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哈哈一笑。
    褚莲音和她击掌一拍,过了会,突然幽幽道:“那纨绔倒也是做了件好事。”
    到了下午,被提及的纨绔居然来了。
    他是和沈朝玉、莲翀郡王一起来的,还带来许多病中能玩的玩具,以及一匣子孤本。
    褚莲音警惕地看着三皇子--
    她像守着小鸡的老母鸡,深深陷入了忧虑,只觉得三皇子是那披着羊皮的狼,想要从她窝里将她漂亮可爱的阿蓠小鸡崽叼走。
    当然,那浪荡子莲翀郡王也不是很让人放心。
    “你来干什么?”
    “怎么?本殿下不能来?”
    在三皇子眼里,他是天上地下哪儿都去得,普天之下就不会有不欢迎他的--再说,他现下可是纡尊降贵地来探病,褚莲音不扫榻相迎也就罢了,居然还摆脸色,当真不识好歹。
    不过,三皇子对着褚莲音那张板起的脸,不知为什么,居然有点怂。
    “当然能来。”
    *
    褚姐姐在外待客,隔着一道帘子,江蓠看着门口那几道影子。
    真奇怪,珠帘朦胧,薄纱轻盈,可她偏偏一眼就能认出那三道影子里,哪道属于沈朝玉。
    不大的空间里,时不时有褚姐姐和三皇子说话的声音,偶或夹杂着莲翀郡王的声音,唯有沈朝玉,始终很安静。
    不一会,帘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江蓠抬头,发现褚姐姐和其他人都消失了。
    唯有沈朝玉还在。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被珠帘切得稀碎,又投一点进来。
    江蓠下意识攥紧了被子。
    两人谁也没开口。
    时间像被影子拉长,一点点散去。
    半晌,“江小姐保重。”
    脚步声又远去。
    江蓠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短短一段时间,竟像是耗去了她全身力气。
    珠帘外,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江蓠睁开眼睛:“沈朝玉,不要再来了。”
    她道。
    话才完,就听珠帘外,一道似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江小姐,我不是阿玉。”
    江蓠一惊,蓦然睁开眼睛,却见珠帘外杵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正双手合拢,朝她作了个大大的揖:“江小姐原谅则个,莲翀无意惊扰。”
    竟然是莲翀郡王。
    江蓠不明白他来干什么,却见莲翀郡王直起身:“江小姐似乎陷入了困扰,可愿与莲翀说一说,兴许莲翀能帮上江小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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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不懂
    隔着一层珠帘, 能隐约见莲翀郡王身上嵌了金丝的绛紫长袍,以及手腕上垂下的一串紫檀木珠。
    有淡淡的檀香传来。
    若非江蓠知道,这汴京出了名的莲翀郡王是个走马章台的浪荡子, 恐怕要以为,面前站着个专心礼佛的大和尚。
    她咳了声,道:“多谢殿下关心,不过我暂时并无困扰。”
    “人生多苦,无烦恼自然是好。”
    莲翀郡王口称了声佛谒, 又道:“不过本殿观之…小姐烦恼不浅。”
    江蓠心中一惊,手中握着的帕子险些滑落, 面上还是笑,只道:“殿下说笑了。”
    “便当是本殿在说笑吧。”
    莲翀郡王微叹。
    他没朝门外走,反倒走了外间的桌边, 眉黛见此, 忙上前给他斟了杯茶。
    莲翀郡王一边喝茶, 一边给江蓠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 他秉性纯良、不谙世故, 整日里不是埋首故纸堆,就是寄情山水。人人笑他没出息,他却说这样日子过得舒坦。书生还有个兄长。兄长到了说亲的年纪, 他父亲就拿出二两银子为他大兄聘了个媳妇子回来,那媳妇子活泼爱笑,机敏聪慧,很快就取得了家里人的欢心……可怜的书生也同样恋慕上了那貌美聪慧的媳妇子。每日里, 书生在屋内读书, 那媳妇子就在屋外洒扫庭院、洗衣做饭。日复一日, 书生情根深重, 再不能脱。”
    莲翀郡王顿了顿,才又继续,“但这世界怎能容忍这样的情感呢?书生自觉愧对兄长,可相思入骨,爱欲日日夜夜焚烧他的心,终有一日,他忍不了了,大半夜跑去那媳妇子曾经打过水的井边,投了井,等他老父第二日起来时,看到的是小儿被打捞起来的泡得发白的尸首…”
    莲翀郡王叹气:“佛说爱欲难消,为世至苦,可最后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他转向江蓠,问她:“江小姐,你说,若是那书生在情未浓、意未切时便先斩了这情丝,可还会枉送了性命?”
