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也是披着蓑衣,幽幽地出现在卫瑾身后。
    卫瑾侧头一望,却见宁修手里也牵了一匹马,他眸色一深,说道:“你不许去。”
    宁修说道:“不许去哪儿?莫非徒孙夜里睡不着,连出来走走师祖都不允许么?”
    深夜里,又下着雨,还这种装扮,卫瑾是断不可能相信宁修这话的,他淡淡地道:“方玄此人,我会解决。你跟过来也只是麻烦而已。”
    宁修懊恼,他道:“我也有自保的能力。”
    卫瑾嗤笑一声,他道:“时间所剩无几,你回客栈吧,莫要让阿昭担心了。”说罢,卫瑾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宁修神色闪烁,他咬咬牙,也翻身上马悄悄地跟了上去。
    .
    方玄今日委实气闷得很,重金雇了五个顶尖杀手,结果竟然连红剑客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碰到,还白白让他损失了这么多银钱。
    身旁的美婢侍候着方玄,酥胸半露地贴在方玄的臂膀上,美婢斟了一杯酒,柔声软语的,“大人,喝杯酒吧。”
    方玄重重地捏了美婢一把,洁白圆润的酥胸上多了道红印。
    美婢吃疼地嘤咛一声。
    “大人……”
    方玄猛地推开美婢,美婢跌落在地,面上不禁有了几分惶恐。方玄挥手,怒道:“滚出去。”真是气闷!传闻果真不可靠,亏他还听信了传闻,花了这么多银钱在千杀楼里雇了五个杀手,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方玄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倏然,守在外面的两个随从应声而倒,方玄微微有些醉醺醺的,也没注意,他又倒了一杯酒,酒壶里空空的,只剩下两滴酒,方玄一甩酒壶,拍桌道:“拿酒来。”
    未料许久也没有应答,方玄刚要站起,一把带着寒光的剑倏然横在他的脖子前。
    方玄一惊,酒也立马醒了。
    “你……”
    见到卫瑾时,方玄反应过来,是那天跟在红剑客身后的人!方玄浑身一颤,他说:“我没有派人去杀红剑客。”
    卫瑾面无表情地道:“你最不该的是打我徒儿的主意。”
    方玄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是宛王身前的红人!你若杀了我,宛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卫瑾冷声道:“是么?”
    方玄身上寒毛顿立,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他连丝毫反抗的力道都没有。红剑客的师父,怎么他没听说过红剑客有师父。
    蓦然,方玄注意到有两道人影倒映在窗子上,方玄连忙喊:“救……”
    长剑一动,有血从方玄的脖颈上流出,方玄的声音戛然而止。卫瑾眼角一瞥,也注意到了窗外的两道人影,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卫瑾今夜的目标只有方玄。
    他道:“红剑客名字唤作阿昭,乃是我卫瑾的徒儿,以后谁再敢动我徒儿分毫,便是与天山派作对。”
    方玄惊愕之极。
    红剑客是天山派的人!
    卫瑾话音一落,长剑一划,方玄笔直地往后一倒,眼睛睁得老大。卫瑾拭干剑上的血,瞥了眼窗外的两道身影,安静地离去。
    .
    窗外的一道身影动了下,被另外一人扯住。
    黑衣人摇摇头,道:“方玄死有余辜,且红剑客是天山派的人,我们千杀楼不宜与天山派作对。”
    “也罢,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方玄已死,我们也不必继续。”蓝衣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回去禀报楼主吧。”
    黑衣人点点头。
    蓦地,黑衣人神色一凛,他压低声音道:“你看那人……”
    蓝衣人顺着黑衣人所指望去,只见有一道披着蓑衣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正在爬墙,夜风不小,卷落了那人的斗笠,虽是黑夜,但两位千沙楼的杀手并非常人,宁修的相貌一清二楚地落入他们的眼底。
    两人对望一眼。
    黑衣人勾唇一笑,“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翌日。
    阿昭在客栈里用早饭时,并没有见到宁修。起初阿昭也没有在意,以为宁修出去了。她喝了一碗白粥后,卫瑾也下来了。
    阿昭笑吟吟地道:“师父早。”
    卫瑾含笑点头,在桌前坐下后,阿昭又道:“昨天夜里下了场雨后,天气也开始变冷了。”似是想起什么,阿昭笑了笑,“雨天里睡觉是再舒适不过了,阿昭本来以为修儿今日会起不来的,没想到修儿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估摸着出去练剑了。”
    听到阿昭此话,卫瑾面色一变。
    昨夜他回来时也没有注意到宁修在不在,若是……
    卫瑾轻咳一声,“阿昭你先吃着,为师忽然想起有些事情,为师出去一会。”卫瑾步伐匆匆地离开了客栈,到马厩里一看,果真少了一匹马。
    卫瑾又回了客栈里,他摸了摸宁修的被褥,是冰凉的,一看便知宁修离开了不短的时间。
    卫瑾不由在心中暗叫糟糕。
    虽说自己对这个徒孙没什么好感,但阿昭把他当宝贝似的。若是宁修当真不见了,阿昭定会着急。
    “师父?”
