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事糟心。
    “呵呵。”谢年华冷笑出声。
    她和无心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对话。此时,无心正摸着自己的胡须,饶有兴趣地侧耳,静听谢云曦自爆黑历史。
    而谢年华听着,忍不住吐槽,“你还好意思说,当年你说想帮几位长老打理下过长的胡子,做什么新造型。”
    “结果呢!”谢年华斜眼,“一个个剪得跟狗啃过似的。”
    谢云曦辩解,“那不是第一次上手嘛,技术不成熟,失误些也是正常的,大伯还夸我孝心可嘉,让我回头练好了再继续帮长老做胡子呢。”
    “你就说,现哪位长老能让你靠近他胡子一米。”谢年华不客气地嘲讽,“至于我爹,你大伯——”
    呵呵两声,“他护你跟护眼珠子似的,当年你把几位长老的头发误染成彩虹,引发长老院众怒,他还不是帮着你霍霍了整个琅琊。”
    说到染发的事,谢年华就一肚子怨念。
    她实在佩服她爹,面对众长老头上那五彩斑斓的头发,竟还能一脸真挚地说出:“三郎配色绝佳,孝心亦如是,吾等族人不如共染同享这绝代风华。”
    一句“共染同享”,整个琅琊郡内所有谢氏族人的头发大半都遭了殃。
    首当其冲,最先倒霉了便是他们这些小辈,尤以谢年华最悲惨,被谢朗夫妇混合打压,硬是染了一头红绿混色的头发。
    “见鬼的绝代风华,还配色绝佳,姑奶奶当年顶着那一头红绿毛整整两月有余。”
    往事不堪回首,谢年华满满怨念,“更可恶的是大哥,明明阿爹、阿娘第一个盯上的是他,可他倒好,自个溜之大吉竟也不招呼我一声,实在太过分了。”
    “还有阿娘,她竟还顶着一头血红长发到处炫耀,说什么‘这是我家三郎亲手给染的,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呢’”谢年华矫揉做作地捏着兰花指,语态十分夸张。
    听到这儿,一旁吃瓜吃得颇为愉悦的无心突然拍掌,“哦,你这一说,老朽倒是想起来了,记得那年琅琊郡一带好像是卷起了一阵染发热潮,还说什么‘色彩越斑斓,后辈越孝顺’。”
    当年无心还疑惑,这后辈孝不孝的,和头发有毛关系,逻辑不通,明显就是胡说八道,他随意一听也没放心上。
    不曾想,这事背后竟还有这么奇妙的一段往事。
    “所以,当年染发热潮的起因……”无心略一思索,竟觉有些匪夷所思。
    他犹豫着,半晌才道:“谢朗那家伙不至于为了你染错头发这点事,呃……就把整个琅琊拖下水?”
    谢朗偏爱谢云曦这侄子世人皆知,特别是在谢闵去世后,他几乎是又当大伯又当爹。
    但——幕后操盘,控制舆论,就只为了那么点“小事”?
    无心怎么想都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谢年华默默给了他一个眼神:就是你想的那样。她爹丧心病狂,她娘助纣为虐,她家长老……
    犹记当年,头顶红蓝双色的某一长老,在一阳光明媚的清晨,带着自家红黄蓝相间的夫人,招摇地坐着敞篷牛车,一路绕各府,寻老友品茶闲聊。
    只是闲聊的话题却是:“哈哈哈,你瞧我这头发,我家乖孙亲自给我染的呢,你可不知道,为了这染发的颜料,我家孙儿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哎——”装模作样,唉声叹气,“其实我老早就说不必如此费事,可我那孙儿就是太孝顺了,见我总对着那一头白发伤神,就连着琢磨了一个多月。这般孝心,我也实在不好拒绝……”
    谢年华学着红蓝长老,将原话描述了一遍。无心听完,瞬间三观崩裂。
    好一会儿,他才恍惚着,用十分疑惑的语气吐槽道:“你们谢氏竟能传承千年,高居世家顶流,实在——”没道理啊!
