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四妹利索地往另一个食盒装。一面装一面抬头快速看了一眼。见叶嘉裹得跟个熊似的,没忍住笑:“姐,你裹这么厚,迈的动腿么?”
    “迈不动也得迈,不想挨冻就得忍着。”叶嘉其实也觉得有点勒,但还能坚持,“你俩谁有空跟我走一趟,我一个人怕是拎不动。”
    五妹提着一个食盒直接走出来:“姐,走吧。”
    姐妹俩一人提了一大食盒的生煎,那盒子盖的严实。余氏怕天儿太冷,走一路就凉了,还特意拿了两件早就淘汰下来不穿的破旧袄子过来给两食盒包住。两人就这么一摇一摆的踩着雪出门。
    驻地离得不远,百丈之内倒也不怕出事儿。
    大冷的天儿,营地门口还站着两放哨的。叶嘉跟叶五妹过来的时候两人还没认出来个人形儿,心里想着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矮墩墩狗熊。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两女子,估摸着有点不好意思把人给认成狗熊。跟叶嘉姐妹俩说话都很客气。
    一听说是来找周憬琛的,立即就有个人小跑着去叫人了。
    乌古斯不在,驻地里又许多人被拉下马。周憬琛这段时日抓了突厥探子,又捅了拐子窝,解救了将近百来个被拐的少女。如今在驻地,就属周憬琛这一波人威望高。驻地的兵卒子里不少是当地的男子,也有家里姑娘丢了的。周憬琛这一次不仅仅是立大功,也算是救了许多兵卒家里亲人的命。
    叶嘉是不知道内情,若是知道定也很欣慰。
    周憬琛来的很快,与他一道过来的还有柳沅。一听说叶嘉来给送吃食了,柳沅立即十分主动积极地提议过来帮忙。周憬琛懒得理他,随他跟着。
    他人过来一看两个球就忍不住弯起眼睛:“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种小点心。”叶嘉把手里那一大包的东西递给他,眼神示意叶五妹把那边一盒给柳沅,“有点多,吃不完分给下面人吃。这东西不经放,别抠搜。”
    周憬琛:“……好。”
    伸手接过去,刚凑近的一瞬间,叶嘉这狗鼻子就闻到了他身上一阵梨花香。叶嘉反应那叫一个快,一把揪住周憬琛的衣领:“你顺走了我抹脸的膏子?”
    一句话掷地有声,落地的瞬间引来两双瞪圆的眼睛。
    柳沅:“!!!!!!!”
    叶五妹:“!!!!!!!”
    “……”周憬琛的脸滕地一下红了。
    ……他,咳,拿媳妇儿的东西能叫顺么?
    注意到四周的眼睛偷偷摸摸地瞄过来,柳沅明显是看好戏,叶嘉还知道给周憬琛留点脸面。
    虽说这人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虚的东西,但出门在外,还有下属在场的时候,得注意点别故意没分寸的。叶嘉扫了一眼就差把耳朵竖过来的柳沅,拄唇,咳咳了两声。揪着周憬琛衣领的那只手改为抚,慢慢地还多抚平了衣领:“记得早点吃,不经放,我俩就先回去了。”
    说完,叶嘉拉着默默偷瞄了一眼姐夫的叶五妹转身就走。
    叶五妹感觉有点梦幻,她心中十分不好惹的姐夫,偷摸地顺她姐姐擦脸的膏子。天啊!原来姐夫是靠脸的么?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她姐这么能干这么能挣钱,姐夫家里一穷二白的可不就靠一张脸?
    叶五妹低头思索了片刻,觉得又学到了什么。她捏拳道:“姐,我以后一定会挣很多很多的钱!”
    叶嘉愣了一下。但是不妨碍她很赞同:“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姐妹俩这一刻相视一笑,难得心意相通,相携着回周家。
    周憬琛尚且不知自己在叶五妹心中形象一瞬间崩裂,还顺带拐弯带偏了她的理想。跟柳沅一人提着一个大食盒回了营帐。他如今是一人一个营帐。营帐是按照官职配置的。两人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打开外头盖着的棉袄,那香味立即就铺出来。
    吃了快半个月猪食的柳沅眼睛都亮了,眼巴巴地盯着看。
    打开来食盒,里头的生煎还是滚烫的。棉袄包着半点没冷,尤其是新鲜出锅的那一盒,还冒着热气。周憬琛看一个食盒三层,两个食盒六层。他们怎么着都吃不完。眼一抬,瞥向跟个柱子似的杵在他营帐里不走的柳沅:“想吃的话,把玉山,扎巴图他们也给叫过来。”
    柳沅怕赖一会儿凉了不好吃,麻溜地出去叫人。他可是记着叶嘉说的话,这东西放久了就变味儿。
    没一会儿,孙玉山扎巴图就跑过来。每个人都很乖觉,自带碗筷,不用提醒的。六盒的生煎,这些放在谁家都能吃穷人家粮仓的人就瓜分干净。刚出锅的那盒汤汁烫嘴,但不碍事,好吃他们死都不松口。一边吃一边夸:“这么多年,还是嫂子做的吃食好……”
    柳沅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地瞥着周憬琛,都是流放来的,这厮的运道怎么这么好呢?
