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素鸢脸色微变。她悄悄拧了自己一把,才没让自己发作,而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本宫恭候!不过钮钴禄氏,你有本宫长命么?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
    “哈?”
    明椒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大的笑话,“长命?年素鸢,难道你不清楚,早年你喝下的安胎药,都带着累积的微毒?是了,你这么蠢,怎么可能会清楚?……啧啧,本宫不妨告诉你,这后宫之中,最最短命的人是你,然后是——皇后!”
    年素鸢骇然变色。
    什么?!
    “你……”
    “我?我怎么?”明椒冷笑,“我能弄死清宁、福宜,为何不能弄死福惠、福沛?哈,可笑你们一个两个地,都以为本宫最是纯良!年素鸢,本宫承认先前错看你了,你够聪明,够狠,也够能装!”
    年素鸢轻轻“呵”了一声:“你就这么笃定,皇后不知道你曾经做过的事儿?”
    “皇后?”明椒情绪激动,有些话不经大脑便说了出来,“她?她可比你还蠢!她既然妄图借我固宠,我便能借她上位!互利互惠,谁也没碍着谁!只不过她是嫡妻,又有嫡子,比你难对付一些……”
    年素鸢冷笑一声,趁机又推了一把:“哈,嫡子?你当我不知道,弘晖是怎么死的么?”
    “是啊,是我做的,怎么了?”明椒抬起头来,眼里带着令人心颤的狠戾,“阻我上位者,死!阻弘历登基者,死!”
    砰!
    大门被狠狠撞开,皇后冲了进来,照着明椒劈里啪啦地打了好几十个大耳刮子,直将她的脸打成了猪头。打完了,皇后颤抖着,指着明椒说道:“你、你、你……”
    明椒先是愕然,再是了然,最后呵呵哈哈地大笑:“年素鸢啊年素鸢,我果然还是太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与皇后勾心斗角,竟然还能将她引到这儿来!怎么,你与皇后联手了?骗谁呢!你以为,将她的仇恨引到我身上,你便能做中宫皇后么?休想!”
    哟。
    明椒果然拉得一手好仇恨。
    年素鸢瞥了皇后一眼,皇后气昏了头,果然已经转身朝她看来,目光如刀:“年贵妃,是这样么?”
    “好一招祸水东引。”年素鸢连眼皮也没抬。
    明椒愣了一下。
    年贵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镇定、这么难对付了?!难道是抄了大半年佛经的缘故?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皇后被气笑了。
    祸水东引,这不是宅斗宫斗惯用的招式么?
    好哇好哇,没想到她竟然养了一只白眼狼!无论年贵妃是否觊觎着中宫之位,眼前这贱婢夺去了弘晖的命,却是实打实的!
    这种人……这种人……即便千刀万剐、食肉寝皮,也是不为过的!
    皇后显然已经气疯了,神智也有些不清醒,只是一个劲儿地扇明椒的耳光。年素鸢好心地递了根鞭子过去,皇后顺手接过,对着明椒一阵狠抽。
    明椒抬头瞪年素鸢,一张脸肿得像猪头,只令人觉得心情舒畅。
    年素鸢示意嬷嬷们将她抓稳,好让皇后打个痛快。横竖下手的是皇后,与她没有半点干系。虽然她更想动手。
    [不急,不急,心急会坏大事。]年素鸢一直默念着这句话,慢慢地退了几步,任凭皇后发泄着怒火。
    明椒被打晕了过去。
    皇后火气正在上头,命人泼了一盆冷水,继续打。看她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时端庄持重的模样,只是一个悲愤到了极点的母亲而已!
    年素鸢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她不会让明椒这么容易死的。
    她会让她——生不如死。
    啪嗒!
    皇后身子一晃,鞭子掉落在地上,软软地向后跌倒。
    年素鸢扶着她,漠然吩咐道:“将这处收拾干净了,晚间本宫再过来。”
    ***
    皇后在翊坤宫晕倒了。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年素鸢即刻吩咐不准声张,悄悄从太医院叫了几个可靠的太医过来。
    太医给皇后诊了脉,只说皇后是气急攻心,需得好生将养。可是,皇后的身体似乎颇为羸弱,这回悲怒交加,将她体内的病根子一并发了出来,恐怕三两个月都不会好。
    年素鸢又让太医给自己诊了脉。
    太医的结论是,她似乎也带着这种病根。末了太医还劝道:“还请贵妃莫要轻易动怒,身子才是根本。”
    年素鸢唯一的念头就是,去给明椒灌上一整瓶鹤顶红!
    哦不,她不能冲动,她要让明椒生不如死呢,怎么能让她死得这么干脆利落?
