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行?”
    “行,有什么不行,”褚莲音道,“春莺她只有高兴的。”
    到了第二日,两人果然只带了两个寒瓜去作客。
    春莺就候在她家别庄门口,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旁边还站着她的长姐和三妹,春莺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我看啊,某人盼的不是我,是寒瓜。”褚莲音示意仆妇将寒瓜送去。
    春莺叫了人来接,嘻嘻笑道:“知我者褚大小姐是也。”她旁边的长姐看着江蓠:“这位…便是阿莺你时时挂在嘴边的江小姐吧?果真不俗。”
    春莺一副与有荣焉之态,拉着江蓠道:“你道我第一回 见她时,心里在想什么?我想,莫非是月宫仙娥亲下了凡?怎如此好看。”
    江蓠被她说得抿嘴一笑。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话自然而然就少许多。
    当然,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江蓠,不管熟悉还是不熟悉,从来不会抿嘴“羞涩”地笑。
    她笑时,总习惯露出一排牙齿,旁人说不像闺秀,可阿爹却说,他独爱阿蓠的笑,就像天上的太阳。
    如今,夸她太阳的人没有了。
    江蓠也学会收敛起照耀在阳光下的牙齿,“含羞”地笑了。
    在一群人的打趣中,江蓠安静地跟在褚莲音、春莺身后,进了别庄。
    一行人去了花厅,花厅连着一座纳凉亭,亭边竹帘挂起,凉风习习,几张长案,案上放着樱果浆酪,四周还置了冰釜,釜内的冰还在滋滋冒着寒气。
    一进纳凉亭,就感觉温度下了来。
    褚莲音叹了声:“阿莺好享受。”
    “平时我可得不着,”春莺道,“这不是借着你的名头,才让我那抠门的阿爹松了口,买了些冰回来。”说着,她吩咐仆妇速速将寒瓜切了送来,又招呼其他人坐下。
    江蓠坐到了长案后。
    侍婢都退到凉亭外。
    凉亭四面透风,加上这冰釜樱酪,在这炎炎夏日,确实人生一大享受。
    樱酪吃完了,寒瓜点心又送上来,春莺的长姐与三妹也是与她一般的好客之人,不一会几人就熟了。
    春莺提议打马吊。
    江蓠推说不会,褚莲音却戳穿了她:“当年你阿爹写信给我阿爹,在信里炫耀说自家闺女旁处不算精,马吊却是能将其他人打得落花流水,专往家里搂银子,还出了本打马吊的书,为这我阿爹还特特叫我过去,说你聪明脑子不放正途、玩物丧志还玩出了花,让我莫学你……谁知反倒让我也学起马吊来,正好,近日瞧瞧,这马吊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春莺奇道:“阿蓠居然还出了书?”
    “一本小册子,自己写着玩的,不值一提。”
    说起旧事,江蓠又觉得如梦。
    过去那等无忧无忧的轻狂日子,倒像是隔了层纱。
    “改天一定要让我们开开眼。”春莺道。
    春莺的三妹却是对这项不大感兴趣的,就拿了棚子在旁边绣花,于是,正好四人凑一桌,仆人来将长案拼一拼,一帮人竟真的在凉亭打起马吊来。
    打马吊就是骨牌博戏,这牌是用老了的,在清脆的撞击声里,春莺谈起了别的事:“欸,对了,最近你们可别出去乱晃,外面可乱着呢。”
    “怎么了,又在你爹那听到什么了?”褚莲音不以为然道。
    “你可别不信,为这事,我阿爹可愁死了,每天回来长吁短叹的。”
    “你阿爹哪天不愁?”
    褚莲音笑,江蓠摸着手里的骨牌,也弯了弯嘴角。
    说起来,这世上哪儿的官最难做,当属天子脚下。
    大的惹不起,小的不敢惹,不是侯府的公子,就是侍郎家的下仆,个顶个的不好惹,逢年过节还要怕走水怕踩踏,是以,每一任卫所大人的脑袋上都愁得没几根头发。
    春莺经常在书院抱怨,说她阿爹近来头发又稀疏了云云。
    “…不过这个不一样,”她压低声,“已经死了十来个人了,连京畿卫的一队都惊动了,可就是没抓着人。”
    “…而且啊,每个人都死得很惨,听阿爹身边的松叔说,那些死的人欸,心都不见了,我说啊,就是给人吃了。”
    “吃心?”褚莲音面不改色,“阿莺你是又晚上偷偷看了什么书?这回是狐妖,还是狗妖?”
    “呸!我与你说真的呢!”春莺气急败坏道,“要不是阿爹怕我出事,特特叮嘱我,否则,才不与我说这些堂上的乌糟事呢,还有,你以为他为何要送我与长姐三妹来这别庄?就是那吃心的怪物在京中!”
    “难怪…”褚莲音道,“我以前来别庄,我阿爹阿娘都会说上两句,这回倒是一句话没说,就让备马……”
    江蓠听着稀奇:“你确定是吃了,不是什么下山的野兽?”
