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夫君
    白徽见她要抢回去, 忙拿高了那画。
    他反手将文妙璃抱在了怀里,哄道:“好人!我的好人,我知道你是最有善心不过的, 这才多问了一句。”
    文妙璃挣脱不开他的桎梏,眼泪直接掉了下来:“文家再是罚你, 我嫁你这件事都是板上钉钉了,往后既然指望着你活着,我又能怎么办, 你让我怎么办?”
    一席话说下来, 白徽都要心疼了,说道:“你且安心,往后必不会委屈了你。”说罢抬手粗鲁地擦起了她的眼泪。
    文妙璃被他粗鲁地擦掉眼泪,人又在他怀里,不禁有些脸红, 说道:“你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
    “自然……”白徽见她模样羞怯,猜想这未婚妻并非对他无意。
    这不过是寻常女子都有的心思罢了,一旦被指给哪个人, 全副心神就会不自觉地系到那个人的身上。
    见女子容貌温婉清丽,白徽心情甚好, 低头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 “现在好好同我说说, 沈观鱼为何求我带她离宫?”
    文妙璃可没编到这儿, 她摇头道:
    “这事儿我如何得知,总之她这样的身份, 靠着陛下的权势只能好过一时, 往后陛下六宫齐备, 哪里还有她的名姓, 想来她也是知道的。”
    说话间完全把赵究在修月馥殿的消息掩藏了下去,如今她就是要让白徽上钩,之后就算沈观鱼真封了妃她也有其他话骗过去。
    原来是把他当救命稻草了,白徽心中有些自得,不过想带走赵究身边的人可说是难如登天,除非是皇帝厌弃遣她出宫。
    白徽将怀中娇软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一点,低声问道:“往后可否辛苦夫人,将宫中的消息传递一二?”
    文妙璃心中厌恶,但也不能一口答应:“你不是有长公主了吗,还要我做什么?”
    “长公主哪里像你,她可不算自己人,只能问点消息罢了,这种冲撞陛下的事她怎么会帮我呢,你才是我正经要迎娶的夫人,夫君好了,才能好好伺候夫人嘛。”
    白徽说着好话哄她,甚至想将人抱到床上体贴一二。
    最后文妙璃当然是挡住了他的动作,借口还未成亲不可逾礼,又说了几句含混不明的话,让白徽更以为她暗地里早已心悦于他,才会愿意为他传话,到底没能把这妍丽佳人哄到床上去,但也得了她的应诺。
    文妙璃含酸带醋地说道:“沈观鱼不过是把你当救命稻草罢了,都历了两个男人了,为何你还如此痴心不改?”
    “我就是喜欢她看不上我的那股劲儿,不把心心念念的女人弄服帖了,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说来说去这男人就是犯贱呗,文妙璃佯装生气地从他怀里起来,说道:“她心里还未必有你呢,这一遭是找你了,下一遭找哪个内侍阁臣不必你有办法?”
    白徽不要脸得很:“所以才请你带话给她,就说我会想办法帮她的,让她尽力别引起赵究注意就是。”
    文妙璃面容上尽是失落,终究是答应了,白徽为了安抚她又说了一筐好话,还亲了她几口。
    目送袅袅婷婷的身影走了出去,白徽敞着衣衫哼起了小调往后边的床上一倒,将那画像举到眼前欣赏。
    大概是赵究给她画的,白徽不懂这笔法是否精妙,但画中人仙姿玉貌,纤秾合度,和当年一般无二。
    她身姿慵懒地伏在迎枕上翻看着一本书,只是眉间有淡淡愁态,不知为何。
    白徽想起那些梦中沈观鱼妖娆的影子,身子有些火热起来,但终究没有做什么。
    将画反复仔细地看,直到心满意足了,才将画小心卷好找出一个长匣子放了进去,藏在枕下。
    文妙璃离了白徽,那些委屈含酸的神色俱都消失不见,眼神淡漠得像灰烬冷却后化成的白霜,毫无生机活力。
    她一边理着衣衫,一边跨出了值房的门,丫鬟早在外头候着,跟她一道避着人往兵马司门口走。
    狭窄的一道长廊往前走,迎面就走来了一个人,看那衣裳形制,和白徽是平级,也是一位指挥使。
    文妙璃略瞥了一眼又垂下眸子,迎面这位指挥使的身材高大,体格匀称,端正的脸庞上线条分明,有着刀削斧劈般的硬朗之色。
    这京城里的几个指挥使不说见过,但年纪特征都有所耳闻,眼前这个大概就是和白徽同在端午之变中,从地方提上来的指挥使,似乎是叫成庅,不似白徽是官家之后,家中实是贫民出身,在京中显得不起眼。
    文妙璃要算计人,自然将兵马司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这成庅和白徽的性子南辕北辙,是个一板一眼,洁身自好的人。
    正想着,文妙璃已与他错身而过了,然而不知是谁走歪了道,文妙璃被高大的男人撞得往一边倒去。
    成庅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文妙璃拉住,娇贵的小姐身子轻盈,惊呼一声又被巨大的力道带得扑到了他身上,暗香满怀,甚至她唇上的口脂还蹭到了成庅的衣襟上。
    文妙璃似是有些晕,手无力地扶着他的胸口,抱怨道:“你这人是怎么走路的?”