    皇后醒了。
    只是,皇后的神智有些不清,只是呜呜地哭着,不住地唤着弘晖的名字。年素鸢劝了片刻,无果,便也不再劝。
    如玉端着药盏来了。
    皇后警惕地看着年素鸢,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
    年素鸢微微一笑:“倒了。”
    如玉愕然:“主子……”
    “皇后的汤药,应当由承乾宫的人来煎,本宫不该过问。皇后以为呢?”年素鸢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地笑。
    “年贵妃可是……飞扬跋扈。”
    “多谢皇后赞誉,臣妾从来都跋扈,否则也断不敢对皇后素来‘宠爱’的熹妃下手。”
    皇后沉默。
    良久之后,她才幽幽地说道:“来人,伺候本宫更衣,回宫!”
    执凤印(三)
    皇后走了。
    年素鸢又回了关押明椒的小黑屋,拾掇拾掇,也不捆着她,就让她趴在床上养伤。这几百下鞭伤、打伤,足够她将养两三个月的了。
    然后,她回到暖阁里,等胤禛。
    她知道胤禛一定会来的。
    年素鸢从午后一直坐到落日西斜,又坐到明烛高照,胤禛却始终不曾到翊坤宫来。她一度以为,自己又一次猜错了胤禛的心思,毕竟那位爷可是被康熙亲自下过“喜怒不定”的考语,做事几乎不能以常理衡量……
    啪、啪、啪!
    外间响起了静鞭的声音。
    原本昏昏沉沉的年素鸢登时精神一震:他终于来了!
    年素鸢领了宫人,在宫门处跪迎胤禛。
    胤禛的步子很急,将外头飘落的雪花带了几瓣进来,打在年素鸢脸上,冰冰的凉。
    “过来。”胤禛吩咐道。
    年素鸢朝宫人们使了眼色,示意她们不必跟来,才跟着胤禛到了暖阁里。
    “说罢。”胤禛在炕上一坐,神情有些严肃。
    年素鸢福了福身,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胤禛肯定已经去过承乾宫了,皇后多半已经跟他说过事情的经过。她最好的做法就是,实话实说。
    胤禛听罢,点点头,“嗯”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
    年素鸢垂手立在一旁,并不着急。胤禛没有发怒,就意味着他并不打算找她的麻烦。只不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皇上,已有一年了。”距离她重生,已经整整一年了。
    “为何不同朕说?”胤禛猛地拔高了声调。
    “臣妾并无证据。”
    “你也可以同今日一般,逼迫熹妃……钮钴禄氏道出一切!”
    “皇上,当日熹妃身处高位,又远在东宫,臣妾如何能够逼问于她?”年素鸢决定撒个小谎,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更真实一些,“臣妾也是等她来了翊坤宫之后,几经逼问,才肯定了这件事情!”
    她的情绪似乎颇为激动,已经隐隐带了几分哭音。
    胤禛站了起来,靠近她,将她圈在自己的身体与书桌之间,低声说道:“你可以先同朕说的,朕会彻查。”
    “臣妾方才说过……”
    “朕会彻查。”胤禛重复。
    ——彻查?彻查了又如何?当时弘历是你最宠爱的孩子,当时福惠还不会说话!即便你查出了真相,焉知你会不会为了保住那“唯一成材”的孩子,放弃了我,还有我们已经死去的孩子!
    年素鸢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应生生咽了回去。只不过,她的眼神已泄露了她的情绪,哀痛,却恐惧。
    胤禛盯着她看了半晌,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信朕。”
    他用的是肯定句。
    年素鸢沉默不语。
    “年妃……”胤禛的声音很低,萦绕在耳旁,带着丝丝的阴冷,“你——不信朕?嗯?”
    年素鸢微不可闻地笑了:“并非是不信,而是臣妾知道,皇上心中从来只有江山,没有美人。”
    因为他心中只有江山,所以他随时可以为了江山而放弃美人。
    也因此,可以为了江山的继承人而……
    胤禛抬起手,顺着年素鸢的鬓边滑落,极轻,也极冷。他的手渐渐滑到了她脆弱的咽喉上,似乎只要稍稍用劲,便可以掐断她的脖子。
    “你在撒谎。年妃,你在撒谎。”
    “那日在延禧宫,你是故意将钮钴禄氏带回来的。不是为了带回来逼问真相,因为你早就知道这些旧事,你很肯定。朕记得,圩兰盆节过后,你突然‘染上疯病,胡言乱语’,对熹妃避之不及。早在那时,你便已经知道了。”
    “你——不信朕。”
    年素鸢闭了闭眼,狠狠心,说道:“纵使皇上今日亲手杀了臣妾,臣妾也依旧要说,皇上心中只有江山,没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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