    且不说驻地这边,闹事的人走了,气氛都要平和许多。乌古斯不在,周憬琛就得担当起看守地牢的重责。别看着驻地不是很大,其实小树林后头那座山里挖空了,关着不下千人。往日沈海还当权的时候,他关押的人且不说,光说这一次,就送进来五百来个。
    里头最令人头疼的突厥贵人,引得突厥人开战也要把人弄回去的,正是突厥王的三子,赛利克。
    此人当日在洛桑镇下面的销金窝里。人在一个突厥姑娘的房中,被周憬琛的人给抓了个正着。当时赛利克装作一副普通异族商人,巧言令色,能屈能伸的说跪就跪,差点把人给骗过去。要不是周憬琛赶到的及时,这人怕是已经蒙混过关,早已出逃。
    人抓到的当场,周憬琛便挑掉了他两手的手筋,断了他一条腿。直接给押送到驻地。
    与赛利克一道被抓的还有一个人,与周憬琛打照面的当场就被他割掉了脑袋。也就是头颅被周憬琛砍了装盒子里带回来的吉尔吉斯。这个人别看面相是个男生女相的阴柔之人,实则心性十分狠辣,最是歹毒。年少时期潜伏在大燕,在暗娼门子里游走多年,搜集各路情报。后来随主子回归突厥,直接封将。上辈子周憬琛跟他战场上交过手,此人虽败了,但活埋了三万大燕将士。
    见到吉尔吉斯的当场周憬琛就认出来,提剑就杀。
    剩下的人,能杀的周憬琛都杀了。不能杀的,挑断手筋一并运送回驻地。驻地如今的情况不是很好,乌古斯为抗击突厥人,带走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如今只剩下不足千人看守。
    为防止突厥人偷袭救走赛利克,驻地看似松散,其实一刻不能离人。
    这些事姑且不提,就说周家这边,余氏听说周憬琛顺了叶嘉一瓶梨花膏走忍不住就笑咧了嘴。她儿子她最清楚,那小子心有多硬就没见过谁比得过。先前还扭扭捏捏说什么家仇未报不敢谈儿女私情,如今还不是偷摸摸地顺人家的梨花膏搽脸?
    叶嘉不知道余氏这么热衷于看儿子出丑是为何,但不得不说,回想起来确实挺好笑的。
    婆媳俩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憬琛是不晓得家里两个人为了这件事笑他笑了好几日,一想起来就笑那种。若是知道,估计憋屈一会儿也随她意了。左右这个膏子是用对了,他脸上的冻疮涂了小半个月就彻底好全。连一点印子都没有。叶嘉偶尔来给他送吃食,瞧着他的脸都啧啧称奇。
    “……没想到这个膏子竟然有这等好的效用。”叶嘉身上没有太大的瑕疵,涂抹着其实除了觉得很润以外倒是没看到明显效果。反倒是周憬琛这一回叫她看到了商机。
    回来以后,叶嘉就琢磨起来。
    这膏子是镇子上药铺的老大夫制出来的。因着没什么名气,又卖的有些贵。脸上手上生冻疮的百姓都是要干活儿的。这膏子的价格放在那,要么是需要用的买不起,要么就是买得起的不用买。老大夫每次制出来十来瓶都被余氏给兜圆了。
    余氏买回来除了自个儿用,就是给叶嘉用。时常敦促她抹脸抹身子。后来叶嘉看叶五妹手脚冻得红,给了五妹四妹一人一瓶。换句话说,也就周家住着的几个女子知道这东西能搽脸。
    叶嘉琢磨着若是能买下这个药方,再弄一个好的噱头,是不是能卖出护肤品的价位?