    “这我哪儿知道,反正传闻是这么说的,你知道那个叫柳烟的花魁吧?前朝还艳名满京呢,多少王孙公子都是她的座上宾,昨晚就叫人在画舫上发现,胸口的心啊,没了,而且奇怪的是,这人死得这样惨,脸上却还带着笑,被发现时妆容衣饰都样样好,就像杀她的人对她柔情万千似的。”
    春莺长姐摸了个牌,丢出去喊了声“碰”。
    “长姐,那些不正经的人你说她作甚?”春莺三妹嗔道。
    褚莲音眉拧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转头看向江蓠,却见她一双拢烟眉微微蹙着,像是被什么苦恼。
    “妹妹怎么了,可是害怕?”褚莲音问。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江蓠道。
    柳烟的话…
    她想起书店三楼时听到的那一段,那偷情的女子好像也叫…烟娘?
    只是想起当时和自己在一块的人,那股被夏风吹散的躁意又一点点浮上来。
    为…什么呢?
    “好了,不提这些了,”这边春莺道,“我这也不过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管他吃心还是挖心,自有我阿爹他们去操心,倒是你,阿音…”
    她道:“你道这回的案子,惊动了谁?”
    “谁?”褚莲音想了一会,“你单单提我,与我有关的话……”
    “我阿爹?”说完,她又摇头,“这不可能。”
    “自然不可能,宰辅大人日理万机,这等抓犯人的事,不过是案卷上几个名字。”春莺道,“恩…你再猜?”
    “猜不到。”
    褚莲音老实道。
    在她熟的那帮人里,委实是想不到有哪人合适被请去查案。
    “沈朝玉。”春莺道。
    “沈朝玉?”褚莲音手里的骨牌出去时,力道都大了些,过了会哑然失笑,“怎没想到是他?”
    “不过阿莺有句话你说得不对,我与沈朝玉虽定了亲,论关系却不算熟。”
    春莺翻了个白眼:“书院同窗,还定了亲,怎么不熟?”
    褚莲音道:“沈朝玉那性子,凉冰冰的,跟谁能熟起来?我与他统共也没说超过十句。”
    “也对。”春莺也深以为然来,点头道,“朝玉公子那性子……”
    “书院郎君多,但不论是何等样的郎君,对上我等都会先柔上一层,唯有朝玉公子,面冷心也冷,除了圣人书卷能得他一两个好模样,我就没见他除了那张冰块脸摆出过其他表情。……有时我都在想,莫非他天生对女子毫无兴趣。”
    “你们这话不对。”春莺长姐丢了张索子,“莫非没听说?前日朝玉公子去了钱侍郎府上饮酒,在那看上了一个美人。”
    “听闻那美人生得国色天香、纤纤窈窕,朝玉公子见之欢喜,赐名为窈。那钱公子当场就将那窈娘赠了朝玉公子。”
    “竟有此事?”春莺连牌都不打了,丢下一把骨牌,“我不信。”
    “你不信也没用,前日那宴席小叔也去了,小叔回来就是这般说的。”春莺长姐道。
    一群人目光不由看向褚莲音,褚莲音却叫春莺把牌捡起来继续打,见其他人看自己,不由嗤笑一声:“不必这般看我。”
    “你…不伤心?”
    春莺问。
    “有甚好伤心的?”褚莲音理所当然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郎君屋里的侍妾就少了?就是不纳妾,连我阿爹这样敬重阿娘的人,都还有个姨娘呢。”
    “那不一样!”春莺道,“接不接受,和伤不伤心是两码事。”
    褚莲音听闻,手中抓着的骨牌松了松,她张了张嘴,突然转向江蓠,道:“说起来,阿蓠妹妹家就不一样,她阿爹就一直只有她阿娘一个,她阿娘过世那么久,就她一个女儿,她阿爹也没……”
    她话未完,却突然呆住了,目光落到江蓠掉了泪的腮边,讶然道:“阿蓠妹妹,你哭…什么?”
    江蓠茫然地伸手,摸到湿了的脸颊,心想:
    是啊。
    她哭什么呢。
    江蓠不明白。
    褚莲音却误会了,忙道:“瞧我这张嘴,阿蓠妹妹,对不住,我不该提你阿爹,对不住,对不住……
    “行了行了,打牌打牌,不讲这些有的没的,打牌。”春莺道。
    “对,打牌,打牌。”
    褚莲音道。
    唯有春莺长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江蓠,美人纤纤弱质,一身浅绿坐于凉亭,腮帮带泪,让人不由自主便生出一丝怜爱,她心底突然生出一丝荒谬的念头来:这表小姐不会…
    牌局一直持续到很晚,之后,不论春莺和长姐三妹如何挽留,江蓠和褚莲音都没再留下,而是坐着马车往回赶,傍晚时分,才到了褚家的别庄外。
    “大小姐,表小姐,到了。”
    车夫道。
    褚莲率先跳下车,江蓠则在眉黛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还未站定,就听一阵重重的马蹄音自后而来,江蓠驻足回望,却见三位郎君骑马穿过满是绿意的岔路口,一下就转到面前。
    残阳如血。
    公子如玉。
    江蓠仰头看着马上的沈朝玉,他背着斜阳,面上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唯一能看清的,却是那缰绳柄上镶着的一串玉珠。
    “沈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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