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步没多问,看一眼下面,忙说:“掉下去了?你别动,就在这,我去帮你捡。”
    “谢谢。”
    捡回来的鞋变得脏兮兮的,秦见月简单去厕所清洗了一下鞋面。
    为什么呢?
    她当然想不通。
    因为高三那边在传一件事,程榆礼在找一个植物标本找了两三天,说是当时被人丢在走廊上了,他心里是觉得东西也不能就这么凭空消失,肯定是让人藏起来了,于是有心无心就这么找了几遭,还留了张照片。
    夏霁也看到了,在他手机相册里的,那个学妹送的礼物。
    高三的消息离秦见月隔世之远。
    她只记得那一段时间,她万分惧怕走出教室门,在操场、食堂、教学楼大厅,任何一个可能碰到夏霁的地方,就会迎来一句尖酸的“丑比”。
    第一次被人取外号,是这样两个字。
    她意识到了一件事,她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转盘的指针落在她的身上。
    秦见月是被他们选择的,下一个欺凌的对象。
    放学值日,秦见月去倒垃圾。夏霁和她的几个同学背着书包在去垃圾场的路上晃荡,秦见月见状,头一埋,打算绕开。
    咚。
    一瓶未开封的农夫山泉就这么精准地砸到她的后脑勺。
    秦见月猛一折身,头晕目眩扶住脑袋。手臂发麻,垃圾袋从无力的掌心脱落。
    率先走过来的人是刘晏洺,她弯腰看向不适的秦见月,故作惊讶说:“我草,我还没见过我们学校有这么丑的女的。”
    秦见月眼前的昏黑慢慢地消散,世界再次清澈地浮现眼前,她看到夏霁从后面慢慢现身的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脸上带着热烈的笑。但眼神却冰凉砭骨。
    秦见月被扯住头发。
    被迫仰面看着夏霁。
    她嘶了一声:“好疼。”
    夏霁置若罔闻,依然在笑,双眼直勾勾紧盯着秦见月:“还真是啊,怎么长得跟只鸡似的。”
    她说完,身后的几个男生女生发出窃笑。
    秦见月被扯得头皮发麻,“别拽我。”
    她负隅顽抗要去抓女孩的手,下一秒又被上前的两个男孩子擒住手腕。
    夏霁扯着她脸颊上的软肉,冷讽一声:“长这么丑也配喜欢阿礼啊?快拿把镜子给她照照。”
    “听到“阿礼”这两个字,秦见月再如此坚持紧绷的腰线也一寸一寸软弱了下来。
    她喉咙口哽得很紧。
    刘晏洺随即上前:“做的什么丑东西也敢送,人家给你眼神了吗?”
    “怎么可能啊?这不扔地上了吗?”
    “笑死人了,脸皮怎么这么厚。”
    秦见月惊道:“你们怎么知道……”
    恍然想起,那一回被夏霁勒令学狗叫的男生。秦见月渐渐收声,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下场。只觉得惶恐,忌惮,委屈,悲愤,所有的情绪一应涌上。她害怕得双腿发软。而被人吊着头发,只能勉力站着。
    夏霁提议说:“要不把她带去开房好不好?喊几个职高的一起过来玩玩。”
    “不要……不要!”秦见月闻言,立刻惊恐喊了一声,“去开什么房?”
    “不要什么不要啊,”刘晏洺凑过来,拧着她的脸,“一会儿去床上喊不要,更带劲。”
    秦见月瑟缩着摇头:“不要,我不去,你放开我——救命!救命!!救救我!”
    “你他妈的再喊!”
    秦见月的呼救是有效的,夏霁警告的话音刚落,那边恰有几个领导走过,听见响声偏头看过来,抬手指着:“嘿,你们几个,干嘛呢?!!”
    “卧槽,”按着秦见月的男生立马怂得放手,拎着书包逃之夭夭,“先走了!”
    “跑你妈啊,怂货!”
    “不想被记过了,草!”
    被放开的秦见月拔腿就跑。夏霁试图扯了一下她的头发,但没抓住。
    秦见月飞快地跑到校领导的身后,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老师,”她声音颤抖着,发出哭腔,“他们欺负我,我好害怕。你帮帮我。”
    “啊?”带头的那位领导抬头看一眼夏霁,又好奇问秦见月,“怎么回事,你怎么招惹上她了?”
    她说得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扯着老师的衣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
    因为程榆礼吗?因为那个礼物?