    这年头富贵人家总有要护肤的,噱头搞得好,价格也能翻倍。心里有了这个成算,叶嘉看着天气就有些心急。药材铺子应该没关门吧?哪天趁着天好去一趟看看。
    这一场寒冬,一日冷过一日。
    到了腊月,越往后越冷,真的算得上滴水成冰。叶嘉都怀疑她连这个门都出不了。但要给程家的香胰子还是得送过去。程家的商队是明年正月十五启程,说好的至少三千块香胰子,他们这边干干停停的。到了腊月中旬终于把三千块香胰子给制出来。
    正好趁着一天不下雪,叶嘉就准备把东西给程家送过去。与此同时,程家那边已经先收了一批香胰子。轮台那边商户早就制好的,大雪天不怕麻烦地给送过来。
    张管事的一一看过去,除了不如叶嘉那回送过来的香,去污的效用倒是差不多。
    程家虽说让叶嘉送三千块过来,但不代表他们只收叶嘉一家的香胰子。他们那么多商铺,运到西域五国去,每家放点儿,多少都不多的。程家如今既然要换货,自然得多方收香胰子。这东西是好是坏得用过的人才知道,且用过的人也不是一日两日分辨出的,少不得十天半个月。
    这是程家第一回 用西北这边的货源,自然是都选,叫当地的客人自个儿择选。届时哪家卖的更好,程家就会用哪一家的货。
    叶嘉还不知道这里头程家的打算,也得亏她制够了。若不然连擂台都没上,就被刷下去了。
    第62章
    叶嘉的香胰子是腊月底送到程家的。送的这天刚好又大雪,好在东乡镇离李北镇不远。骡子走得快,阿玖这回是端正了态度,自然是早去早回。张掌事的对阿玖印象挺深的。主要是他那日跟着叶嘉一起来的,叶嘉跟程小二爷的那点关系,张掌事的能不印象深刻也难。
    送了三千五百块香胰子过来,因着材料够便多制了点。张管事自然是照盘全收。程家在西域五国的商号名声足够消耗商队运过去的货物,没有卖不掉一说。
    “这回叶老板怎么没有过来?”
    入冬以后,程风已经走镖回来,如今人就在家中歇着。程风今年已经十九了,翻过年弱冠。程家老爷子有心要给他说亲,但这小子犟得很,死活不乐意。一双眼睛就盯着叶家的那个三姑娘,哪怕人家嫁人了也不管。张管事检查了这批香胰子后笑眯眯地看着阿玖便忍不住问起了叶嘉。
    阿玖是知晓这事儿的,闻言顿时笑道:“家姐手头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前些时候不巧受了风寒,有些不适,如今人在家中养着身子。似这等运送货物这事儿今日就没亲自过来了。明年开春走镖之前,家姐会再过来与管事商议此次香胰子的价格。”
    “这是自然,这批香胰子似乎味道比上回的好闻?”张管事的也不过随口试探。虽说武人不似文人那般讲究,但问一句便罢了,人家是有夫之妇他们还是得有点分寸。
    “张掌事的好眼力,这回是特意换了高品质的原料。”阿玖点点头,虽说他知道怎么回事儿,但香胰子的原料他可不会乱说出来,“这回是家姐为给程家供上更好的货源,不辜负程家商号的名声,特意花了大功夫去外头找了好货。香味也是花了心思调的,一般人不识货怕是闻不出来。听家姐说这是什么异域香,分前后调。我一个粗人也大不懂。张管事的闻闻看,这香是不是高档了许多?”
    “前后调?那又是什么香?”张管事也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个香味儿怪怪的,但多闻两下又十分的深沉又清幽。如今可没有什么前调后调的说法,只是香气分了层次,自然就显得高档了许多。
    “闻着不像檀香,也不像沉香。”张管事拿起一块放在手上嗅了嗅,“倒是有股说不出的缠绵……”
    阿玖这话都是瞎说的,但这批香胰子确实调了香。不过没弄什么特别名贵的香料。香味是余氏花了功夫给弄出来的。冬日里闲下来,有心思琢磨花样了。
    这里头的事儿不必讲太清楚,漂亮话给自家的货贴金阿玖当然是会说的:“这你可就问到我了。实不相瞒张管事,我一个粗人,香胰子这等金贵物品都没用过,更遑论香料了。”
    “倒也是。”粗人哪懂香料?张管事到如今都不能将香料对上准确的名儿。
    两人寒暄了几句,张管事的也就没留阿玖。叫仆从去账房取了一盒银垛子地给阿玖,便收下了货。
    叶嘉跟程家的合作是抽成的,自然是不必全结货款。但做生不能口说无凭,为了双方的信任和安心,程家拿了货是必须支付一定的现银做保证金的。
    阿玖带了一盒子的银垛子当日回来,一小盒银垛子,总共有三百两。
    不得不说,这西北的地界儿贫富差距是天堑。
    真正富贵的人随手就能拿出千百两银子,下层百姓却连温饱都成问题,担心自个儿一家活不过寒冬。如今是没有后世多劳多得的分配制度和完整的税收体系的,确实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叶嘉深吸一口气,心里明白,这时候只有手中握着更多资源的人才能活得好。
