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戚瑞山最开始没当一回事,他并不认为江鉴之真的能掌握什么对他不利的有用证据。
    但被戚白拒绝过一次,身为老子的威严不允许他向自己的儿子低第二次头,就另找了途径解决公司资金短缺的问题。
    就是这一步踏错,步步错。
    江鉴之站在离护栏三米远的地方,冷眼看着戚瑞山失控发狂。
    在如此庄严肃穆的地方出言不逊辱骂他人,摁住戚瑞山的一位警察眉毛一皱,手下用力:
    “闭嘴,老实点!”
    两位警察夹着戚瑞山往另一道门走,戚瑞山盯着江鉴之不眨眼,扭着头想朝江鉴之扑:
    “戚白那小崽子在哪儿?你让他来见我!”
    江鉴之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路边的垃圾:
    “他不会来见你。”
    戚瑞山像条滚动的虫:“我是他亲爸,我生他养他,没有我哪有他今天的好日子,他不能不管我!”
    戚瑞山如此不配合,警察们的耐心耗尽,抬手挣扎间他手腕冰冷坚硬的手铐重重撞上右脸,尖锐突出的部分从右脸至耳后划过,立时有血珠从伤口渗出来,痛得戚瑞山‘嘶’了一声惨叫出声。
    戚瑞山这些年过得太好,没吃什么苦,不过是流了一点血,就哭天抢地。
    江鉴之看着大呼小叫让警察送自己去医院的戚瑞山,嫌恶皱眉。
    忽然就有些犯恶心。
    第104章 灯火
    戚瑞山在戚白面前逞了二十几年的威风, 端着父亲的架子颐指气使,把长辈高高在上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可以向警察向法官低头,但自尊绝不允许他向自己的儿子低头。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他到现在仍然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没有老子向儿子低声下气的道理。
    就如他当年一巴掌害得戚白去医院缝了几针, 心里不是没有懊悔愧疚, 但他从始至终没跟戚白说一句‘对不起’或‘爸爸错了’。
    他对戚白的补偿,就是同意戚白去少年宫学画画, 给他请老师。
    就如世上许多父母舍不下面子,明知自己错了仍对孩子冷着脸,最大的退步是主动搭话, 孩子还必须立马顺着台阶下。
    清楚江鉴之和戚白的关系, 江鉴之的出现击溃了戚瑞山最后的心理防线。
    无能狂怒后不见往日的耀武扬威和威严, 戚瑞山如丧家之犬般被警察左右拎着带走, 捂着流血的脸嘴里还在嚎。
    等戚瑞山鬼叫狼嚎的声音渐渐远去,江教授敛眉扫了扫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抬步往外走。
    戚白没来是正确的, 的确不应该为这种人浪费时间。
    江鉴之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可他想亲眼看看戚瑞山的结局。
    身为父亲的戚瑞山,是戚白童年不幸的起始,
    出了门行过拐角,江鉴之瞧见了懒散随意靠墙而倚的人, 脚步一顿。
    低头玩手机戚白耳朵一动,似有所感抬头,正对上江鉴之那双如静潭般的双眸。
    “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戚白收了手机稍微站直身体, 冲江鉴之挑眉笑。
    明明在一起也没多久, 但戚白已经能在众多脚步声中分辨出属于江教授的脚步。
    不轻不重,不徐不缓, 顿挫有致。
    戚白站着没动,江鉴之缓步朝他走去。
    江鉴之不错眼地看他:“等多久了?”
    抬手按了按有些僵疼的后颈,戚白道:“没一会儿,估计你也快出来了,就没跟你说。”
    戚白不是来看戚瑞山庭审的,只是来接江鉴之回家。
    江鉴之没问戚白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也没解释自己怎么在这里,只是问:
    “还去画室吗?”
