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有一会,瘴气被她释放出去一半:“法阵有反应吗?”
    “没有。”
    “该不会到用完都不够吧?”
    “用完也没事。”桂云扶道:“你忘了混元珠还在我这了?”
    “但它不是以你的生气为食吗?”
    “那也比我们两个都被炸死强。”
    这个法阵就像一张填不满的深渊巨口,疾雪给它多少瘴气它都照单全收,但永远不满足。
    渐渐的,她感到脉络内的瘴气终于快要见底,额间跟着溢出汗水。
    疲惫感倒是小事,那股引诱着她的味道越来越清晰,几乎要糊住她的视线。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一只手抓住了桂云扶的手腕,力道不小,她看见他不解地轻轻颦了眉。
    张嘴想要解释,发不出声音。
    要什么东西操控着她的神智,她不受控地对桂云扶说:“瘴气……给我瘴气。”
    “你的用完了?”
    疾雪点头,明明不需要用口鼻纳气,此时却有一股呼吸不畅的感觉。
    她顺势把他拉过来了一点。但他唇瓣紧闭,看不见镶嵌在里边的混元珠。
    有一道声音忽然在她耳边说:“献上混元珠和魔尊之钥。秘境将为你开启。”
    混元珠。
    瘴气。
    疾雪视野空白了一瞬,肾上腺素分泌,心脏狂跳,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已经把桂云扶摁倒在地,一只手掐住了他细瘦的脖颈。
    难以控制力气,所以他雪白的皮肉上转瞬就留下了触目惊心红痕。
    耳边的声音还在说:“献上混元珠。”
    疾雪开始喘气,冷汗爬满全身,身下的桂云扶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反抗,没有任何不愿意的迹象。
    她想跟他说不对劲,想让他快跑。
    但喉咙被糊成一团。
    他平时那些杀伤力很强的法器呢?为什么现在不用?他看不出来她有异样吗?
    瘴气已经彻底不足,法阵在她脚下开始不安地晃动。那两面屏障像两堵墙,左右朝她压来。
    而她手下,桂云扶仰着头,睫毛颤抖,被迫张开了嘴。
    漂亮的紫色宝石在舌钉上熠熠生辉,香甜味道的来源无疑就是混元珠。
    唰。
    她一直携在腰间的剑突然出鞘。
    明明没有神识操控,它却自己跑出来,悬浮在她右手一握就能抓住的位置。
    “杀了他。”声音说:“用这把剑杀了他。献上混元珠。”
    “闭嘴。”疾雪烦躁地低吼。
    但声音没停。
    她挣扎着把手从桂云扶颈项上挪开,却立刻又握住了那柄剑。
    剑尖锋利。
    只需要一秒就能斩断他的脖子。
    “刺下去。”
    “刺下去。”
    “刺下去。”
    这已经不再是疾雪握着剑了,是剑正拽着她的手。一个控制不住,杀死桂云扶只是时间的问题。
    “快走!”她只能咬牙冲他道:“趁我还能控制它,走!”
    但桂云扶没有动,他躺在那里,忽然对她说:“秘境里封印着另一件法器。”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混元珠需要蚕食生气才能产生瘴气,那是因为它并不完整。秘境里的另一件法器可以让它变得完整。得到它,混元珠有没有我这个媒介就都不重要了。”
    疾雪不知道他到了这个关头还在说什么屁话:“桂云扶!我在让你走!”
