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关门,迅疾地动作。竞庭歌拉住她手,算了。
    你不想死。没刺中要害。
    只是没刺中立时毙命的要害。为了留几口气与顾星朗谈判,与最亲之人道别。竞庭歌确定她在自欺欺人,好了,小雪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阮雪音终于爆发,拢了满手的器具、棉布、药瓶撒得到处都是,蔚国灭了又怎样,怎敌你的命重要!怎敌阿岩与娘亲的一世缘分,怎敌你我
    或灭的不是祁国,所以你能这么说。竞庭歌依旧微笑,二十年来大概头一次,是她平静而阮雪音气急败坏,我为慕容家,倾注了全部心血,有些事,就是比命重要。而且,她笑开,我一直想名垂青史啊。这下,真要成了呢。
    阮雪音摇头,傻子,傻瓜,竞庭歌你这骗子,你怎么能这样
    她语无伦次,还想施救,脑中清楚已是无用,心却不认,手忙脚乱。
    外头慕容峋也手忙脚乱。
    两个姑娘上车后不久他便也想往里冲,被顾星朗制止。遂依言亲自切面煮面,却是拿不稳刀也握不住勺。
    顾星朗亲自动手。
    风雪迷途,马蹄声再次西来,呆滞候车前的纪齐抬头,勉力盯,看见了淳风的脸。
    她一身戎装,严正肃穆,手上却抓着个没捆严实的包袱,露出一小截病恹恹的翠色。
    青菜。
    北国的冬,青菜都是提前封存好、放了许久的,所以病恹恹。
    此地不宜久留,还望陛下慎重。至近前,她下马递出东西,对蹲在地上的顾星朗道。
    朕有数。你不该过来。
    送个菜而已,派小兵就好。她乃主将,哪怕只是围城,不可轻易离开。
    末将知罪。但末将她抬眼望纪齐,很快就走,也,也跟嫂嫂打声招呼。
    风雪大得惊人,几十人围在好不容易生起的灶火旁全力护。
    顾淳风冲到纪齐面前,想抱一抱他,碍着人多,终只握住了他的手。
    纪齐眼眶便红,强忍着。
    我知道,我都明白。
    却在淳风说出这几个字后再也绷不住,眼泪夺眶。
    淳风紧握他冰凉的手,又转头,隔着车门轻声:嫂嫂。
    好半刻才有人应,久违地,温柔地,却藏不住悲恸入骨地,淳风。
    阮雪音没有开车门,姑嫂二人终究没在这一刻见面,但一来一回两声招呼,已胜千言万语。
    那时候我跟着你和老师上山,也在这样逼仄的车里。竞庭歌面色如纸,气息越发弱下去,真想重来一次啊,哪怕再走一遍一模一样的路,也想重来。小雪
    阮雪音半刻都不想离开她,却真怕她捱不到与慕容峋道别,我去叫他
    别,别了。竞庭歌似累极,闭上眼,我刚骗他的。他若进来,一定会问我答不出的题目。嗯其实我答得出但说假话吧,不忍心,说真话吧,又对他余生无益。不要见了,就让阿岩,好好陪伴他,照顾他
    小歌
    嗯这也挺好听的你真是会起名字,小雪她缓缓睁眼,伸手想推窗。
    当然使不上力,阮雪音半起身,精疲力竭将窗户打开一些。
    天空灰败得不像话,以至于飞雪不白,像落幕的绝景。
    老师离世,也在一月,也是阴天,只是没下雪。而且,也是在车里呢
    她一只手攥着阿岩的剪纸,另一只手被阮雪音死死拉着。
    蓬溪山的春夏秋冬,真好啊苍梧也不错,苍梧的冬很好过,歪在暖烘烘的屋里看冰天雪地,实在惬意我的前十四年,和后十四年,都很值得嗯人活一世,相遇相伴的人值得,就都值得值得
    她一直望着暴雪的远天,神情越发温柔,眼瞳越发渺茫。阮雪音猜她是看见了蓬溪山的竹林,云雾蒸腾的四季,或者含章殿的金瓦,静水坞春天的十里海棠。
    她们的少女岁月。
    阿岩而再次脱力般,她闭上眼,口中喃喃,女孩子们都上学堂了小雪咱们的女儿,许多人的女儿,也都会,堂堂正正地念书,同男子一样
    雪势过了最大时,不太好看、浮着青叶的一碗面终于被顾星朗盛出。
    端进去吧。
    慕容峋接过,只见升腾的热气在寒天里奄奄一息。两名兵士支着手掌在碗的上方,努力遮挡风雪。走近了,纪齐和淳风默默让去一侧。
    他抬手正要敲门。
    车门霍然被拉开,所见是阮雪音全无活气的脸。
    那碗热气仍存的面因此坠落,摔入堆雪的旷野。
    狂风还在肆虐,隐隐似夹杂着气流爆破声。
    是终于抵达的蔚国警烟。该由西往东一路传来,这一束已极近,仿佛就在复州城上空。
    更东之处,蜿蜒山道间,亲卫们护着马车,马车中的女孩子猛地拉开窗户,你们听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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