    阿昭怔怔地看着卫瑾,“师父怎么在修儿的房里?”
    卫瑾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昭敏感地道:“是……是修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卫瑾知道无法瞒过阿昭,只好如实相告。见阿昭面色渐渐惨白,卫瑾说:“昨天夜里我离开后,并没有注意到修儿也跟上来了。”
    阿昭紧抿唇角。
    卫瑾心里不好受,他道:“我们回五华山看看吧。”
    半晌后,阿昭镇定下来,她问道:“方玄已经死了?”
    卫瑾点头。
    阿昭道:“现在先回去五华山看看吧。”随即,两人策马去了五华山。阿昭不愿被人认出是红剑客,遂戴了斗笠,也换了身朱紫的衣裳。
    刚到山下的小镇时,便听到方玄暴毙的消息。
    阿昭与卫瑾互望一眼,两人先去方玄所住的客栈查探了一番,之后方一道去茶肆里打听消息。只听小二说得口沫横飞,“……方玄哪里是暴毙呀!是一剑致命的。听闻方玄得罪了天山派的人,也有人说红剑客是天山派的弟子呢。”
    阿昭问:“昨天夜里还有发生什么大事情?”
    小二想了想,说道:“应该没有了。”
    卫瑾问:“是谁第一个发现方玄的尸首?”
    “是那间客栈的小二,本来是要给方玄送酒的,但一进去就见到了方玄的尸首。啊,说起来,听昨天夜里打更的人说,三更的时候那间客栈外有人在争吵和打斗。”
    卫瑾对阿昭道:“我离开时正好快到三更。”
    阿昭问:“打更人住在哪里?”
    两刻钟后,阿昭与卫瑾找到了打更人的住处。阿昭问:“你昨天晚上见到什么人在打斗?”
    打更人道:“从身形看来是个少年郎,但夜太黑,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另外两个人,一个着黑衣,一个着蓝衣,身手看起来很不错。”
    阿昭问道:“他们在争吵什么?”
    打更人道:“这个我就没有怎么听清,只听到那个少年郎在骂什么毒妇,啊,对了,还听到宛这个字眼,其余就不知道了。”
    阿昭陷入沉思。
    卫瑾与打更人道了声谢谢。
    ☆、40
    两人离开了打更人的住处。
    阿昭抿着唇,仍是一副沉思的模样,眉头轻蹙着。卫瑾问道:“你是在宛国遇到修儿的吧?”
    阿昭点点头。
    卫瑾道:“方才打更人说听到宛这个字眼,兴许如今修儿便在宛国。”微微一顿,卫瑾又道:“你平日里可有听过修儿提起自己的事情?”
    阿昭摇头道:“修儿从未提过。”
    打更人说修儿在骂毒妇,也就是带走修儿的人定然是与修儿相识的。思及此,阿昭心中稍微有些放松,也就是说修儿暂时还是安全的,带走修儿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要了修儿的性命。
    卫瑾所想的却是与阿昭不相同。
    他记得在客栈里时,方玄派了刺客来杀阿昭,刺客的尸首横陈,他刚要查看尸首时,宁修便急急地挡在了他的身前,眼里还有一丝慌乱。之后方玄再派杀手过来,宁修的神情也有些不对劲,仿佛在害怕些什么。
    当时卫瑾也想不通宁修在怕些什么,可如今宁修被捉走。
    卫瑾倒是想通了。
    宁修定是早已知道有人在追杀他,所以上次看到有刺客时神色才会如此慌乱。昨天夜里宁修离开了阿昭,单独出了来,被追杀他的人钻了空子。
    想来让人来追杀宁修的人必定是宁修口中的毒妇。
    阿昭轻叹一声。
    “早知如此,昨天我便亲自解决了方玄。”
    若是当真如自己所想那般,被捉回去的宁修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卫瑾不想让阿昭愁上加愁,他并没有将自己心里的推测告诉阿昭,卫瑾轻声道:“我们先去宛国看看吧,兴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阿昭道:“只能如此了。”
    .
    五华山离宛国有大半月的路程,为了赶路,阿昭与卫瑾直接骑马,车舆都在后头缓缓地跟着。连赶了数日的路程后,忽然迎来一场大暴雨。
    方圆百里之内也无民居,两人淋了一路的雨方寻到一座破庙。
    破庙里杂草丛生,屋顶也烂了好几个窟窿,不过幸好还是有挡雨的地方。马匹在一旁甩着脖子,水滴晃得满地都是。阿昭解下发髻,一头如云黑发披下,发尾的水珠也是滴滴答答地流下。
    阿昭边拧着发边看着外面如瀑似的雨帘,道:“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下起雨来了。”
    卫瑾说:“这雨看起来得下一整晚了。”
    阿昭“嗯”了声,说:“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阿昭点了火折子,生了一堆火。她脱了外衫,摊在火边,刚想把湿淋淋的里衣也脱下来时,阿昭的手顿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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