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倒在地上,已说不出话来。
    他的阴谋,已彻底败露,再也不可能成功了,他数年来累计的白骨人,已全部都死在了阳光之下,他的本体,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道士罢了,被十几个禁军拿住,岂还能逃跑?
    绝不可能的。
    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那天晚上没能抓住这蛇女,当场挖出蛇胆,却叫她跑了出去,以至于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不怪自己多行不义,倒怪上了旁人要将他的事情说出去。
    但也只有这种丧心病狂、无情无义之人,才能做出这样的恶事来。
    老道忽然疯疯癫癫地大笑,又疯疯癫癫的大哭,在地上打着滚,似是已失去了理智。
    玉池噗嗤一声笑了,笑声之中,有一种大仇得报之后的畅快。
    老道士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玉池。
    玉池抱着花满楼,花满楼早已习惯玉池这样的做派,也不拒绝,甚至还扶了扶她纤细的身子。
    老道士猛地发现,这个温润俊朗的男人,竟是个瞎子。
    他忽然放声狂笑起来。
    魏子云皱眉,又是一脚踹去,将这老道踹得连笑都笑不出来,痛苦得呼吸着。
    这老道却盯着玉池,说了一句非常恶毒的话。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蛇妖的蛇胆么?我的眼已花了,蛇妖的蛇胆可以治愈人眼的一切疾病……包括眼盲。”
    第126章
    这一句恶毒的话落地,整个别苑里都忽然没有人说话了。
    魏子云下意识地去看花满楼。
    花七公子的眼睛并不是天生就瞎的,在他七岁的时候,因江南花家的仇人寻上门来,抓住了年幼的花满楼,将他的眼睛用火给熏瞎了。
    眼睛被烟活活熏瞎,这该是一种怎么样可怕的感觉?而光明得到却又永远失去的感觉,与从未得到光明的感觉,又是哪一种最可怕呢?
    没有失明过的人,自然是永远都不会理解这一种感受,在场的所有人,唯有花满楼,才知道老道士这句话之中那种带着恶意的诱惑。
    老道士恨玉池,他恨玉池误打误撞,撞破了他的秘密,又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设计将他布局了多年的阴谋打碎。
    他要报复这一条蛇女!
    所以他选择去引诱花满楼。
    蛇女多情、天真,绝不知道人类可以自私到什么程度,她对这个男人露出一种眷恋且依赖的神色,那他就一定要去破坏这一种信任,让她瞧一瞧、看一看,人究竟可以如何恶毒!
    可花满楼的表情却依然平静。
    他脸上的肌肉,竟连一丝一毫的紧绷都没有,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平静,就是他对这老道士诛心之言的回答。
    老道士脸上那些因为衰老而松弛垮下的肉,就忽然开始簌簌地抖,他怨毒地盯着花满楼,似乎想从这瞎子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花满楼坐在椅子上,轻摇折扇,并没有什么表示。
    老道忽桀桀怪笑,道:“反正我的话已说了,忙我只能帮到这里了,至于你听不听我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花满楼侧了侧头。
    他忽然道:“你认为我会因为自己的眼睛对她不利?”
    老道冷笑,并不说话。
    花满楼忽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好似在感叹这老道士的一叶障目。
    他淡淡道:“你错了,其实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为了自己,不择手段。”
    这时,落日的余晖忽然照射在了花满楼的身上,他不欲多理这妖道,而是扶起了玉池,只道:“玉池,我们回去吧。”
    事已完了,他们自然也该走了。
    玉池嗯了一声,也站了起来,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老道一眼,再不理会他,同花满楼一起离开了。
    老道盯着他的背阴,颓然坐在地上。
    他的心里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真的有这样高洁的人。
    他只心道:哈哈哈,你现在道貌岸然,怕是心里早就开始打注意了吧!哼,说得什么好听的话,实则同我又有什么区别?蛇女、蛇女、你走着瞧!你等着好看吧!
    这老道看着倒是仙气飘飘,实则却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人,自己的心肮脏的要命,就不肯相信这世上还有干净的人。
    不过,即使他不肯相信花满楼没有动歪心思,那也已无所谓了,他不过是一个将死的阶下囚,花满楼又为什么要向他自证呢?
    一个人活着,本就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活着,至于那些心存恶意要求你自证的人,其实是没有必要多理会的。
    花满楼等人走后,魏子云就开始收拾残局了,这些商队的人还有死士,统统都绑起来,一个都不放过,有人耍花招想跑,被魏子云手下的禁军一刀砍断了手臂,在地上来回打滚,惨叫不止。
    老道被这惨叫声吓得忽然回魂了。
    他倒是在嘴里还藏了毒包,却没有死士的那一种决绝,犹豫了一下,就被魏子云识破,果断出手卸掉了下巴。
    老道自学会那人皮纸上的炼鬼之术后,已许久都没有尝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了,魏子云出手狠辣,对他毫不留情,而看魏子云的眼神就知道,他未来活着的日子,绝不可能好过。
    谋反篡位……这是多大的罪过。
    老道忽然浑身大汗,嚎啕大哭,跪地求饶,甚至想要以炼鬼之术与魏子云交换,已获得一线生机,只可惜,他的下巴刚刚被魏子云给卸了,此时此刻,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哇乱叫,魏子云皱着眉,厉喝一声:“妖道闭嘴!”