    成庅并未多说什么,抓着文妙璃的肩膀将她拉出怀抱,退后一步,对着文妙璃抱了拳说了句“失礼”,随即快步转身离去了。
    “小姐……”
    “意外罢了。”文妙璃止住了丫鬟要说的话,回首看了一眼,男子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成庅吗,果然很沉默……”
    她头一回勾引人,技巧实在是有些生疏,慢慢来,不着急。
    赵究一连为着西南军报之事忙乎了好几日,哪里毗邻南疆,被南疆的动乱带得不稳定起来,一群内阁大臣在御书房里就说了好几天,最终是敲定了人选。
    之后又见了钦天监,知道今年天气有异,当早做准备才是,不过赵究更在意的是有人会拿雪灾做文章,将沈观鱼的存在说成是皇室无德,老天降下惩罚。
    赵究未雨绸缪,雪灾既然可能出现,刀就在那里,当然要率先抢过来,捅到敌人的心脏去。
    申敛查那个将沈观鱼带走的少年,已经有了些眉目,正在殿外候着。
    “陛下,那少年来自南疆最大的寨子,名叫尤穹,生下来就被亲娘抛弃了,也就是当年沈家失踪的、析春的娘亲,就线索来看应是尤穹的师父尤络将人带走了,且已经被炼了蛊。
    如今那寨子和南疆王有分歧,才引起了南疆的动乱,尤络在南疆坐镇,现在将徒弟派了出来,就是为了带尤穹同母异父的妹妹回去,用她的一身血肉接着练蛊。”
    凭锦衣卫的本事,查起这种并未刻意遮掩的事情来并不难,不过让人想不到的是尤穹会认错了人。
    赵究听罢沉吟半晌,说道:“尤穹没抓到人就还会在京城待着,赶紧把他抓到杀了,一了百了。”
    “是。”
    打下了早朝他就待在了御书房中,见了一拨又一拨的人,等再出来已是午后了。
    “她在何处?”赵究习惯性地问起沈观鱼的去向。
    康业答道:“今早听宫人来秉,说是又去了溅玉斋闲坐。”
    “将午膳摆在溅玉斋吧。”虽然猜到她只怕已经用了,赵究还想让沈观鱼陪着。
    然而到了溅玉斋却只见四处空荡无人,康业面上浮现一丝窘迫,赶紧吩咐宫人:“都去找找,沈娘子是去什么地方了?”
    正坐着,宫人就来报,说沈观鱼竟是扛了把锄头,在朱阁后头无人打理的地方辟了一块儿地,似乎是要种些什么。
    赵究有些讶异,沈观鱼这几日看完《齐民要术》,竟然生了务农的心思不成,她旧日惯坐的地方还落了半册《齐民要术》呢。
    将书拿上,赵究饶有兴致地过去找她,已经快到中秋了,不用看书他都知道,这时候正适合种秋菜。
    朱阁本就偏远,沈观鱼住进来后,阁前倒是有人多加打理,但后边因为看不见,就由着那些花木野蛮生长,倒是另有一番野趣。
    但现在秋天到了,再野蛮也凋败了许多,高大树木叶子纷纷扬扬地掉,沈观鱼照书上说的,把这些都当肥料了,扫到一边去,又扯了些草根,黝黑的土壤就露了出来。
    她不让人帮手,自己拿着铁锹费力地开拓,夏昀就守在一旁看她费劲地忙碌。
    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沈观鱼转头见赵究来了,喊了一声:“陛下。”
    她起身朝赵究走来,夏昀跟着赵究身后的人全都退下了,沈观鱼问道:“可是才出了御书房?”
