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罐子破摔的“漏风小棉袄”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无穷的潜力。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旋转狂奔的瞬间,她很快便锁定了十米处的一匹黑色战马。
    蓝旗战马,必属珍品,实乃逃家避祸,脱离魔抓的良驹。
    说时迟那时快,这厢,谢二姑娘脚下如风,意直取黑马。那厢,绣娘们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冲劲吓得楞在原地。
    而蓝旗护军也没想到他们家二姑娘会胆大到,直接夺马逃跑的地步。
    年轻的蓝旗护军呆愣,“哇喔,从前光觉得二姑娘厉害,不曾想竟是这般……胆大包天,不愧是号称巾帼不让须眉的二姑娘呢!”
    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在他身侧,一中年蓝旗军却直觉这二姑娘要倒大霉。
    念头刚一落下,便是一阵尘土飞扬。
    寻声望去,只见谢王氏脚踩绣花嵌金鞋,一身暗纹红衣如火飞扬。满头珠钗迎风,在跳跃奔跑间,响起一阵叮铃当啷的脆响。
    众人闪神不过瞬间,一把红鞭自她衣袖中滑出。
    风起带寒芒,红鞭携残叶。
    随即,只闻得“啪嗒”一声,鞭落,玉碎,发轻扬。
    全场寂静,唯残叶卷起些许风尘,梧桐婆娑响起阵阵轻响。
    待回神,又见红鞭落处,地面石板微裂。在谢年华和黑马之间,那裂痕优美如银河一般,“璀璨”得令人胆战心惊,不忍直视。
    众人:“……”恐怖如斯。
    无心:“……”呵呵,世家大妇之典范?!
    第118章
    就在无心目瞪口呆之际, 那位原还感叹谢二姑娘巾帼不让须眉的年轻护军更是咋舌地久久未语。
    盯着地面许久,他才如梦似幻地呢喃:“咱……咱们琅琊一脉, 不, 不是以文治家的吗?主,主母大人她,她看着挺, 挺和善的呀?”
    何止是“核”善。
    此次此刻, 一身红衣,手持红鞭的谢王氏, 那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圣母还圣母呢。
    预测不妙的中年护军艰难咽下口水, “是, 是以文治家。”大概吧。
    “咱……咱们主母, 主母大人这些年确实挺和善, 温柔的。”和善温柔到似乎世人都忘了谢王氏不仅仅是谢朗的妻子, 琅琊谢家的主母。
    谢王氏,王家嫡女,曾经的传奇, 不, 不是曾经, 她一直都是传奇。
    “一骑红衣胜须眉, 从此女郎不慕君。”中年护军轻叹, “当年啊, 咱们天启不知多少女郎, 嚷着叫着要嫁咱们主母呢!”
    “嫁……嫁?”年轻护军瞪圆了眼,“谁嫁谁?”
    见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中年护军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是感慨地叹了一声, “年轻人啊!”
    一声轻叹落下,人群中却咋然响起一阵惊呼。
    “啊啊啊,嫂子,嫂子,王姐姐,王姐姐,快看我,看我,人家好想嫁给你啊啊啊……”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然带点绿。
    谢齐看着自己的夫人,对着自己的大嫂上蹿下跳地欢呼、叫嚷:“王姐姐,我要嫁给你啊啊啊啊……”。
    心情复杂,无以言表。
    “那个,夫人啊,你已经嫁人了,夫人!”谢齐试图唤醒谢言氏的“痴心妄想”。
    然而——
    “啊啊啊啊,姐姐姐姐你最棒,妹妹妹妹永相随,啊啊啊啊,姐姐看我了,看我了,啊呀,人家好害羞呢!”
    沉迷英姿,无法自拔。
    至于谢齐——谁?谢什么?齐什么?
    切,有我家王姐姐重要吗?
    被无视的谢齐悲从心来,“大……大哥,你家夫人,她,她又在勾引我夫人!”
    ——神tm的,谁勾引谁?
    谢朗看傻子似地看向他,“二弟,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是你夫人在试图从我身边抢走我夫人。”
    听着挺绕口。
    “这是重点吗?”谢齐同样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他。
    谢朗反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谢齐楞了楞,一想,“是挺重要的。”
    但依然据理力争,“但绝对是你夫人在勾引我夫人,看,我家夫人她现在都被迷成什么样了,当年她都没这样为我呐喊过。”
    委屈,卑微,还泛酸。
    谢朗斜了他一眼,“哦,这样呀,真遗憾。不过,谁让我夫人魅力大呢,尔等萤火之辉,自然不能比肩日月之光。”
    昂首,炫耀,且自得。
    谢齐怒目,“现在是炫耀夫人的时候吗?”
