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侯府
    徐氏站在翁老夫人所住的松鹤堂外,唐妈妈立在身后,双手端着海棠花色红漆盘,漆盘上放着一对白玉观音。
    这座观音最妙之处在于,因玉在千年寒冰中取得,因此遇热便有白烟氤氲,仿佛仙气缭绕。
    这是徐氏珍爱之物,她出嫁时,最贵重的一件陪嫁,因此视若珍宝。如今特地开箱拿出,也是为了儿子的婚事。
    这桩婚事是翁老夫人提出的,现在退婚,肯定也要她老人家退。
    听得丫鬟传唤,徐氏拢了拢衣襟,方才拾阶而上。
    进来内室,翁老夫人才刚起身,她看着徐氏进来,似乎有所感道:“你这么一大早来,肯定有事。”
    二人婆媳多年,互相都有了解。
    礼下于人,必有求之。
    这个儿媳妇一般这么郑重的送礼,就是有事。
    徐氏跪下道:“儿媳是为了惟钧的婚事而来,还请老太太帮忙。”
    一听说是惟钧的婚事,翁老夫人还放松了:“简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嫁过来了,你放心,我会跟侯爷说,让他们住正院。”
    反正方惟昌大房也不成了,老二流放,老三是更不行了,风流花心,你让他去青楼可以,让他办事,还要看他心情。
    惟彦倒是不错,可惜他一心走仕途。
    徐氏却左右看了一眼,翁老夫人皱眉,难不成不是?她把下人打发了,才问徐氏:“到底是何事?”
    “儿媳想说,这桩婚事能不能取消,听说简家不太成了,若是牵连到咱们家可如何是好?惟钧也不能娶个犯官之女啊!”
    “什么?”
    翁老夫人是享福人,又因为前面病了一场,大家都不会把外面的事情告诉她老人家,因此,翁老夫人并不知晓这些。
    她不可置信道:“简家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不太可能吧?”
    徐氏摇头,“年前参奏简大人的奏折已经是堆积如山,简大人闭门反省,听说皇上还大发雷霆,简夫人四处找门路,张相已经被训斥一回了,也被言官弹劾。”
    翁老夫人神色一松:“这也没什么,这些文官起起落落的——”
    “不,御史台的严大人已经开始接连参奏了。惟彦说怕是无力回天了。”
    一听说是方惟彦说的,翁老夫人急了,因为方惟彦很少虚言,他说不好,肯定不会好。
    但翁老夫人想起简夫人,不免道:“既然如此就更要娶凝初入门了,这样也显得咱们有情有义。”
    如果和简家闹翻,她手里十几处铺子还是简夫人在打理,那简夫人肯定收回去。
    徐氏咬牙,这个老虔婆从来都只顾自己。
    但她绝不会屈服,她绝不会容许儿子娶一个犯官后代。
    第99章 (二更)
    “老太太,若简家不出事,我就是捏着鼻子也会同意,如今简家的事情牵连甚广,我知晓您是好心肠,但世上谁愿意做坏人,我不过是为了侯府罢了。”徐氏苦苦哀求。
    “惟钧的婚事是小,就怕牵连到侯府啊。”
    翁老夫人垂眸:“那侯爷是怎么说的呢?”
    这就掐住徐氏的命脉了,别看女人们成日斗来斗去,什么婆媳不和,妯娌不睦,实际上还是要看东安侯的脸色,看东安侯是怎么预判的。
    徐氏道:“侯爷说要看惟钧的意思,惟钧和我……自然是同一条心。”
    哼,看儿媳妇这犹疑的样子就知道惟钧恐怕还不知道,翁老夫人也是人老成精,当年能跟世子方惟昌找到申氏,若非是方惟时自曝其短,现下方惟昌的世子还当的好好的。
    她道:“既然如此,就让惟钧过来吧,侯爷说的对,既然是他的媳妇,咱们总该问问他才是。”
    看徐氏的长子方惟彦对阮氏多疼宠啊,简凝初相貌极好,容貌举止性情更是无一不出挑,甚至比那阮氏还更胜一筹。
    男人心里有了女人,就是亲娘也会放到一边去。
    “好啊。”徐氏心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方惟钧,他肯定会明白我这份苦心的,小儿子和自己向来都是一条心,她可一点都不担心。
    很快,方惟钧被喊了来,他去年中武举还差点,毕竟是半路出家的,还要苦练几年,因此并不敢放松,不曾想老太太和太太让他过去。
    方惟钧问传话的婢子:“老太太和太太传我过去作甚?”
