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铁了心想要走,谁又能拦得住他呢?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并不是铁了心的。
    花满楼是一个很心软的男人,他很容易去同情他人,也并不喜欢拒绝别人的请求,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就一定会去做。
    他做不到直接挣脱蛇女玉池,自己头也不回的就走。
    他只好叹气。
    花满楼道:“玉池姑娘,你该休息了。”
    蛇女玉池无辜地道:“可是……可是我冷……”
    花满楼也知道她冷,他刚刚替她处理了好一会儿的伤口,期间不可避免的会触碰到她的肌肤,她的脊背都是冷的,血也是冷的,整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却强忍着疼痛把脊背暴露在花满楼的面前,乖乖巧巧地任他摆弄。
    花满楼道:“我记得楼里有汤婆子,我去找几个给你。”
    蛇女玉池微微地沉默了一下,有点委屈地抽泣起来。
    ……她真的很爱哭。
    到底是什么样的蛇女,会一直不停哭唧唧的啊,花满楼有点无奈,又觉得她实在是可爱率性得很。
    他心下一软,又转过身来,柔声道:“玉池姑娘,莫哭,汤婆子也很好的。”
    玉池委屈且直白地道:“可我想要你……”
    花满楼:“……”
    花满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当然说不出话来,毕竟这是一句非常有歧义的话,他很尽量地在避免自己朝那种歧义的方向去想,但这很显然并不容易做到。
    花满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处起伏着。
    他有些无奈地低下了头,好似在看着伏在榻上的玉池一样,玉池的皮肤苍白如纸,她的身形也单薄如纸,但她漆黑色的长发与顺着她的纤腰延伸出去的闪着碎光的尾巴,却让这种苍白展现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来。
    她是很美很美的,只要你胆子够大。
    花满楼的胆子是够大,可是他的眼睛看不见,即使他此时此刻垂下头去,双眼望着玉池的方向,但他什么都看不到,玉池就是再美,也绝无可能牵动花满楼的心。
    玉池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眼角也耷拉了下去,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在沮丧。
    但她的双眼随即又亮了起来,金色的光芒在黑夜之中璨璨。
    她忽然道:“我可以……我可以做你喜欢的任何事情,只要你不要走……”
    她语无伦次地这样说着,好似第一次去诱惑男人。
    但她很上道。
    或者说,她的尾巴很上道。
    她的尾巴本来就缠在花满楼的小腿之上,此刻为了急切的留下花满楼,玉池开始根据她的本能来办事,尾巴顺着往上,一直要缠上他的腰,一圈一圈,缠的不是很紧,透露出一种小女孩不想让喜欢的大哥哥走的时候会出现的那种撒娇劲儿……
    花满楼自然不可能毫无反应,他有些徒劳地伸了一下手,好似要制止玉池的行动,可是他的手却迟疑了一瞬,因为他忽然想到,这尾巴对于蛇女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人类女孩子的脚么?是人类女孩子的腿么?
    ……结果就是他简直一动不敢动了。
    就在这迟疑之间,蛇女玉池的尾巴尖尖充满讨好的去缠他的……了。
    花满楼浑身一怔,吓了一跳,立刻厉声道:“玉池姑娘!松开!”
    玉池也吓了一跳。
    她金色的大眼睛茫然地眨来眨去,昂起了头,漆黑的长发自她的侧脸之上滑落,露出一张如糜艳花朵般的脸,美丽的令人窒息。
    她的脸上满是病态的红晕,眯着眼,水雾蒙蒙地看着花满楼,若是花满楼此时此刻能看得见她的话,他一定不会用那么严厉的语气去和她讲话的。
    有一些美人,对她的容貌会抱有一种自信、一种傲气,这种傲气所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旦她们真的放下身段去勾引哪一个男人的事情,她们很难忍受被拒绝,因为被拒绝就好似是自己的美貌被否定了一样。
    但这毫无疑问是一种不太聪明的错觉,因为即使是光明汉宫的美人昭君,该出塞时还是要出塞,即使是艳绝大唐的美人杨玉环,命绝于马嵬坡之时,还是没有任何人会救她。
    绝世的美貌是有用的,却也不是万能的,附着在歌颂美貌的诗词之上价值是远超于美貌本身的。
    百年之前的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就是因为她没有看清这一点而破了心房,因此才被那妖魔趁虚而入、取了性命的。
    玉池是另外一种美人,她美虽美,这辈子却因为这美貌受到了很多的磨难。
    她显得有点听话,花满楼这么凶得叫她停手,她就停手,纤细的尾巴尖尖恋恋不舍,可是缠在花满楼腰上的尾巴却仍然不肯松下来一点点。
    又是一道惊雷劈过,瞬间的白昼让玉池看清了花满楼的神情。
    那的确是一种很难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的神情,他的眼睛竟然也瞪大了,表情竟有点无措,那双毫无焦距地眼睛里似乎也有一点点湿润,眼角处有一点红,好似被什么东西无情地欺负了一样,下一秒,他松了一口气,好看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什么,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实在是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认知的极限了。
    他只能徒劳地说:“玉池姑娘,你……你……!”
