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你遇到了流寇死了,二哥既好了,怎么不回王府啊?”
    赵寒衣摇头苦笑,他哪里敢回王府。
    他在猜到沈观鱼和皇帝有不寻常的时候,立刻就跑出了城逃命去了,谁料皇帝如此及时就派人截杀,他掉下悬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若是还在京城露面,只怕第一个到地府去等着赵复安和齐王妃。
    他一路带着伤,苟延残喘着摸到了朱澜翠娘家在城外的别庄,这些日子一直在别庄里养病,到近日才好了一些,齐王府发生的这些大事他自然有所耳闻。
    齐王府一个接一个地死人,赵衣寒深知都是谁的手笔,他沦落至此,也定不会让这对奸夫□□好过。
    但自己根本不能露面,这便想到了她还有这个天真莽撞的妹妹,于是派人在齐王府外盯着,直到今日才终于等到她出门,赶紧找了过来。
    听到赵飞月说起流寇,赵衣寒嗤笑一声,说道:“我遇到的大概不是流寇,而是宫里派来的人。”
    说罢,便将当日的前因后果,略去一些细枝末节后跟赵飞月说了起来,甚至是赵复安会去南疆,还死在了那里,流言遍京城,也难说不是他们的手笔。
    一席话毕,赵飞月久久不能回神,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王府竟这般风雨飘摇。
    怪不得祖父死时,沈观鱼在府中飞扬跋扈的,谁都不敢管,原来早早就搭上了皇帝,还一起联合害了她两个哥哥。
    想起赵复安连死后的名声都臭了,母妃疯魔得纵火自焚,还有自己这些日子的苦楚,她几算得上家破人亡。
    追根究底都是沈观鱼和奸夫导致的,赵飞月眼中慢慢凝聚了恨意。
    “二哥,我要那个贱人去死!”
    赵衣寒见她不出自己所料地将矛头指向了沈观鱼,心中总算满意。
    他这几个月来躺在床榻上形同废人,心里无时无刻不想报仇,但阎罗殿里走一遭,他惜命得很,现在赵飞月最好闹个天翻地覆,让那对狗男女声名狼藉。
    “妹妹,沈氏如今消失,只怕是躲进宫里去了,咱们无凭无据,要如何证明就是皇帝和沈氏有染,才害死了大哥?”
    赵飞月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一言不发,她要想想对策。
    城北离皇宫不过一条街,占地极广的公主府大门口,徐脂慧在马车上端坐等待。
    进去通传的婢女终于又出来了,略带歉意地行礼道:“周夫人,殿下说了谁都不见。”
    徐脂慧心知长公主气性大,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好了,无奈之下只能托婢女给长公主递句话。
    她凑到婢女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音刚落,就见公主府的偏门打开了。
    那些长公主平日里钟爱的,身穿轻纱罗衫的面首们迎着秋风,一个个从府内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徐脂慧问婢女。
    婢女叹了口气,悄悄说:“夫人可别往外说,因居翮山的事,陛下传了口谕将府里这些都遣散了,还禁足了三个月……”
    怪不得莲钰这么生气,徐脂慧捂住了心口,不过这么大阵仗,就是不往外说别人也知道了。
    她随意瞟了一眼,都是些柔弱鲜嫩的少年,又想到白徽那英俊挺拔的模样,长公主这口味是完全被扭转了呀。
    看了一眼便收起了目光,徐脂慧吩咐马夫转道回府,转弯的时候正巧遇见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徐脂慧从车帘里看不到徽制,但看样子马车是停在公主府门口。
    “停下。”徐脂慧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门前长街的转角处,徐脂慧抠着墙眯着眼望向那朱红大门,马车下来的人竟是文妙璃,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文妙璃请了还未进去的婢女进去通传,不同的是她没被拒之门外,反而是进去了,徐脂慧见着,心里跟火烧似的。
    长公主睡了人家未婚夫君,被陛下罚了,文妙璃这个大家闺秀竟然找过来了,所为何事,莫非是来立威的?
    可恶!这么刺激的场面她却不能亲眼见到,失了好大一个乐子。
    徐脂慧咬了咬牙,终究只能带着瓜吃一半的遗憾回去了。
    长公主莲钰同样闷闷不乐,听到婢女说徐脂慧来了,往常扬起笑脸让人快请的模样消失不见,她从珠帘里砸了个白夜玛瑙盏出去:“让她滚!”