    领导推一下眼镜,颇为难办的神色:“这个,同学之间还是经常发生小打小闹,一些小摩擦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另一个男老师也凑过来说:“是啊,不要说学生了,老师和老师之间也有矛盾的,你放宽心。平时多交流交流学习,不要去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心思放学习上,没那么多纠纷的。”
    秦见月哭红的眼黯淡下来,她呆呆看着这两个西装笔挺的老师。
    一点一滴的绝望填满她肿胀的眼,汇流成汹涌的河。
    “不是小摩擦。我不知道为什么惹了他们。”她摇着头,声音减弱下来,有气无力,连哀嚎都发不出。
    那男老师继续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你的茬。”
    一旁领导附和说:“汪老师说的没错,有的同学成天心术不正啊,就容易惹祸上身——欸程榆礼,怎么才回去啊。”
    领导看见从路口慢悠悠走过去的少年,立马转变了神色,笑眯眯冲他打招呼。
    程榆礼低头看着手机,长腿迈得很缓,闻声偏头看过来一眼,他那双淡薄的眼里好像什么都装不进去,总是与世无争、一派闲散的态度。冲着几位老师轻淡一笑,应付说一声:“值日。”
    “高考加油,好好考,三中靠你再创佳绩。”
    他将手机揣回裤兜,笑道:“一定。”
    说罢,他收回眼,微微加快步子往前去。
    领导挥手跟他道别。又回头看躲到旁边的秦见月,说:“你看看人家好学生,就没那么多事儿。是不是?”
    他安抚似的碰了碰见月的发顶:“好了,回去好好把题做做。别想太多。”
    秦见月的余光里,是渐行渐远的少年背影。距离上一次送礼物到今天,她刻意躲避内心不去与他碰面。
    却在如此狼狈桥段的收场之时,又无端撞见。
    哪怕他的眼神没有分给她丝毫,她心中五味杂陈。
    高处不胜寒的月亮会照到人间的每一寸悲戚吗?
    他不会看到的。
    有的人含着金钥匙出生,他生活在天上,而她一脚踏进深渊。
    秦见月吞泪,默默回到家里。
    第二天她刻意赖床,厌学情绪加剧。秦漪非把她从床上拖起来。秦见月没有胃口吃早餐,但被逼着喝了两口粥。
    “怎么没精打采的?不会是生病了吧?”秦漪伸手过来探她的体温,“这不是好好的。”
    犹豫了一夜,秦见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妈妈。
    她的开场白言简意赅:“我被人欺负了,在学校。”
    秦漪闻言一愣:“欺负谁?欺负你?”
    秦见月鼻子泛酸,点一点头。
    秦漪甚至没有多问,开口就替她分析这件事:“我早就说了你这个性格不对劲,天天闷着不说话,你看人家小孩多开朗,你要主动走出去跟人家打成一片!你这样说两句就自闭的个性,不欺负你欺负谁!”
    秦见月憋着泪,不忍再听,她提着书包说:“我走了。”
    “欸,你回来把早饭吃完!”
    ……
    风平浪静了几天,她没遇到夏霁。心底恐惧稍稍减缓。
    为了避免碰到她,秦见月几乎不再走出教室,她的躲避是有效的。但效果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夏霁会找上门来。
    那天来的只有她和刘晏洺两个人。
    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夏霁还在外面等了好久,直到秦见月放学。
    秦见月走出教室一瞬,就被人扯着胳膊拖走。
    “不许叫,丑比!”为了防止她喊出声,一只手飞快捂住了秦见月的脸。导致她险些被闷死。
    到了体育馆的器材室门口,她被松开,秦见月扶着喉咙大口喘息。
    一脚踹在她身上,看不清是谁踢的,她已经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书包被重重地砸在身上。
    夏霁闷笑一声:“就在里面待着吧,过几天来给你收尸。”
    “收尸”二字把旁边的刘晏洺逗笑,她合掌大笑起来。很快,尖锐的笑声被堵在门外,秦见月伸手去拦门,被夹肿了手指。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她在里面坐了很久。手机没有信号,只能呆呆地看着电量一点点地消失,秦见月埋首在膝盖里,崩溃地哭起来。
    她想不明白,一个人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迎来这样无边的恶意呢?
    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不会有人来解救她。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疯狂的潮热将她裹挟。热得上衣都很快湿透。
    外面雷鸣声响彻天空,她听见倾盆大雨落下。
    ……
    雨势渐渐弱了下来,秦见月在冰冷的地砖上坐了很久。她在这里坐过了一场雨水的时间,从衣袖微湿到现在,半边身体都被覆上雨水。
    湿津津的衣料紧贴着身体,身上是无尽的粘稠,空气里是难耐的闷。
    腿还是发软。软得无法站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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