    “嗯,有些事忙。”赵究轩昂的身影笼住沈观鱼,理了理她因为劳作有些凌乱的鬓发。
    “可用膳了不曾?”
    赵究摇了摇头。
    沈观鱼便将沾土的手背到后面去,朝他扭了扭自己的腰,赵究被她的动作弄笑了,大掌抚上那一把纤腰揉了揉,凑近欣欣然问她:“这是何意?”
    见他想歪了,沈观鱼拿额头轻撞了他肩膀,说道:“我手脏,你把我腰上的荷包打开。”
    赵究依沈观鱼所说掏她腰上的荷包,就见里头是干净的棉布,棉布里包了两块豌豆黄,气息香甜。
    以为是她手脏又想吃,赵究喂到她的嘴边去,沈观鱼歪开了头:“这是我预备午后吃的,陛下不是没吃午饭吗,先垫一点吧。”
    赵究这才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沈观鱼带着些期盼问他:“好吃吗?”
    “好吃,”赵究拉过她坐在一旁清理干净的石凳上,将另一块喂她嘴里,等两个人都吃完了,才问她:“怎么想着当起小农妇来了?”
    “我看书都看倦了,就想着不如种点草,每天来浇浇水,看它长高了多少,也蛮有趣的。”
    赵究看向那开垦得乱七八糟的一小块地,锄头歪倒,旁边还放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的大概是种子。
    问她:“那你预备种些什么?”
    沈观鱼显然预备得十分充足,自信说道:“书上说,秋天种萝卜、茼蒿、豌豆苗都可以,我打算都种一点看看。”
    赵究拍拍手起身,拉过锄头说道:“那朕帮你种。”
    沈观鱼心底傲气起来了,说道:“谁要你帮,不如咱们比试一下,这边你的,这边我的,若是我种得比你好……”
    “如何?”
    “那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若是朕比较厉害呢?”
    “你说呗。”
    赵究凑到她耳畔说了一句,沈观鱼“啊”地捂住了耳朵:“不要!”
    “就答应朕一次嘛,”赵究低着声音祈求,还不嫌弃地拉着她的手晃悠,“朕还不一定能赢呢。”
    “行……吧。”
    沈观鱼犹豫了好久终于点头,她好歹是看书了呢,一切知识都已通达于心,赵究他一定比不过自己。
    得了准信,赵究眼里聚着光彩,让人有寻了一把锄头来,沈观鱼也踌躇满志地把起自己的小锄头。
    半个时辰后,沈观鱼不顾泥土脏了衣裙,歪在自己开拓了浅浅的地垄上,气虚地问道:“陛下,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对面的赵究将种子和细土混匀实,撒在了表面,又轻轻沟底覆盖,从开垦、松土、种植一堆事做下来行云流水,分外轻松。
    他汗都不见一滴,说道:“朕幼时为了几口饭,就跟着庄户人做这些,到了收获的季节,收割粮食、打粒、晾晒那才是跟老天爷抢时间,那时候正是累呢。”
    对啊,她怎么忘了,江究是苦过来的。
    时间过得太久了,沈观鱼几乎要记不起赵究的出身了,隐约记得他的外祖父家是江南的小官,母亲因为未婚生子,后又嫁给了一个夫子。
    作为江究活着的时候,沈观鱼见他,不是帮白徽舞弊为了挣吃饭的银子,就是在雨中采摘草药打算拿去卖,也是为了一口饭吃。
    她怎么就忘了呢,赵究是从小苦到大的孩子,在所有能看到他的所有时候,都是孤单一个人,为着自己的生计奔走。
    “怎么了?”赵究见她的眼神不对,明澈的眼睛不知怎的挂上了一圈浅浅的红。
    以为她是输了才害怕兑现赌注,赵究忙过来扶起她:“好了好了,先前的打赌不算数,不哭了好不好?”
    “嗯……?嗯!”歪打正着的沈观鱼红红的眼圈立即消了下去,猛点头,她也确实不想伺候赵究那事儿。
    说罢也不嫌自己脏,直接圈着赵究的腰,跳起来亲了他的脸侧啄一下,又缩进他怀里躲着去。
    赵究竟被小娘子猝不及防轻薄了一下,紧接着沈观鱼的脸跟粘在他胸口似的,就是不让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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