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悦艰难地将手臂从缝隙里抽出来,揉了揉鼻子,问吴思圆,“娘,白妔今日选考,都考什么?”
    选考又叫朝考。
    一般只有一甲前三才能直接入职翰林院,而二甲及其二甲以后还要参加选考,也就是针对未来谋职方向的一次考试。
    此次考试涉及面众多,阅卷官会针对考生们的偏向安排她们前往六部任职或是候补。
    还有些综合能力比较强的考生,是要分到外地历练几年,等到时候再调回京城任用。
    提起这事,几人不由看向吴思圆,毕竟跟她们比起来,这才是官场沉浮多年的“老人”。
    可算有了共同话题,吴思圆手搭在腿面上,跟她们说起这事。
    至于考什么内容,她不能透漏,但考完之后的各种安排,她倒是可以说说。
    白妔有意出京做官,也想出去历练两年。主要是她暂时不想天天寅时起床上朝,所以到时候可以综合答题,争取外放。
    白家在京城只是个小京官,且白妔跟苏虞苏婉比起来,不够圆滑聪明,跟吴嘉悦比起来,不够懂官场,所以与其留在京城,当真不如出去走走多见识些东西。
    苏虞用胳膊肘挤白妔,“当真考虑清楚了?”
    “考虑的可清楚了,我到时候就是闲云野鹤般的逍遥日子,你们羡慕去吧。”
    白妔表示,“你们寅时起,我辰时起,你们亥时睡,我戌时躺下。几年后回京再见,你们三十几,我还像十八哈哈哈哈。”
    她心态一贯乐观。
    吴嘉悦推她,“去你的,就你这么懒,说不定连个夫郎都没有。到时候我们膝下一堆,你孤身一人。”
    “说的好像你们三个都有夫郎一样,”白妔伸手划拉比划,“咱们四个,谁人不是一室无夫。”
    这个扫射面就广了,苏虞不由加入进来。
    吴思圆看着对面这群年轻人说说笑笑,心态都跟着轻松起来。她年轻时倒是跟白妔不同,她一心扎在皇城,从未想过出京。
    毕竟外头再好,哪里又能比得上繁荣富贵的京城呢。
    在这里,才有机会出人头地。
    吴思圆眼睫落下,可她兜兜转转多年,过几年又是回到起点。
    如果人生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当真不好说是外放做官当个地方父母官好,还是如今好。
    到了宫门口,几人从车上下来。
    白妔去翰林院报道准备参加选考,苏虞苏婉吴嘉悦三人准备跟吴思圆一起上早朝。
    属于她们的朝服还在赶制,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便服。
    瞧见三人跟在吴思圆身后,宫门口众人目露惊诧。
    原来昨夜不是做梦,吴思圆当真是长皇子的人!
    藏得够深啊。
    鼓楼钟响,早朝开始。
    今日朝堂上的气氛略显沉重,没人不知昨夜之事,无人敢提昨夜之事。
    吴思圆出列,先是主持流程,将一甲前三引入朝堂,由长皇子司牧开口,准她们入职翰林院。
    此事之后,朝上又有些沉默。
    众人在猜司牧的心思,猜他有没有想坐那把椅子的意思,到时候她们到底是支持呢还是中立。
    那小太女又该如何?
    司牧坐在门内,轻声开口,“昨夜雨大,皇姐不小心吹了风,如今卧床难起。本宫想让她移居沁凤宫安心静养,无事便不要去打扰,你们觉得如何?”
    说是休养,其实是囚禁。
    就跟他当初一样,病重之后被送到了冬暖夏凉的沁凤宫。
    那当真是个很好的宫殿,可惜离勤政殿跟御书房极远,是个远离朝堂的寝殿,是个被迫静心的地方,是个变相的囚笼。
    皇上移居那里,便是从最接近政治中心的养心殿,移到远离朝政的沁凤宫,以后除非死后,不然极有可能要一直住在那边了。
    朝臣们彼此对视,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谁不是七窍玲珑心,谁不是通人性的老狐狸,怎么会听不出长皇子此举背后的目的。
    可依旧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说话。既无人支持,也无人反对。
    太和殿外的广场上沉默瞬息后,吴思圆抬脚,横跨一步出列,带头行礼,“皇上身体虚弱,现在最需要的便是静养,所以长皇子此举,臣同意。”
    由她起头,随后马大人出列,“臣也同意。”
    “臣附议。”
    最后竟是有将近三分二的大臣答应此事,剩余的三分之一都是沉默不语,既不反对也不表态。
    毕竟长皇子只是把一个病重的皇上送去静养,又不是要夺位,且听他这意思,只说了皇上并未提及太女,说明朝堂局势不变,还是跟先前一样,那她们没必要反对。
    司牧见大部分人都同意,便跟钦天监道:“那就挑个日子,请皇姐过去。”
    熊监正颔首,“是。”
    “哦对了,”司牧像是才想起什么,手指点着额角,缓声道:“皇姐如今病重,至于大选一事……”
    他拉长尾音故意停顿下来,底下的朝臣们瞬间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
    废话,大选关乎她们自身,怎么可能不在意。
    原本她们还想着,皇上完了,那大选怎么办?继续还是不继续呢。
    要是长皇子心狠手辣,直接将大选继续下去,将她们的儿子都扣在宫中守活寡以此要挟她们,那可如何是好?
