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方露说生日会在晚上八点举行。刚巧顾展之的表姐顾争茗从国外回来,想找她聚聚,顾展之看着还有时间,便和她约了午饭。
    顾争茗的母亲是老家主的亲妹妹,也就是顾展之的阿姨,两人小时候常常在一起玩,后来现家主继位,顾争茗的母亲为了避嫌,举家迁到国外去了。
    这次顾争茗回来,她在国内的一些狐朋狗友为了给她接风,张罗了一个PARTY。两人用完午餐,驱车来到了他们招待的地点:一个网球场。
    顾展之疑惑地看着场馆上方的大字,转头问顾争茗:“他们选在网球场给你接风?”
    顾争茗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进去吧,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
    网球场的入口是一个类似会所的建筑,两位顾小姐还没走到门口,就有殷勤的门童上前拎包,打开大门迎接她们入内。
    顾展之一迈进室内,就看到眼前站着一排穿着运动上衣和超短百褶裙的……男孩?
    顾展之感觉自己的脑门上挂着两条黑线,这一排“少女”虽然身材纤细,但是到底是男子的骨架,穿成这样难免显得不伦不类。
    顾争茗尴尬得不行,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被家主保护的很好,没人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摆在她眼前。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拉她来参加好友聚会,竟然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要是被家主或者母亲知道了,肯定得挨批。她刚想打电话给朋友让他把这些七七八八的人都给撤了,就发现顾展之站在其中一个“网球少女”面前,正在和他说些什么。
    “展之,这人你认识?”
    顾展之盯着眼前的男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止认识,还很熟悉。好久不见了,简宁师兄。“”
    站在顾展之面前的人确实是简宁。他这次来京城是为了准备生日会,借机疏通一下周家在京城的人脉。但是生日会还没开,孟伟就带来一个消息,家主的表妹从国外回来,几个世家少爷小姐正张罗着给她办一场别出生面的欢迎会。孟伟使出浑身解数,给简宁争取到了一个入场名额,不过不是作为客人,而是作为“礼物”。
    简宁却不像孟伟想象的那样高兴。当时他正在整理给粉丝的回信,闻言道:“周六晚上有生日会,我没时间。”
    孟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京城的正事?生日会只是幌子,这半个月来我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外面给人装孙子,就是为了能搭上京城世家的门路,现在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你和我说不去?”
    简宁上助理把回信装好,对孟伟说:“其他时间我都能配合你,只是这次生日会我准备了很久,通知、名额也都早早下发了,现在我说不去,你让大老远赶过来的粉丝怎么办?”
    “怎么办?简宁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周家的奴才,不是什么大明星!这次参加生日会的粉丝我都调查过了,都是些普通人,不开就不开了,什么都不会损失。但是你如果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周家的大人可不会放过你!”
    简宁无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笔,他有了些名气之后,朝歌娱乐就开始待价而沽,不再着急地给他找金主了,这次借着生日会的契机来京,公司的私下的安排他当然也是心知肚明。可是他没想到会选在生日会这天,他还记得刚看完的粉丝来信,信中的女孩从外省赶来,为了省钱坐了一天一晚硬座,还带了家乡的特产想要送给他。
    他汲汲营营这么些年,从理性上来说,实在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但是现实却是,他只想和支持、喜爱自己的粉丝一起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而不是作为一个玩物去乞求别人的顾怜。
    孟伟看他一言不发,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气得破口大骂:“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你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巨大的拉炮声让简宁从难堪的回忆中抽离,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几个穿着夸张的男男女女拿着香槟向他们走来,顾争茗抚额叹气,对顾展之说:“一群中二病,让你见笑了。”
    顾展之对这群疯疯癫癫的家伙没兴趣,她接到了方露的电话,这姑娘正在电话那头哭爹喊娘,因为后援会刚发了通知,简宁突发身体不适,今晚的生日会取消了。
    顾展之在心里暗暗吐槽,姐姐你的眼光是真的不行,你在那里伤心欲绝的流泪,这头主人公正穿着屁股都遮不住的裙子卖笑呢。
    “展之,你杵在那里干嘛,我们准备进去啦!”顾争茗被一群朋友拥着往里走,突然发现顾展之不见了,连忙探出头来找她。
    顾展之被拉进了建筑中间的室内球场,球场外围摆着一排躺椅,躺椅旁的小桌子上摆着酒水饮料,水果点心,靠墙的地方站着一排穿着暴露的网球“少女”,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一个正经打球的地方。
    顾家姐妹被招呼着落座,顾争茗锤了身边的红发男子一脑袋,“你明知道我不会打网球,还要把地点定在这里?脑子怎么想的。”
    红发男子笑嘻嘻的说,“茗姐姐你不要着急,我怎么敢劳动您的贵体打球呢,您当观众就好,真正的运动员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原先靠墙站着的男孩们被侍从带领着走到了躺椅前面,红发男子指着这一排人说道:“这就是我们的运动员啦!今天的比赛规则是,网球少女们在球场上两两对决,赢的那一方进入下一轮,坚持到最后的获得胜利。”
    “在比赛开始之前,在场的各位可以对这些选手进行身体上的评估,选出心目中最有希望夺冠的种子选手,并把手中的号码牌贴到他们身上。每个选手都只能被选择一次,所以大家也不能看得太仔细了,要是慢了一步心仪的运动员可能就要被抢走了哦!”