    “你没瞧见你家夫人刚还对着我夫人魅惑一笑吗?”
    “你丫的忘了当年嫂子身边那些‘红颜知己’的恐怖了,还是想再感受一次和一群红颜抢妻子的感觉?”
    一连三问,前两问谢朗并不在意,但听到最后一问时,他蓦然回忆起当年和一群女郎抢妻子的无力来。
    对,就是这么奇葩。
    人家是男人和男人之间为博红颜怒发冠,而他却是和一群女郎抢夺妻子的注意。
    想想,依旧心酸。
    而就在谢朗陷入回忆的时候,无心亦陷入深思。
    记忆中,那个爬山为保洁净能不断换装的谢朗虽令人无语,但对于他才情,他向来是给与肯定的。
    至于谢齐,这位更不用多说,前几年朝堂上几次腥风血雨的政治洗牌,最后唯一得利的可不就是这位谢二爷。
    一位是文坛大佬,一位是政界泥石流。虽说在某些事情上龟毛地令人发指,但整体形象还是高大上的——至少曾经是。
    无心那开裂的世界观越发的摇摇欲坠。
    ——他,也许、可能、大概是走错地方了。这一定是假的谢家,对,一定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家族在恶整他!
    这时,沈乐看不下去,出声道:“现在不是该关心下年华有没有伤到吗?虽说大嫂玩鞭子的功夫很厉害,但,毕竟这么多年了,万一手生了呢?”
    “手生?”谢朗撇了他一眼,“呵呵,你以为年华为什么长歪,咳咳,不,为什么鞭子耍那么好?”
    论:父母言行在子女教育中的重要影响。
    沈乐幡然醒悟,“哦,这样啊,那就没事了。”
    ——没事?谁说没事,老夫有事!
    沈乐一开口,便将无心心中最后的一份侥幸给击了个粉碎。
    这世上对他有恶意的不在少数,但沈乐作为他的忘年之交,绝对不可能和这些人同流合污,设局恶心他。
    不是假的,那就只能是真的。
    花痴的谢二夫人是真,暴力的谢大夫人是真,和自己嫂子吃醋的谢齐是真,炫妻狂魔谢朗是真,睁眼说瞎话的谢老太爷也是真。
    四十五度仰望,云卷云舒。
    无心想静静。
    谢年华同样想静静。
    ——她,为什么要脑抽,当着她阿娘的面,违抗她阿娘的指令,嘤嘤嘤,到底谁给她的勇气?
    那是她阿娘啊!
    悔不当初脑抽时,奈何为时已晚、命当休。
    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一寸的鞭痕,谢年华陷入深深的悔恨。
    然而,她悲伤并未持续多久,谢言氏那温柔中带着慈爱,慈爱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从她耳边传来。
    “年华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坐地上,瞧瞧,这好好的衣裳都脏了。”
    谢言氏利索地收起鞭子,随即蹲下身来,温柔地拂去谢年华衣上、发间的尘土,嘴里亦关心地说着,“这一趟也是辛苦,这小脸都瘦了,连衣裳瞧着都大了许多,今年冬衣估计要重做,回头啊,阿娘就给你重新测量尺寸。”
    谢年华紧张到结巴,“不,不……不用劳烦阿娘,阿娘辛苦,我,我自己,自己来就好。”
    “自己来啊。”谢王氏笑意愈发灿烂。
    一个激灵,谢年华直觉不好。
    然而,不待她反应,谢王氏便笑意冉冉地说道:“我儿就是孝顺,娘的小棉袄啊,知道心疼阿娘了,那今年的冬衣,就都你自己做吧,嘻嘻。”
    嘻嘻一笑,百“霉”生。
    谢年华只觉脖颈一紧——不是心理上的脖颈紧哦。
    众目睽睽之下,谢二姑娘的衣襟被麻溜拎起,脚尖离于地面,面部向下,发丝垂落。
    咋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琅琊谢家的主母提溜着一具女尸呢。
    而待谢年华回过神,她只瞧见自己脸下的石板路在缓缓后退。
    稍纵,石板路停止运动,谢王氏那温柔和煦的声音自她头上传来,“父亲赎罪,儿媳一时没忍住,哎,实在是年华这孩子太欠揍了。”
    谢老太爷看了看她手上的孙女,“咳咳,确实,辛苦你了,哎,都是阿朗不争气,整日游手好闲,也不会管孩子,大儿媳啊,委屈你了。”
    “游手好闲”的琅琊谢家家主:“……呃,嗯,父亲说的极是,辛苦夫人。”
    ——炫妻狂魔还是个妻管严。
    “静静”似乎离无心越来越远。
    而就在这时,谢王氏偏又想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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