    他看向她。
    她的眼中充斥了怒意、忍耐还有几分痛苦之色。与她相反,他的瞳仁如一潭望不见底的止水。
    “为什么要我走?”他道:“你可以杀了我。这样,两件法器就都是魔尊你的了。”
    香甜诱人的气息更加浓烈了,疾雪被熏得手脚发麻,手中的剑在这时忽然发力朝桂云扶刺下去。
    她咬破了舌头,在最后那一刹那,强行扭转了它的方向。
    哗啦。
    剑刃就这么反过来刺入疾雪的腰侧,鲜血漫出来,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裳。
    但她不能把剑抽出来,不然,它再要杀桂云扶,她没力气阻止。
    就着剑刃没入血肉的姿势,她另一只手粗鲁地提起桂云扶的衣襟,想把他甩出法阵。
    可甫一靠近,那股香味又冲得她头脑发胀。
    “快……”
    她话没说完,握剑的那只手被他的手盖住,然后抓住,她的体温烫得惊人,他却完全相反。眼前忽然暗下来,回过神才发现,是桂云扶展臂抱住了她。
    两只手环住她的后背,抓住她的衣服,疾雪听见他在耳边说:“够了。”
    瞬间。
    剑跌落在地,两边的屏障消失,法阵不再晃动,她耳边的声音不见,连令她躁动的香味也散去。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归于平静。
    疾雪还有点蒙,只有腰侧的刀口在提醒她,刚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见那把剑上缓缓显出一个符篆印文。
    诡谲复杂的图纹不对照着书很难看出是什么。
    但恰好疾雪对这些熟记于心。
    那是反击符篆。
    一旦剑的主人被剑攻击,这些攻击会瞬间通过剑反噬到控剑者本身。
    是一种为了防止兵器被夺走被人反杀的自卫符篆。
    这把剑是桂云扶给她的。
    很显然,剑的主人不是她,是桂云扶。
    “……”她心中有某种不好的猜想,翻出玄紫真君给她的纸条,上头画的法阵方位根本不在这里,她抬头看桂云扶,指着那处符篆和这张纸条问:“这是什么?”
    桂云扶已经松开她,往后退了退。尽管脖子上还留着一个手掌的掐痕,但他依旧那么淡然、优雅,镇定自若。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看着她,语气很平静。
    她皱眉: “我想的那样是什么样?”
    他口吻如常:“疾雪,我曾经跟你说过。我觉得那些为了一个可能性而甘愿赌上一切的人很滑稽。”
    “我不会去赌。但如果一定要赌,也要先得到一个我绝不会输的凭证。”
    疾雪看着脚下崭新到有些不像是经历过许多岁月的法阵,那些储灵袋,那座供灵炉,那柄剑上的符篆印文。一件一件地打量。每一件都沾染着桂云扶的味道,不像是原本就属于这个秘境的东西。
    她问:“那你说秘境里封印着法器,是真的吗?”
    桂云扶道:“骗你的。我不知道里边是什么。”
    她道:“那刚才的那些全都是你为了得到所谓的凭证设好的戏码?早上你要我抱你上山,也是故意的?”
    “混元珠的瘴气如果在短时间内汲取过多,魔修魔族就会对它的气息极其迷恋。”桂云扶道:“我从前只是听说,原来是真的。”
    疾雪大概明白了。明白了他之前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主动。为什么能在那种情形下把传讯石精准无误地塞进她袖子里。也明白了他很久之前为什么特意提醒她要把剑带在身上。
    “那你现在得到了吗?凭证。”
    桂云扶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没说话。
    她忽然很想笑,可惜笑不出来:“你先我一步进入这个秘境,这么大费周章地布局,到头来就只是为了试探我到底会不会因为一个破珠子杀你?”
    “那是怎么,我至今为止的所有行为在你看来都是口蜜腹剑,另有所图?那你现在让这些玩意儿都停了下来,想必是已经得出让自己满意的结果了吧?“
    桂云扶看着她腰间的伤,难得滞迟了下:“这些东西的确受我操控。但我没想过要……”
    “够了。”疾雪透了口气,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
    他以往从来不会解释,现在这么解释倒真像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疾雪盯着他的眼睛不放:“我刚才是真的以为我会不小心杀了你。”
    “但搞了半天,只不过是在你精心布置的棋盘上自己吓自己。”
    桂云扶坐在那里,眼睛没看她,不知道在看哪里。要是再等一等,也许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些解释。但疾雪现在压根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她剑也不要了,秘境也懒得再理,转身就走。
    桂云扶在身后道:“你等等。”
    等个屁等。我生气了。
    反正桂云扶有这么多法器,这么多符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防身玩意儿,还需要她来保护吗?
    疾雪走了,步子很快,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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