    介绍完规则,他又转头对顾争茗说道:“争茗姐你是今天的主角,你先挑一个,挑完我们再挑。”
    顾展之还在一旁坐着,顾争茗哪敢抢在这个小祖宗面前挑人。但是她的身份不能暴露,顾争茗只有佯装大度地摆摆手,“就是个游戏,提前选了还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开始吧。”
    主角都发话了,红发男子也不再坚持,便让众人一起开始挑选。
    简宁低着头站在中间,突然感觉有人在摸他的屁股,他下意识的想避开,上身却被一只手臂牢牢禁锢,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子正满脸淫邪地看着他。
    “小妹妹,他们说打网球的人屁股都很翘,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简宁深吸一口气,陪笑道:“大人您说笑了,如果您选中了我,只要把号码牌贴在我身上就好。”
    “你的身上穿着衣服呢,我怎么贴?”男子把手伸进简宁的上衣里,捏住他的乳头用力地捻着,简宁吃痛,往后退了一步,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惊呼,他转身一看,一个女生被撞倒在地。
    简宁连忙弯下身去搀扶,没想到这个女生一把甩开了简宁的手,横眉怒目地骂道:“什么下贱东西敢冲撞本小姐!你们,把他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随着她一声令下,很快有几个保镖上前,把简宁拖到墙边的脚落里,一个保镖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简宁闷哼一声,下意识的蜷起腹部。
    顾争茗本来在和顾展之聊天,她俩都对这个“比赛”不感兴趣,发现一旁的动静之后,顾争茗的脸都青了,心里不住地在骂这群蠢货,平时在圈子里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就算了,在她的欢迎会上也敢这么目中无人地撒野,让她在顾展之面前丢脸。
    她走到那个女生面前,端着假笑说道:“茉茉,何必为这么个玩意大动肝火,他冒犯了你,拖下去处理就是了。这样未免有失风度。”
    这个叫茉茉的女孩一时冲动忘记了场合,以为这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现在一看到顾争茗,立刻吓得清醒了,嗫嚅地说不出话。
    顾争茗让人把简宁带了下去,红衣男子见状立马出来打圆场,让人把他的压轴节目——一对绝色的混血少年提前带了上来。
    顾展之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兴趣,作为一个新时代好闺蜜,她正在努力地劝方露放弃这株残花败柳,投入青葱小森林的怀抱,可惜收效甚微。
    场上不伦不类的网球比赛已经开始了,顾展之觉得有些吵闹,一个人往球场侧方的休息厅走去。顾争茗正沉迷于混血美少年,没有发现顾展之的离开。
    顾展之走着走着,听见墙的另一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痛呼声,声音有点熟悉。她循声走到一扇小门处,推开门,发现几个保镖正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
    顾展之心下了然,被打之人应该就是刚才被带下去的简宁。她对这个心思不纯的小明星没什么好感,但又有点忘不了那夜哀哀簌簌的双眸,一时犹豫不定。
    这时旁边的保镖发现顾展之,知道是她刚才在前头玩的某位小姐,他们不敢惊扰了大人物,地上这小子也揍得差不多了,互相对视一眼后就纷纷离开了。
    顾展之看见浑身是伤的简宁蜷缩在地上,一只手正吃力地向前伸去,好像在捡地上的塑料珠子。
    简宁没有发现顾展之,他以为那些保镖是收到命令才离开的,稍稍松了口气。他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感觉全身下上无处不痛,右手好像骨折了,喉头也充斥着腥甜滋味。他一颗一颗地收拢着散落在地上的珠子,有一颗红色的珠子滚得很远,他向前爬了几步,想伸手去够,突然珠子被一只运动鞋踩住。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顾展之低下头看着简宁,只见他眼尾通红,嘴角淤青,别有一种破碎的美。仰头看向她时,眼里似雾似露,像冬雪融化在他眼中。
    “你在捡什么?”
    简宁看清了来人后,低下头,不发一言。
    顾展之以为他又要重复曾经的勾人手段,现在的沉默只是欲擒故纵的小伎俩,没想到她只等待了几秒,就听到简宁有些沙哑的声音:“我在捡我的手链。”
    顾展之移开脚,看着那颗平平无奇的塑料珠子,奇怪道:“这是什么新品牌,很贵?”
    简宁摇摇头,他好像已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心心念念的顾家小姐站在他面前,他也无力献媚了。他拢起最后几颗珠子,攥在手心里,又用另一只手撑住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对顾展之鞠了一躬,“谢谢大人救我。”
    顾展之看着面前的人,上衣已经被撕破,身上青青紫紫的,下身的短裙也只剩几块碎布挂着,裙子里穿着一条蕾丝丁字裤,挺翘的臀部几乎完全裸露在外面,下面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弯腰时下背部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皮肤,衣衫褴褛却丝毫无损美貌。
    顾展之突然有些理解方露了,人归根到底是视觉动物,她自己也不能免俗,只要人长得赏心悦目,有些小心机也是可以原谅的。
    简宁回到更衣室,找了一件羽绒服裹上,他全身又冷又疼,走到更衣室已经是用尽了力气。他蜷缩在更衣室的凳子上,摊开手心,一颗一颗地抚过已经有些裂纹的珠子。
    他已经不太能记起母亲的样子,但是他依然记得妈妈把这串手链塞到他的手里,流着泪抱住他的情景。训奴所里的孩子都没有父母,他们只知道教他们规矩的老师和今后要伺候的贵人。妈妈的怀抱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柔软,可惜只有短短几秒,他甚至没有时间认真记住她的模样。那年简宁九岁,他把手链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不敢让别人发现。后来离开了主家,管束渐渐放松,他才敢混杂着其他的首饰把它戴在手上。
    他不愿意听从孟伟的安排,没想到孟伟在他的水杯里下药,强行把他带到了这里。今天是简宁的生日,他特意戴上妈妈送的手链,想与她一起度过,没想到事与愿违,却让她看到了这么不堪,这么卑劣的自己。
    简宁握紧手中的链子,眼泪滴落在地上,在安静的更衣室里,带起微弱的响声,仿若冰泉冷涩,珠玉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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