    江蓠攥紧了手,指甲戳到手心引起丝丝刺痛。
    可这刺痛也不过寻常。
    半晌,她似才找回声音:“殿下何意?”
    “小姐不必误会,本殿并无他意。”郡王道,“只是突然想起这桩故事,有感而发了。”
    江蓠不再看向珠帘,反倒看向窗外。
    透过棱格纹的窗户能看到,那穿着白袍的郎君还未走远,绿意映得他衣带如朝雪。
    她收回视线,才注意到郡王还在说话。
    “……小姐可知,这痴人之所以为痴人,便是因为他心性如琉璃,不通人情。”
    说着,他便负手出去,江蓠只听一声欸叹:“琉璃易碎,彩云难追…”
    江蓠愣住了。
    琉璃易碎,彩云难追啊…
    突然间,喉间有痒意不断泛上来,她忍不住咳了声,却又咳了声,继而再制不住,不断地咳起来。
    那咳,像是要将她的心肝脾肺一齐咳出来。
    江蓠咳得眼眸泛水,眉黛进来,给她端了杯蜂蜜水。
    江蓠喝着润喉的蜂蜜水,过了会,那突然剧烈的咳才缓缓平息下来。
    她将茶盏还给眉黛,目光落到眉黛手中握着的一物:“眉黛,这是什么?”
    眉黛这才想起来,忙将手中握着的莲字佩给江蓠:“小姐,这是郡王殿下留下的。郡王殿下还留下一句话…说什么小姐哪一日处理不来,需要一把快刀,可执着这信物去郡王府寻他。”
    “小姐,”眉黛带了丝好奇,“你要处理什么事,还需要用上刀?”
    在眉黛探究的眼神里,江蓠接过莲字佩,翻来覆去地看了下。
    很普通的一块玉佩,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大概是玉佩上刻着的梵文。
    如果她没认错,这当是一个“光”字,辟邪。
    “收起来吧。”
    她将玉佩交与眉黛。
    眉黛应了声“是”,将这玉佩放入妆奁里。
    做完这些,江蓠已经又感觉到了疲累,她重新躺下去,模模糊糊地道:“眉黛我睡一会。”
    话还未说完,人已经沉沉睡了去。
    眉黛一回头,发现自家小姐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一只手还落在那团花牡丹绣被外,忙过去,替她将手放进被子,掖了掖被角。
    这么一番动作,竟也没醒。
    她看了眼,推门出了去。
    ***
    江蓠也没想到,她这一病竟然病了小半月。
    等彻底好起来,已经进入了七月。
    回书院那日,是个好天。
    和风细细,天朗气清,连曝晒的太阳都温和了许多。
    江蓠一大早便坐了褚府的马车。
    褚莲音担忧地看她,这小半月的病,让阿蓠妹妹本就消瘦的身子更加清减,几乎弱不胜衣。
    “可还受得住?”
    “大姐姐,我都好了。”
    江蓠无奈,就为这风寒,褚姐姐都当她瓷做的了,出门前还强迫着灌了一肚子药,她现下一张嘴,都能感觉到苦。
    不过江蓠嘴上抱怨,眼里却带着笑。
    “反正到了书院,哪里不舒服要与大姐姐说,莫自己闷着。”褚莲音嘱咐。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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