    老道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至于那四十九个无辜的女孩子们,魏子云也已妥善的安排了。她们的年纪都不大,十四五岁的模样,所以便先送到了城里的慈幼堂暂住,等待官差办结案,若有想回家的,便送回家,若不想,也可以在慈幼堂中做活。
    是夜。
    玉池的手指正点着花满楼的唇,简直柔软得像是春天落下的第一片桃花花瓣。
    花满楼在黑暗之中睁着双眼,却全然没有焦距,这令他俊朗如明月一般的面容也多了几分脆弱之感,就连他的唇珠也似乎被染上了几分樱桃似得颜色,令他看起来格外的……娇俏?
    啊不不不,这么一说,总觉得有些怪异。
    但他身上的确是有一种奇异的气质的。
    撕碎一个君子得体的外表,让他被迫露出一种窘迫、一种无措、一种堕落,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了!
    贪玩的黑蛇娘子玉池如是想到。
    她痴缠着花满楼,简直不愿意放开,她现在明明是保持全人形的,可是蛇类的那种缠眷的特质,却依然在她柔软如柳枝一样的身上体现的玲离尽致。
    花满楼也伸手去抓她的手。
    他温柔的将玉池收入了怀抱之中,轻轻地去抚摸她长长的头发,玉池嘤咛一声,只道:“花满楼怎么一点都不凶呢?”
    花满楼神色一怔,又复而无奈地笑,道:“难道你想让我对你差一点?凶一点?”
    玉池娇娇笑道:“正是如此。”
    花满楼就抿住了嘴,似是有些无奈的样子。
    他总是对玉池露出这样的神色,这或许是因为,很多时候,他实在是对玉池没有什么法子。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道:“我实在舍不得对玉池凶上一分。”
    玉池噗嗤一声笑了,道:“真的么?”
    花满楼挑了挑眉,这动作竟然还有几分风流之意,他微笑着道:“难道玉池竟不信我?”
    玉池就抓住了他的手,牵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纤细蛇女的小肚子还是有一点鼓起来的,好像是吃多了饭一样。不过,之前也说过,蛇类其实并不需要每天都进食,她上一次吃饭,还是花满楼请她吃得那一只烤鸡。
    她穿上那一种腰部很紧、很纤细的裙子,都能看得到微微鼓起的肚子,花满楼似是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收回来,却被玉池死死地拉着手,玉池吃吃地笑,又忽然叫了一声:“啊呀!压到肚子了。”
    这一声里,似乎还有一些惊慌失措。
    花满楼一愣,立刻道:“玉池,怎么了?”
    玉池就轻轻地凑到他耳边道:“要生蛇宝宝,所以不能压到肚皮。”
    花满楼:“……”
    他忽然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抓紧她的动作了。
    玉池忽然道:“明天,我要离开一趟。”
    花满楼一愣,道:“……玉池要去何处?”
    玉池道:“我要回岭南啦。”
    花满楼怔住。
    蛇女还在痴缠他,她身上总是带着一种眷恋之感,只让人觉得这是一条多么黏人的小蛇啊……她要走,却是花满楼从来都没想过的。
    他长长的睫毛忽然轻颤了一下,然后,花满楼就凑上去吻住了蛇女。
    半晌,他才在她的呼吸之间,低低地问道:“那你还会回来么?”
    玉池微笑了一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三个月后
    小谷终于赢了麻将,从月宫上开开心心地回来了,陆小凤又带着他疯跑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这一对新晋小夫妻,实在是有点过于有活力了。
    花满楼仍在百花楼之中。
    玉池已离开了三个月了,她只道她要回一趟岭南去,她的家里还有事在等着她,花满楼从不会勉强别人,闻言,虽然心中有思念、有不舍,却没有说任何勉强她、挽留她的话。
    如今已进入了深秋。
    深秋时节,秋风萧瑟,花满楼每天都可以听见那一种干瘪的树叶落在地上发出的响声,细微、好似有一点点的脆,被行人一踩,就会发出碎裂的声音,随着人的步伐一下一下的响着。
    他正在喝一杯热茶。
    花公子喝茶的时候,姿态十分优雅,他嘴角噙着笑容,细细地去尝这一块新送来的茶饼所泡出的茶汤的滋味。
    房梁之上,忽然有沙沙地声音响起,一条黑蛇正缠在房梁之上,缓缓地朝花满楼爬来,这是一条很纤细的蛇,蛇头呈三角形,一双金色的竖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花满楼。
    花满楼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黑蛇就慢慢地探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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