    “实在,不容易。”
    听谢年华和无心话,谢云曦委屈撇嘴,“这也不能全怪我呀,染发颜料本就难得,还得考虑固色,本来嘛,这新事物就需要多番实验,方才能得出满意的结果。”
    “哎,可惜,大伙儿后来都没能坚持让我实验下去,不然——”
    “不然长老们没把你如何,咱们家那些兄弟姐妹就能联合起来,群殴你一顿。”谢年华横眉冷对。
    谢云曦眨了眨眼,瞧着颇有些我见犹怜。
    谢年华免疫,“行了,少装蒜,咱俩谁不知道谁。”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说说这些年,我不是受你连累,就是替你背黑锅,哎!”
    幽幽一声长叹,谢年华再次讨伐,“当年明明是你撕书烧书,可为啥连我都要跟着倒霉。咱们家那几个书阁,到现在还挂着‘谢云曦和谢年华不得入内’的牌子呢!”
    听到这事,谢云曦嘴角抽了抽,“二姐,书你是没撕,但用书页生的火,烤的鱼,呵呵,我就啃到一条,剩下的那些可都让你抢了去。”
    “这都是小细节,不重要,不重要。”
    谢年华摆了摆手,迅速转移话题,“现在说你的事呢,你瞧瞧你这人,实在太欠。咱们家那些长老能容你逍遥这么多年,哎,实在太不容易了。”
    谢云曦心大一笑,“那可不,要不怎么说咱家的长老心胸宽大,不同一般俗人呢。”
    见他这大大咧咧的模样,谢十二和谢年华齐齐白眼——见鬼的心胸宽大。
    “呵呵,你开心就好。”谢年华生无可恋,“反正你二姐我已经尽力了,可谁让你管不住嘴呢。”
    说完,又忍不住吐槽:“你看看你,平日里大哥让你多管点事,多学些规矩你偏不爱听。这下好了,被人算计,送把柄了吧!”
    “这话可就不对了。”
    不等谢云曦说话,无心便先他一步反驳,“什么叫算计,这造福于民的事能叫算计吗?”
    又道:“再说,这交易谈判之事,本就是坐地起价,老朽可没说过不能讨价还价,是你家这好弟弟……嗯,果然豪爽大气,不失谪仙风范。”
    ——呵呵,老阴阳怪气。
    谢云曦尬笑两声,随即便立马厚起脸,好生好气道:“那啥,大师啊,您看,晚辈实在不容易,想来您这般宅心仁厚的医者是不会忍心见我受家族清算的。”
    说着,他便开始卖起惨,“您是不知啊,我谢氏祠堂上那一跟紫檀木又粗又大,若打在晚辈这细胳膊、细腿上,大师啊,您于心何忍啊。”
    无心淡定且干脆,“于心很忍。”
    谢云曦:“……”这就不能愉快聊天了。
    第115章
    继谢年华“阴阳怪气”惨败后, 谢云曦的厚脸商讨也被无情驳回。
    无可奈何,谢云曦终究还是签下了无心手上那一卷“最苛刻”的承诺书。
    看着在绢布上落笔写上名号的少年, 无心却也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面上云淡风轻, 一幅爱咱咱样的模样,但事实上,他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忐忑。
    这些年, 他见多了为利益, 为所谓的大局放弃家人的诸多事例,亦知自己所提的条件有趁火打劫的嫌疑。
    ——好吧, 不是嫌疑, 是事实。
    可他也实在没办法, 这北齐沉疴已久, 唯谢氏可回天。
    这会儿是他运气好, 恰好碰上谢氏有求于他。若不抓住机会, 恐怕今年冬天,这北齐城又会有无数流民死于饥寒交迫。
    不过,他刚刚其实是有些心软的, 特别是听到谢十二说起谢氏长老院会清算谢云曦的时候。
    那会儿, 他都已经做好了主动降低交易条件的准备, 甚至连言辞都已组织完备。
    一席午膳, 刷足了他对谢云曦和谢氏的好感。
    当然, 不仅仅是因为午膳好吃。更重要的是, 他从少年身上看到了坚韧不拔, 看到了吃亏耐劳,看到了不拘一格……
    更看到了一个真正有人情味的世家。
    可他心软不过半刻,一回头却意外听到了少年在那儿自爆黑历史。
