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杯子塞回何疏手里。
    “这只是我养家糊口的工作。”
    说完起身就走。
    何疏感觉到对方似乎有点不高兴,又不明原因,顿时有点莫名其妙。
    他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算了,难得看见广寒如此性情化的一面,还是去哄哄。
    他磨磨蹭蹭起身,跟在对方后面。
    广寒拿了饮料也不回头,直接前往休息室。
    许多人觉得里面闷,休息也选择坐在外边。
    广寒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看没看见何疏跟进来。
    “寒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说出来给哥听听呗?”
    何疏用手指戳戳他,没反应。
    “别整得跟青春期中学生一样啊,有事说事,喏,他们叫了下午茶,我给你带来了。”
    何疏把茶杯蛋糕递过去。
    广寒终于睁开眼。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不知道。”
    何疏老老实实,一副受教的表情。
    “你刚才的话,像是在说我们以后迟早会分开,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日子。”广寒道。
    何疏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确从这次进组旁观,窥见了广寒很可能日后会爆火的影子。
    广寒有颜值有演技,加上这次剧本也不错,应该还能更上一层楼,距离成名又更近一点,到了那时候,他就会有专门的经纪公司,专门的团队打理日常生活,而何疏势必慢慢退出他的圈子,即使两人还有交集,那交集必然也会越来越少,到最后各自重新拥有新的生活。
    人的一生常常是这样,许多曾经如胶似漆的朋友亲人夫妻,慢慢也会因为生活层次的差异,最终成为陌路人。
    何疏意识到这个事实,觉得虽然失落,但也无可奈何。
    他与广寒历经生死,甚至有了一种比亲兄弟还更微妙的默契,但生活不是生死相搏,再多的激情,也容易在繁华诱惑面前慢慢消磨掉。
    “何疏,你以为我是没有感情的吗?”
    广寒认真的神情仿佛要望进他的眼底。
    “我只是从小没有爹娘,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喜怒哀乐,也没有人在乎我的喜怒,久了自然也就宁可少说点话省点力气,在阴间那些年,遇到的全是鬼,慢慢的我就更加沉默了,但那不代表我不会生气,不会高兴。你明明答应过,我们下半辈子一起过的,为什么刚才说的话,好像是又要分开一样?”
    “我只是——”
    何疏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憋了三个字出来,又陡然泄了那口气。
    “我只是觉得,那样才是对你最好的。毕竟你从前孤零零的,浪迹天涯,现在能够有众星捧月的体验,为什么要舍弃呢?等你出名之后,就会发现还住在我那老破小的房子里,会发生很多不方便。反正咱俩交情也不会因为距离远就淡了是吧……”
    何疏越说越有点心虚,声音也小了下去。
    递到对方面前的蛋糕没有被接住,何疏举得也有点累了,准备缩回手放桌子上时,对方忽然低头过来,何疏还以为他要咬蛋糕,愣了一下没动,手指尖就被对方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两人四目相对。
    一者震惊,一者试探。
    “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牵绊还不够深,需要换种方式来加固的话,我很乐意先迈出这一步。”
    何疏愣愣失神,也不知道是在消化这句话,还是因为他的动作反应不过来。
    广寒轻声:“觉得恶心吗?”
    何疏下意识摇头。
    广寒:“抗拒?”
    何疏皱起眉头。
    广寒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紧张,手心都有点冒汗,他回想过往,当初好像就连独自逃出安禄山军中,被通缉逃亡时,自己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这种紧张也与生死一瞬时的情绪不太一样,他甚至能微微感到心脏传来的愀痛,那是一种期待又生怕期待落空的不安,很在意一个人却又无法捉摸他心思时的患得患失。
    “也不算吧。”何疏慢吞吞开口,像故意急死人一样,“就是意外,惊讶,还有些说不上来,我现在有点混乱,你让我捋捋,让我捋捋……”
    他起身往外走,失魂落魄似的,连蛋糕也忘了放,还拿在手里。
    广寒没有再喊住他。
    何疏何止是有点混乱,简直快要左脚绊右脚了。
    他毕竟是聪明人,之前不能说一点预感都没有,应该也是察觉了那么半点的。
    但是放在心里是一回事,窗户纸被捅破了又是另一回事。
    被嘴唇碰触过的指尖微微发烫,明知道那只是心理上的感觉,何疏还是禁不住将其蜷起来,包进掌心。
    肩膀猛地被拍一下!
    何疏做贼心虚,以为是广寒,下意识赶紧把手松开,扭头一看,又松口气。
    “怎么是你?”
    “吓到了?”云滇奇怪,“抱歉何哥,我刚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回答,我才拍你的。”
    “没关系,怎么了?”何疏很快调整好乱七八糟的心态,镇定自如。
    “你托我的事情,我去问了,我那老伯说,他可以像做纸人一样做几个动物的,但是未必能保证成功,因为以前从没试过,而且这些也与魂魄与骨架本身的契合度有关。”
    何疏精神一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什么时候能做好?”