    她只到感慨了一下,将货按照约定送到程家的手中,接下来大半个月大家伙儿都轻松下来。
    一年忙到头,铁打的人也会累。叶嘉也累,但她是牵头人自然不能叫苦。想着年底给家里人都发了工钱,又另给了‘年终奖’。
    将定金收回屋子里,余氏召集家里人收拾收拾一起过个好年。
    叶五妹虽说不晓得姐姐说的‘年终奖’是什么东西,但给她银子她就高兴。
    孙老汉的家在张家桥,但自打老婆子去了以后,他就没打算再回去。孙老汉今年肯定是在周家过年的。两个孙子,孙俊翻过年就七岁了。在古时候,七岁是该放牛帮家里干活的年岁。周家没有牛给他们放,但孙老汉也早就教他干活。或许是古时候人早熟,孙俊如今做起事来也真有点小大人的样子。小一点的还什么都不懂,哥哥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着完成了一桩大事,又拿了订金,叶嘉心里头高兴。所以家里人人都或多或少得了一点赏。除了自打从轮台回来就被余氏带到身边教的林泽宇。
    余氏其实是个很宽宥的人,但收拾起奴婢来却也挺狠得下心的。
    余氏调教人的手段也挺直接。就是不懂规矩就不准吃饭,饿到人老实。
    如今林泽宇倒是勤快了许多。不敢再像先前那般不叫不动,时常躲懒。许是知晓周家哪怕不富裕,这家里人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老实多了。
    知道叶嘉不喜他,他不敢再往叶嘉的跟前凑。叶五妹跟叶四妹素来是跟姐姐一个鼻孔出气,林泽宇想巴结叶五妹也巴结不上。平常就只能跟着孙老汉干点粗活,扫雪,劈柴,捡柴火,烧火。
    人也确实是聪慧,什么事儿学一遍就会。规矩道理其实也懂,毕竟往日在主人家是跟着人家嫡长孙读书识字的,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实际上,他能读会写,算盘也会打。就是看出了周家这群人性子好,蹬鼻子上脸罢了。只要花花肠子给他死死按下去,他该干活也干。
    余氏本想着叶嘉身边也缺个书童,往后生意做大了,事情多了肯定就需要读过书识字的人帮衬。看林泽宇确实脑筋灵活,就叫叶嘉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能用。
    “不急呢,这才两个月不到,哪里就能看出来好歹?娘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着呢。”叶嘉当然知道等她生意做大了得要人,一个人做不了全部的事。但她这作坊还没弄起来,“将来的事得尽早筹谋没错,但也没必要这么早。实在不行,我花重金从外头聘得力的人回来也是使得的。”
    余氏也就提议一下,倒也不是要求。
    大多数世家的管事都是家生子出身。景王府当初也是一样,帮衬着余氏管家的两个厉害的嬷嬷,且二等以上的奴仆就没有外头聘的,都是家生子。余氏自然就觉得捏着身契的奴婢好。
    “那行,”余氏也不是指手画脚的性子,“嘉娘心里有数就好。”
    林泽宇这个小子如何叶嘉并不是很在意。再有半个月就该是新年,家里也该准备起来。这是叶嘉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她还是希望能有个好的体验。
    家里的地窖里还屯着菜,就是肉食省得不多。
    叶嘉不由的将目光盯向了家里的三头羊。母羊是在十月份生的小羊,叶嘉以往不知道。这回是头一次了解到羊这种动物怀小羊要五六个月,且一胎也就生两个。不得不说,涨了见识。她当初买两头羊的时候,以为羊跟小鸡小鸭一样一生生一窝呢……
    “婶娘,别吃咩咩。”蕤姐儿瞅着叶嘉看羊的眼神就害怕,“咱们家还得吃它的奶呢……”
    “不吃,不吃,”叶嘉揉了揉她的头,遗憾的把目光又投向墙角的鸡笼。这鸡是搬到东乡镇以后买的,三个月就能下蛋。有孙老汉祖孙的照顾,一个个肥的都飞不起来。十来只母鸡下蛋很惊人。自打它们下蛋,周家吃蛋就没有去镇子上买过,“过年杀个两三只应该差不多。”
    “实在不够,去卖羊的家里走一趟。”余氏在旁边看着,如今她差不多也摸清楚叶嘉的心思,“咱家人不算多,去买半只羊也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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