    黑历史不可怕, 但听完谢年华的吐槽后, 无心突然领悟:谢云曦,谢家三郎,时下谢氏最闪耀的明珠,集万千偏爱于一身,他——根本就不需要怜悯。
    世人都只言:谢朗兄弟过于偏爱谢云曦这侄子。可世人不知的是,这谢氏上下“过于偏爱”的又何止谢朗兄弟二人。
    谢氏长老院的那些长老们,随便一个拉出来,那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若没有他们故意放水,推波助澜,就谢朗——哪怕他贵为琅琊谢家家主,那也不能强行给众长老洗脑。
    比起谢朗,谢氏长老院的那些老者,他们才是真正的千年老狐狸。
    可就是这一窝令人闻风丧胆的千年狐狸,这么些年竟被谢云曦这后辈折腾的,不是胡子被“狗啃”,就是头发遭了殃。
    甚至,在损坏藏书后竟还能全身而退,只得了个“不得入内”的挂牌。
    ——这放水放的,简直是丧心病狂,并不比谢朗好上半分。
    撸秃了狐狸毛,却还能被狐狸护着的少年,为兄长求医,失误多花费些钱财这等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想明白了这些,无心自然也就懒得浪费感情。他很是果断的咽下了“降低条件”的那一番说辞,直接将那份“最苛刻”的承诺书拿了出来。
    谢云曦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不过也幸好他不知道。若他知道自己因自爆黑历史而错失了挽回损失的良机,估计要郁闷到吐血三尺。
    有时候,无知亦是种幸福。
    而此时,幸福的少年正提着笔,在承诺文书上写上自己的大名,盖上自己胸藏的私章。
    做好这些,他亦无知无觉的将文书递于无心,“大师,请过目。”
    无心接过,确认无误后便小心将绢布折叠,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谢十二见此,微微皱眉,“我谢氏子弟向来一诺千金,这所谓文书,不过多此一举,您这般,莫不是信不过我谢氏。”
    这会儿无心的心情极好,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耐心。
    “老朽这些年行走于世,习惯了实实在在、能拿在手里的承诺。至于你们世家那一套君子来君子去的,老朽本也不是君子,千不千金的,同老朽又有何干系。”
    对方自黑到这份上,谢十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至于谢云曦,他本就不在意签不签的,反正只要无心能应下救人之事,签也好,口头也罢,他都会严守承诺。
    见无心收好文书,谢云曦便有些急不可待地催促道:“大师,竟已无误,不如赶紧随晚辈回琅琊。”
    又道:“您且放心,衣食车马等早已备好,大师可随时上车前往。”
    他这边说着,一旁的谢十二亦起身做礼,“容在下先行唤车马上前。”
    无心摆了摆手,很是随意地道了句:“请便。”
    闻言,谢十二退出偏厅,急忙唤人,往百草居院门处走去。
    见他这般火急火燎的架势,无心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一个个的急什么,老朽竟应下了,自然有把握解那血荒。”
    谢云曦怎能不急,“救人如救火,还望大师见谅。”
    “你们再急也没用,这血荒不同于其他毒物,早去了也不能下药解毒。”无心淡淡道:“那毒还得养,先养些时日,方好下手。”
    “养毒?”这说法太新鲜,谢云曦听得很是懵逼。
    谢年华同样一脸疑惑,“这毒,还有先养再解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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