    生过气,又凄风苦雨地倚着云阁的栏杆,低头看向门口那排成一线,慢慢消失在公主府门口的面首们。
    赵究竟然为了这样一件小事罚没了她这么多的消遣,男人便还罢了,再找就是,偏还关她三个月,想想就觉得寂寞难受。
    “殿下,文家姑娘求见。”
    出去通传的丫鬟回来说了另一件事,长公主这回不砸杯子了,猛地扭过头来,有些迟疑,文妙璃找她做什么?
    长公主倒不怕文妙璃能把她怎么样,总归她和白徽各打五十大板的事,文妙璃更不会在未成亲的时候亲自管教起白徽的风流事来。
    可笑的闺誉啊,家族啊,就是能将这种世家小姐一辈子绑得死死的,没有例外。
    “让她进来吧。”莲钰扶了扶卧坐时微微歪斜的凤钗。
    婢女又说了一句:“对了殿下,周夫人还有句话让奴婢带给您,她说白徽心有所属又兼陛下赐婚,不是个安分的,更非良人,伏乞殿下莫要沾惹得好。”
    哼!这个徐脂慧,现在知道讨好她来了,可惜白徽早就坦白过了,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无关半点男女之情。
    莲钰长呆望着桌上的洒金三足莲花夔耳香炉飘出的袅袅轻烟,懒洋洋道:“本宫知道了。”
    很快,文妙璃就出现在了云阁之中,她是太后的侄女,京中饮宴二人已见过多回,是以并不陌生。
    莲钰看着这位白徽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娟好静秀,家世清贵,哪家不想求娶这样贞静大方的小姐做当家主母。
    她满脸的不高兴道:“本宫这一屋子的面首因为得罪你没了,可高兴?”
    文妙璃面对上位者的刁难落落大方,说道:“长公主被关三个月非妙璃所愿,这不过是文家和太后为了脸面,才告知了陛下。”
    莲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位小姐还真是难以想象的宽和大度,若为了名声如此,那还真是挺累的。
    “那既与文小姐无关,文家小姐不在家中待嫁,来寻本宫做什么?”
    文妙璃不见她请,自寻了绣墩坐下,施施然道:“因我昨日去问白徽,问他往后可还会来寻你。”
    莲钰眼神又一瞬看向她,又垂下眼去,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对你有所求,还会来找你。”
    文妙璃将长公主那点子费劲隐藏的情愫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虽能猜到这个答案,知道白徽图什么,但听到他会来找自己,长公主心里难免平静不下来。
    她眸光蠢动地盯着文妙璃:“那文小姐预备如何,求皇帝退婚?”
    “不,我注定是白家夫人,”文妙璃客气地笑着,心满意足地欣赏莲钰沉下来的面色,才接着说:
    “但我同他说了,往后想来便来,只是这京中人多口杂,不如借口邀我一道出游,到时再悄悄到长公主府中。”
    莲钰有些震惊地看向她,谁家小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文妙璃岂止是出乎意料。
    “你这么做,求的是什么?”
    文妙璃不在乎道:“男人都一样,白家是太后能为我择的最好的人家了,我只要坐稳正妻的位置不丢文家的脸面就是,他年轻有为,往后前程不可限量,不能被一桩艳闻耽误了仕途,偏白徽不懂遮掩这些,只好我来费这个心了,今日来寻公主只是想往后咱们能有个默契。”
    莲钰因她这话眼中绽出奇异的神采,说不清是佩服还是失望。
    她却并没有立刻说什么,文妙璃也是当真奇也怪哉,哪个未出阁的小姐不盼着夫君眼中只有自己一人,她却早早看破了,不为感情所左右,只在乎利益。
    这样的女人……现在说的话是真心还是算计呢。
    莲钰只想占好处,可不想被她算计了,默默想了一会儿,索性同她坦白说了:“你可知白徽为何坚持要来找本宫?”