    然后啪得一声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那一柄折扇,用力地给自己扇了两下风,他的耳根子都已红透了,连手指都微微地蜷缩着,只有呼吸还控制地很好,保持着一种若无其事的遮掩。
    玉池觉得自己惹花满楼生气了。
    她无辜地问:“你生气了么?花满楼。”
    花满楼:“……”
    花满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哑着声音低低道:“没有……你快休息吧,好不好?”
    玉池却笑了。
    她带着一点点微妙地笑意,道:“我知道,你没有生气,因为我觉得你很开心,你也觉得很快乐,是不是?”
    花满楼简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有些无奈,又觉得实在很耗费精力,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着气道:“玉池姑娘,你无需如此。”
    无需去讨好他的。
    玉池无辜地道:“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她的声音又干净、又无辜,好似一个在山林之中与世隔绝,从没有见识过凡间风情的避世妖怪一样,花满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些无奈的神色来。
    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好似不明白怎么同玉池讲清楚这件事,他什么都不需要,不需要玉池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一直安心的待在这里,安心的受到他的庇护的。
    他实在是有一些……心疼这女孩。
    但若他看得见,若他能看得见玉池此时此刻的那种神情,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蛇的报恩?并不存在的,蛇女金色的竖瞳紧紧地盯着花满楼,透露出几分痴意来,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有一种格外病态的美感,她明明在用那样纯洁而无辜的语气在博取同情,可是她的表情却如此的邪恶、如此的充满一种放浪的风情……这实在是很割裂。
    她就是喜欢花满楼,喜欢他暖烘烘的身体,喜欢他身上那一种温暖而令人感到安宁的味道。
    蛇女喜欢谁,就要得到谁,如果这个人不愿意,那就使出百般的手段去勾他。
    玉池,的确是一个好名字。
    玉池,就是林间杀人的沼泽,或许看上去很平静、看上去很美,但只要一脚踏进来,就会被这玉池慢慢地抓住,慢慢地拖下去,再也不放开。
    花满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怜惜:“玉池姑娘,你可以一直待在百花楼,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花满楼绝不会赶你,所以……”
    所以你不需要这样子来讨好我。
    这后面的半句话,他却已说不出来了。
    玉池沉默了一下,又歪了歪脑袋,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拒绝她,说他不想要这些东西。
    蛇女委屈地伸手,拽了拽花满楼的袖子,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咬着牙不肯说话。
    花满楼侧了侧头,把脸转到了她的方向,温声道:“冷么?若是实在冷,也可烧个炭盆。”
    蛇女道:“不要!”
    花满楼“嗯?”了一声。
    蛇女忽然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她的动作实在很快,又有点虎,这一下,一下子又扯到了她贯穿脊背的伤,她紧紧地抱住了花满楼,抽泣着痛苦的呼吸,单薄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簌簌的。
    花满楼忙扶住了她,道:“你怎么样?伤口痛不痛?”
    玉池却什么都不管不顾,也不管自己背上的伤,可怜兮兮地抽泣道:“花少爷,你不要走,我好冷……我真的好冷,你、你不要着急,我很快就可以变回全人形的,在此之前,我可以用别的法子让你高兴的……”
    说着,她漆黑的尾巴尖尖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花满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的动作非常之快,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尾巴尖尖,蛇类冰冷的鳞片触碰到了他温暖的掌心里,蛇女忽然尖叫一声,整个人都软倒了。
    花满楼一惊,手立刻松开,忙道:“玉池姑娘,你怎么样?”
    玉池满脸都是红晕,金色的大眼睛里几乎都要流下泪来,她咬着下唇,抽抽搭搭地伸出苍白纤细的手,勾了勾花满楼的手,祈求他道:“不要这么着急好不好,我……我伤还没好。”
    花满楼:“……”
    花满楼忽然惊觉,对于蛇类来说,尾巴尖尖或许是不能叫人碰的。
    他干涩地道:“抱歉,我……”
    玉池抽泣着道:“不要道歉、不要道歉,别推开我……”
    她不顾自己背上的伤,又要上来抱住花满楼,她这么伤心、这么难受,又这么冷……花满楼所有的话语忽然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条蛇女实在是太可怜、太委屈了。
    花满楼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我不走。”
    蛇女惊喜地自他怀里抬起头来,忍不住问:“真的么?”
    她的语气又欣喜、又雀跃,好似一个小女孩拿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透露出一种娇憨可爱来。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
    看来,他今天的确已走不了了。
    蛇女紧紧地抱着他,充满缠眷地用侧脸蹭了蹭他的胸膛。她的皮肤细腻而冰冷,像是最好的丝绸缎子一样。
    她是个很怕冷的女孩子……或许蛇女都是如此,在寻找着一些温暖的热源,可是她同时却也有点怕烫,她的侧脸贴着花满楼的心口的时候,便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好似被烫到一样微微地移开了一点。
    花满楼的心口的确是滚烫的,此时此刻,即使是花满楼,也绝没有办法保持平静地心绪,他坐在床榻的边缘,好似一尊雕像一样,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他的床榻没错,可是现在,花满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怎么摆、脚该怎么放。
    开心的玉池还紧紧地搂着花满楼的窄腰不放手,花满楼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死活不肯趁人之危,一时之间,两只手竟有些无措地垂在身边,也不知此时此刻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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