    那婢子摇头:“奴婢不知道。”
    平日里下人们还是很给方惟钧面子的,毕竟他是徐氏嫡子,又被侯爷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而且传说中最有可能继承爵位的。
    因此有什么,大家都会告诉他,让他做个准备。
    但若不告诉他,那必定是真有什么大事,故而,不愿意露出口风,方惟钧紧锁眉头,一会儿又眼眸灿若星子,就仿佛平日一样。
    徐氏相貌极好,以至于方惟彦和方惟钧都是府里有名的俏郎君,方惟钧就不必说了,翩翩贵公子,身上还带着读书人的儒雅,方惟钧因为习武,身强体壮,更是有勋贵世家子弟的样子,他又没有方惟彦那么正经,有时候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相貌看起来坏坏的样子,很能吸引女人。
    每次一笑,都会惹得女人们面红耳赤。
    到了松鹤堂后,方惟钧掀开下摆,跪在蒲团上行礼如仪。
    他动作如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翁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好孩子,快来这里我看看。许久不见你了,听你娘说你习武很是认真,你父亲也在我这里夸你,说诸子之中你最肖他。”
    方惟钧听了很是高兴,徐氏却察觉不妙。
    孩子是很需要认同的,尤其是方惟钧这样不太受重视的孩子,他虽然是嫡出,但不像方惟昌虽然庶出,但是是世子,因为常年被庶出的打压,还不得不去从文。
    同样境遇的人,还有方惟彦。
    方惟彦也是如此,可方惟彦从小就安静聪慧,尤其是他很小就被称为神童,因此无人敢小觑他,况且他向来有见地,料事如神,人品贵重,侯爷对方惟彦更加看重。
    以至于方惟钧的地位很是尴尬,爹爹不疼,娘更疼大哥。
    饶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因为听到别人夸她,都很高兴。
    尤其是东安侯夸他,那他就更高兴了。
    翁老夫人接下来道:“日后,等简家大姐儿进门,我只盼着祖母能看到你的孩子。”
    这话让方惟钧有些害羞。
    徐氏却道:“老太太,您可不能如此啊,简家要出事儿,您还要惟钧娶她,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惟钧娶个犯妇。我们惟昌可怎么办呢?”
    就是冒着得罪翁老夫人的风险,徐氏也要把话说出来。
    方惟钧看向徐氏:“娘,您在说什么?”
    “你娘是气的口不择言了,不过是简家被几个人参了,她就这般。你是大人了,可不能长于妇人之手,若现下失信于人,大丈夫如何立世呢。旁人只会说你是背信弃义,若背负这样的名声,你父亲又会如何看你。”翁老夫人不疾不徐道。
    这话很是诛心,而且是在误导。
    徐氏忍不住扶额,翁老夫人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诛心之论。
    本来东安侯最认可方惟彦,但方惟彦自愿把爵位让给弟弟,多少不怀好意的人在暗讽方惟钧捡漏,方惟钧就更想要证明自己。
    尤其是年轻人,都崇尚梁山泊的意气,哪能容许别人说这个。
    方惟钧立马道:“祖母放心,我肯定会娶简姑娘顺利进门的。”
    “好,你记得这句话就好。”翁老夫人高兴着。
    她又对徐氏道:“看,这下你好和侯爷交差了吧。”
    徐氏灰头土脸的从松鹤堂出来,方惟钧还不明所以,她气不过,直接掴了儿子一巴掌:“蠢材,但凡你有你哥哥一分的聪慧,也不止于此。”
    方惟钧被打蒙了,“太太,您打我做什么?”
    “牛乳好喝吗?”方惟彦问蜜娘。
    蜜娘摇头:“不吃,你说怎么这么奇怪呢,那牛乳糕倒是挺好吃的,可牛乳总觉得吃的难受,可是要放点冰块在里边就好吃了。”
    方惟彦没好气道:“你想吃冰的那是没门儿,上次羡哥儿出来的那么快,就是你吃的冰的事情,因了这个,太太还骂我。”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羡哥儿吃着米糊,他现在已经开始吃辅食了,蜜娘和方惟彦自诩新爹娘,和老人的带法不同。
    蜜娘吃的时候,也看着儿子在乳母照料下砸吧着嘴,心里暗自点头,俗话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话真是没错。
    用完饭,方惟彦去了书房,他一去书房就听说方惟钧找他。
    “让他进来吧。”
    不时,方惟钧捂着脸进来,脸上还有一个大的巴掌印。
    方惟彦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都是被娘打的。”
    “娘怎么会打你?”
    他们兄弟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过徐氏打人。
    因为是续弦,徐氏在这个家里也算是忍气吞声,时常都是忍常人之不能忍。因为看重长子,对蜜娘都很好,不送妾侍,关怀备至,常常拿私房钱给儿媳妇,处处关照,比许多做亲娘的都还好。
    倒不是徐氏真的就完全体谅,而是她知道倚重长子,对儿子好,所以才对儿媳妇好。
    能让徐氏打人,肯定是他做了什么。
    方惟彦狐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方惟钧一脸委屈:“今日我原本练功练的好好儿的,被祖母和母亲喊了过去,说什么简家被人参了,我肯定不能因为简家被参就退婚啊。这样爹爹肯定也会看不起我。”
    “见别人不好就落井下石,此非君子之为,将来别人怎么看我呢?”
    方惟彦拧眉,难怪徐氏生气,怕是翁老夫人让方惟钧去就是因为这。
    方惟彦淡淡的道:“那你要娶犯妇为妻吗?你如此心慈手软,怎么坐稳这个位置。这个侯府要的是当家人,是为全府考虑的人,不是要儒生。”
    “哥哥……”方惟钧从未想过仁义礼智信的哥哥会说这样的话。
    在他的心里,哥哥一直都是擅长忍让,很是宽容,上次放了方芙蓉一马,还被母亲私下说他太心慈手软了。
    可这样的哥哥怎么会如此呢?
    方惟彦对他道:“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你去问问你嫂子。我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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