    文妙璃说道:“白徽生性风流浪荡,长公主又貌若琼华,他自然想沾惹一二。”
    莲钰掌握了一次主动,说道:“错了,他找上本宫是想借势,为了寻自己真心所爱之人,白徽觉得他的心上人在陛下身边藏着了,文小姐,你若是真在意白徽的前程,就该去劝劝他别捋虎须。”
    赵究身边藏了白徽的心上人?这消息听着还真是新鲜。
    “原来如此,那他就是还未找着?”
    不然也不会坚持来见长公主,文妙璃忽然真的想求皇帝把这婚退了,白徽打女人的注意打到赵究面前去了,任他再前程似锦,事发了也是掉脑袋的事。
    但文妙璃这一问,长公主也有些奇怪。
    按理说那夜她都进帐看了,白徽也在帐外看清了说没有,疑心该消了,往后不会再同她有牵扯。
    偏他反倒更加笃定了,仍想借她的之手窥伺内宫……
    经文妙璃这么一引导,莲钰发觉自己应是被白徽骗了,他当晚一定是看到那个女人,甚至于皇帝勃然震怒地两次出去找,找的也不是刺客。
    文妙璃眼见着她变了眼色,就知道其中有猫腻。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没了继续谈天的心思,文妙璃草草说了几句就告别了。
    文妙璃回去一路可说是心神不宁,白徽沾惹长公主,这是各自情愿没什么好说的,陛下也懒得插手这种风流韵事。
    但他要是浪到招惹陛下的女人,被陛下发觉了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自己得早点弄清楚,到时候嫁了就真的趟进这浑水里出不来。
    回到家中,文夫人就匆匆唤了她来,“哎呦,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成天往外跑。”
    文妙璃道:“女儿只是去见白家公子罢了,母亲找我有何事?”这未婚男女私下见一见,也不是什么大事。
    文夫人笑着说道:“太后请你协办宫中的中秋夜宴,陛下也首肯了,这可真是对文家看重了。”
    文妙璃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自然知道此举何意。
    文夫人抢着就先说了:“太后到底是心疼你的,只要你帮着办好了这次中秋夜宴,往后谁不得赞一句贤惠佳妇,到时嫁到白家也有脸面。”
    “女儿年纪尚小,中秋夜宴又是这么大的事……”
    “只是从旁协助罢了,有太后和礼部、光禄寺在前边,左右没你多大事,但为了文家的脸面,你得警醒着点,幸而如今宫中清净,你又担的是游园的小事,只需注意别闹出什么危险不得体的玩乐就好了……”
    文夫人絮絮叨叨地嘱咐,根本不管她想不想接这个担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她女儿是说什么都得上的。
    文妙璃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也就默默地听着了,至于白徽有问题这件事,只能跟文太后说。
    转天就见宫见了太后,她虽托老迈,但也是重视此事的,一大清早的就见过礼部和光禄寺的官员,又对着宴上的定窑碟盏不甚满意,嫌礼部挑的素净,定下了钧窑的青瓷。
    文妙璃一进慈宁宫,就见文太后端着一套均瑶的霁青紫斑碗碟细看,那瓷器颜色犹如幽蓝月色一般,清冷高雅,极为好看。
    “给姑母请安。”她行礼柔声说道。
    “妙璃,你也来看看,这钧窑的瓷器如何?”
    文妙璃上前接过,夸道:“着色精妙,胎质入手温润,放在那黑褐的宴桌上,既稳重又不老气,挑得实在是妙极。”
    文太后欣慰点头,“你是极好的,哀家让皇帝同意由你协办,果然没有挑错人。”
    文妙璃想起了那日在公主府听闻的事,面色浮现出几分挣扎,她轻轻将碗碟放下,试探着问道:“姑母,若是妙璃不想嫁入白家……”
    “你不想嫁给白徽可是因为他那些个浪荡事?”
    文太后瞧着御膳房送来的菜单子,闻言抢断了她的话,抬眸的眼中犀利“入不了后宫,白家是你最后的去处。”
    “最好的……去处?”文妙璃清婉的脸上有些茫然。
    “不错,不管你嫁给谁,男人永远断不了那档子事,或早或晚罢了,但白徽是最适合你的,年纪轻轻做到指挥使,往后还能往上,白家在江南也算雄踞,哪方面来说文家出这一个女儿都是不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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