    这不妥妥赔了儿子又折兵。
    且她们送进宫的儿子定然是家族中最优秀的那个,也不是些歪瓜裂。光是培养他们就花费多少心血跟感情,如今光是想着他们花一般的年纪往后几十年要枯死在宫中,她们就心疼难受。
    这其中既掺杂着为人母的血脉亲情,又掺杂着将来家族的利益荣辱。
    如今听司牧提起这事,底下大臣瞬间跟驴一样,全将耳朵支棱起来。
    司牧轻笑,“那便暂时先搁下吧,等皇姐身体好了以后再说。”
    没有再说这回事了,大臣们表示,赶紧挑个时间把皇上送进沁凤宫,让她好好“静养”不要再瞎折腾。
    毕竟昨夜一事后,明白人谁看不出来,这朝堂已经跟皇上无关了。
    说完大选,司牧还提了一句昨晚的事情。
    “不过是安国公御下不严,这才闹出的荒唐事儿,”司牧叹息道:“国公年迈,虽有情可原但到底惊吓到本宫,所以剥夺国公封号,着昨夜参与此事之人闭门反思。”
    “赵锦莉与这事无关,且当初又有街头救人之功,便特许她参加武试,算是本宫对赵氏一族的特许。”
    司牧保全了赵家的清誉,保全了赵氏一族的铁骨铮铮跟清清白白的声誉。
    底下朝臣全部齐声道:“殿下圣明。”
    到这儿,昨夜的事情才算彻底结束。
    虽说没了大选,但文考之后,紧接着迎来的便是武试了。
    武试在四月十五开始,考试科目分文武两项,武有马射、步射、平射、马枪、负重摔跤等,文是兵法,最终成绩是武占七分文占三分,综合排名最高者,为武状元。
    跟文试耗时小半年相比,武试只有三个月,从地方到京城,所有入选参与人员,共三个月时间。
    司牧想了想,武试跟文试比起来,到底是不受重视,百姓的关注度也不是很高。
    既然如此,以后不如一年举办一次,调动年轻人参与的积极性。
    不过这只是他最初的想法,回头还要找吴思圆跟老太傅聊聊。
    转眼五月底,武试结果还没出来,选考结果出来了。
    二甲跟三甲近三百人不可能都留在京中等着候补做官,其中有一大半的人要外放官。但这个就不包括安从凤了。
    赵家被禁足,安从凤又已经跟赵家结亲,自然被牵连其中,跟赵锦钰一起被留在府里。
    日子进入六月,正是离京外出的好时候。
    司牧今日起床后没见着谭柚,坐在床上一想,便猜到她应该是去送白妔出京了。
    白妔如愿以偿外出做官,且选了个不算很富饶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清苦。
    “我总不能真混吃等死啊,好歹是你们的姐妹是阿柚的学生,既然当官了,就得做出点成绩出来。”
    白妔反手挠着脖颈,“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想着我管辖的那片地方能吃饱饭穿暖衣就行。”
    白府门口,几人过来送她。白大人总算是舍得给白妔搞了辆马车,可是马车刚买完,孩子就要坐着马车去远航。
    白大人抹着眼泪,转身走到一边,将地方让给她们几个。
    苏虞抬手搭在白妔肩上,重重握了下,“好样的。”
    苏婉轻声道:“到了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寄信回来跟我们说。你可以跟伯母报喜,但忧一定要告诉我们。”
    “对,地方事情多,你又初来乍到,若是有摆不平的,记得报师公的大名。”吴嘉悦沉默一瞬,道:“如果还不行,……那就提我娘的名字。”
    想来吴大人的名字在外面也比较好用,主要是针对贪官污吏好用。
    白妔笑起来,伸手紧紧抱住她们,格外舍不得。
    她眼眶泛红鼻头发酸,深吸一口气,说,“我走后,你们在京城可得好好的,咱们几个是一路不被人看好厮杀出来的。不管过了多久,这份情义都不能变,咱们当官做事的初心都不能变。”
    白妔松开几人,表示,“不然我这拳头可是不吃素的。”
    “行了行了,有我在呢你担心什么。”苏虞把她的手腕摁下去,“有这本事你弃文习武算了。”
    白妔捶她,“我这话主要都是说给你听的,你个财迷。”
    苏虞笑,“傻了吧,水至清则无鱼,我就说你不适合京城,到地方去也挺好的。反正京中有我们几个在,左右没人敢难为你,你安心过自己的生活就是。”
    她手臂搭在白妔肩上,朝缓缓驶来的马车说,“何况阿柚在呢,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阿柚?”
    瞧见花青驾车过来,几人往前几步迎上去。
    谭柚从车里下来,手里拎着个包袱。
    白妔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身体战术性后仰,“阿柚,人来了就行,礼就不要送了吧。我什么都不缺,尤其是不缺书。”
    苏虞大笑,“我们怎么没想到送书呢!你那穷乡僻壤的什么都缺,送什么都不够用,还不如多送点书。”
    苏婉点头,“阿姐话粗理不粗。”
    白妔咆哮,“能不能做个人,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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