男子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会提到逃婚……
    “眼前这人是名女子。”冷瑟瑟突觉耳旁有人小声道。她骤然一惊,伸手抚了耳朵,似乎还能感受到方小安的气息喷吐在其上的酥麻感觉,而当她意识到方小安说了什么的时候,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名男子,竟是女子假扮?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任陵便又说话了:“我知你不愿同我一起,所以与其叫你厌弃,不若我自己离开。”
    “厌弃?”那作男子打扮的女子此时有些薄怒的抿了抿唇,突然站了起来,不顾任陵那显得疏离的眼神,只是快步到了他的面前,开口便道:“任陵你可以再蠢一点,叫我真正厌弃你!”说完这一句,她骤然踮起脚,双唇印上了任陵微白的薄唇。
    冷瑟瑟瞬间觉得自己同这女子相比,实是差太多了——她便没那个勇气按倒俞秀便吻上去。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竟然让冷瑟瑟无暇思考,只感慨了这样一句。
    收敛了视线,冷瑟瑟颇有些不自在的退了退,一旁传来一声低咳,冷瑟瑟才发觉竟是方小安。
    感受到冷瑟瑟向自己看过来的视线,方小安向冷瑟瑟微微颔首,眼神交会之间莫名的多了一丝东西。
    “丁越,小安,我们下去。”冷瑟瑟小声开了口,但即使是这样,声音依旧叫任陵二人听见了。激吻中的二人动作僵硬了那么一刻,随即女子便紧紧拥住任陵,全然不理会冷瑟瑟几人的动静。
    而方小安握着冷瑟瑟的手再次紧了紧,因为他——听出了冷瑟瑟称呼上的变化。
    丁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僵硬的木然,一副完全搞不清楚事情的样子,听到冷瑟瑟唤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跟着冷瑟瑟二人下了楼去,将整个客栈的二楼让了出来,给这两个方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人。
    。
    。
    进了厨房,关了房门之后,冷瑟瑟才坐下来开了口:“林生,便是任陵?”虽然先前早已知道,但是冷瑟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不是无法确认,只是这件事情实是显得太过不可思议。分明都已经确定任陵是救不回来的了,他们都以为任陵已经死了,却没有料到任陵竟是活了过来,并且还换了个身份留在了临仁客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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