    “他让你们给个地址,他做好之后就给你们寄过来,具体使用法子,你们自己就是内行人,肯定不用他指点,大概一周后吧。”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何疏禁不住心想,凤凤这聒噪家伙,也许就要回来了。
    第164章
    一周后,当他们结束拍摄回到家里,何疏也收到了云滇那位长辈寄来的快递。
    一大箱,重倒是不重,但箱子体积大,小区保安还以为他买了个冰箱,热心帮何疏一起拿回来——这保安小区的保安队长,在这七八年了,前段时间家里出了点灵异的麻烦事,还是何疏指点帮忙搞定的,从那之后他对何疏就像对领导一样,有求必应,客气有加。
    何疏拆开箱子,把里面那些轻飘飘的纸片和竹签都拿起来,对方居然还寄来一份手写说明书,里面详细说明怎么把这些骨架搭起来,再把纸皮套上去。
    外行人拿到这份快递,也就仅止于手工体验,估计还会以为自己收到了手工纸片玩具,但何疏却知道,这些纸片本身浸染了某种符水秘法,取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源,已经具备最基础的生机,只要懂行之人稍微注入活力,这些“纸片玩具”就可以成为某种听命干活的傀儡,三国时代诸葛亮所用木牛流马,正是源自于此。更有甚者,神话传说中太乙真人取莲花鲜藕为哪吒重塑身躯,用的也是类似的办法,万变不离其宗。
    何疏把扎好的纸片玩偶一只只摆出来。
    鹦鹉,走地鸡,老鹰,麻雀,狐狸。
    有大有小,有胖有瘦。
    “你喜欢哪个?挑一个吧,我再作法。”
    何疏对被他拿出来放在一旁的阎王令道。
    阎王令毫无反应,那只聒噪肥鸟好像睡着了。
    何疏:……
    他看了看外面天色。
    大中午的,总不至于神魂也要睡午觉吧?以前这肥鸟大中午可是在打游戏的。
    “赶紧吱声给个反应,你要不选,我就随便给你选个了,到时候你别说不满意!”何疏随便指指,“要不就那个走地鸡吧!”
    说是走地鸡,其实发羽五颜六色,更像一只孔雀,也是跟凤凤“生前”形象最为贴合的。
    阎王令忽然动了一下,在桌上发出脆响。
    说明凤凤听见了他的话,但在里面不肯出来。
    这就是对这几只都不满意?
    何疏敲敲桌面:“你到底想要什么形象才愿意用?你自己又说不了话,这都是照着你本来的分类挑的,这位老师傅是国宝级的工匠大师,一般人请他都不会轻易出山的,这次为了你,一连熬了几个通宵才做出这几只,哪只不是栩栩如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阎王令没动静了。
    何疏几乎能看见小肥鸟屁股背对着他气鼓鼓的样子。
    他有点无奈了,总不能真把凤凤神魂揪出来强塞进一个躯壳里吧?
    何疏没想到,本来以为可以不那么费劲解决的事情,居然在开头就触礁了。
    这时候,广寒从外面回来。
    他今天去接洽另外一部戏的事宜,角色是游老板介绍的,一部古装戏的男二号,据说阵容很豪华,许多人挤破头都未必能得到龙套的角色,广寒却轻轻松松就被定下男二号,今天就是去签约的。
    自从那天从剧组回来之后,游老板就给何疏发了一个丰厚的红包,措辞也很客气,说是感谢他帮剧组清理麻烦,让这部戏的进度得以顺利进行,何疏也没拒绝,毕竟他们确实出力了,这属于合理收取报酬,而且有了这笔收入,加上之前蒋思因给的,和广寒演戏的片酬,拢共十几二十万,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何疏都不必操心房贷问题,他们也可以把更多的钱用来物色玉料——毕竟凤凤终将归来,到时候美玉的消耗又会变成家庭开支的大头。
    有了游老板这条人脉,许多事情确实顺利许多。通过他的介绍,广寒挂靠在一个经纪公司,公司又给他派了经纪人和助理,何疏这个半路出家的兼职助理终于可以功成身退,继续当着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网约车司机和兼职主播。
    “怎么样,合同签好了?”何疏蹲在纸彩鸡面前,顺口一问。
    “签好了。”广寒道。
    他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个年轻演员,看样子也是过来应聘的,只是脸色很不好看,对着后脚跟着广寒走出来的导演怒气冲冲道:“明明不是说好了男二号留给我吗,男一我都不争了,怎么你吃干抹净就想反口,这人难道是比我更会扭吗?!”
    对方指着广寒,质问导演,旁边那演员助理想拦都拦不住,一脸的绝望。
    广寒:……
    导演脸都绿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广先生是老板朋友介绍来的,我也没办法,你先回去……”
    男演员呵的冷笑,上下打量广寒:“原来是有更大的靠山,看来你的功夫很强咯?”
    广寒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男演员没等到预想之中的吵架,脸色不由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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