    戚白摇头:“那里暂时用不着我。”
    自从决定扩大画室规模后,前期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戚白分身乏术,就聘请了两位老师上课。
    和以往的短期代课不同,这两位老师是试用期过了后会签劳动合同的正式员工。
    戚白问江鉴之今天有什么安排,不等后者开口,他又道:
    “不管你有什么安排都往后挪一挪,我有别的安排。”
    江鉴之垂眸看他,戚白冲他神秘兮兮地笑:
    “江教授,我带你去一个你从来没去过的好地方。”
    江教授有些好奇,戚白却故意卖关子不告诉他,说待会儿到了就知道了。
    二十四分钟后,江教授看着面前闪着五颜六色的led灯的‘豪煌ktv’几个字,陷入沉默。
    江鉴之偏向戚白,眼里意思不要太明显。
    江教授的确没来过这种地方。
    戚白拉着他往里走,嘴里道:“知道你不喜欢酒吧就选了ktv,关上包厢门没人打扰。”
    酒吧夜店群魔乱舞,是猎艳的绝佳场所,就算是环境较好的清吧,江鉴之这模样,只要踏进那种场合绝对会群狼环伺,有无数人惦记,排队搭讪。
    戚白不愿自寻情敌,又想庆祝一下戚瑞山锒铛入狱,挑来选去选了私密性较好的ktv。
    他还约了姜意郁钦川,不过姜意刚发消息说公司临时有点工作要处理,会来得晚一些。
    戚白早就预约过,工作人员把两人带到包间内,开启设备试用话筒音响等没问题后,又有人送来水果拼盘坚果和啤酒上来。
    等工作人员鱼贯而出后,江鉴之瞧着摆满桌面的酒,眉头不赞同地皱起。
    像是知道江教授要说什么似的,坐着的戚白冲他拍了拍身旁的座垫示意他坐:
    “这酒不是我点的,是包间赠送,我们也不一定要喝完。”
    江教授神色稍缓,朝戚白走了两步,却没有立时坐下。
    知道他是洁癖犯了,戚白就笑,说包间事先已经消过毒,卡座更是清洁擦拭过多遍,绝对干净。
    要想江教授赏脸来ktv一次,戚白做足了准备,力求第一次来ktv的江教授观感良好。
    为此他还额外支付了ktv工作人员一笔清洁费用。
    见江鉴之坐下,戚白唇角一勾,伸手把包间内的灯光调成暧昧的昏暗模式,头顶灯球的转速变慢,色彩斑斓的灯光在室内缓慢流转,映照在两人面庞肩头。
    不想来来回回看ktv的广告和消防宣传,戚白扫码先点了两首节奏舒缓的音乐,开了原唱。
    戚白把话筒递给江鉴之:“唱一首?”
    他转身时,恰巧有一抹深蓝光束打在他眼睫处,光束在他眼睑偷了一个吻后,又不着痕迹地溜走。
    包间隔音很好,但隐约还是能听见其他包间传来的破音嘶吼,向来喜静的江教授对这种环境该是皱眉不适的,可他撞进唇角微弯的戚白那一双眼后,最后还是接过他递过来的话筒。
    可江教授不会唱歌,拿着话筒放在一旁。
    戚白也不强求。
    他也很少唱歌,自己点了几首熟悉的歌,会唱就跟着唱几句,不会的部分就听原唱或者乱哼。
    他音色好又没扯着嗓子吼,乱哼都好似有自己的节奏,并不噪杂难听。
    气氛到了,不喝两杯显然说不过去。
    江鉴之看着戚白一杯接一杯倒,抿着唇,罕见地没有拦他。
    一年之内,白桑去世戚瑞山入狱,就算戚白对戚瑞山没感情,但这仿佛一眨眼就家破人亡的境况,他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戚白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戚白看着神情如常,但不管是庆祝还是发泄抑或是因为别的,他此时的确需要醉一场。
    江教授滴酒不沾,透明酒杯里装的是用大肚壶装的养嗓子的甜花茶,见戚白喝得急了,就喂他两口。
    放在江鉴之手边的话筒就没动过,一个人干唱维持不了太久,渐渐地戚白也不唱了,调低音量任由播放器随机播放。
    戚白又给自己满上:“姜意他们怎么还不来?”
    江鉴之扫了眼时间,离郁钦川说到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而戚白已经一个人喝完快三瓶啤酒了。
    抬手按住戚白开第四瓶的手,江鉴之放缓了声音:“言言,等他们来再开。”
    戚白不至于被三瓶啤酒放倒,听了江鉴之的话他顿了顿,随即收回手一耸肩:
    “行吧,听你的,一个人喝也怪没意思的。”
    杯子里酒液还剩一半,戚白拿起酒杯却不急着喝,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晶莹剔透的酒杯,观察杯中灯光的绚丽折影。
    盯着看了一会儿,戚白忽然抬手一口饮尽,把酒杯重重地放下,杯底和火山岩制成的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江鉴之。”戚白叫江鉴之的名字,却低着头没看他。
    面前的人拨动水果拼盘的装饰物,脊梁绷直,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情压弯。
    看着这样的戚白,江鉴之心脏被刺了一下,极轻地在心底叹口气,抬手把他抱进怀里,声音低柔:
    “我在。”
    闷闷埋进江鉴之肩膀,戚白缓慢地眨了眨有些潮润的眼,声音也闷闷的:
    “江鉴之。”
    江教授放在他后背的手拍了拍:“嗯。”
    戚白抓着他腰间的手紧了紧,瓮声瓮气:“我就只有你了。”
    白桑走后,他本该孑然一身,但江鉴之向他敞开怀抱,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还有人牵挂惦记。
    世间浩瀚人烟,万盏璀璨灯火,他还有一个累了可以回去的家。
    听了戚白的话江鉴之喉间一紧,像是凭空吹起一阵风,酸涩难言的情绪从心中涌出,随风一起刮过每一寸筋骨,遍布四肢百骸,最后积累到临界值后,又化成一声浓重心疼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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