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最厌恶的便是自视甚高的文臣,尤其是大理寺卿齐清。
    今日齐清不在这里,赵王便把气撒在了敢吐他唾沫的文臣身上。
    他狞笑着拔出一旁的长剑,眼看着就要了结那文臣的命,却被人拦住,他手中的长剑也被击落在地。
    赵王抬眸,见拿剑阻拦他的正是裴珏,脸色愈加难看。
    裴珏仿佛没看到赵王的脸色一般,甚至轻弹了那剑身一下,赞道:“赵王殿下,你造出来的兵器,还真不错。”
    他们进殿面圣,自然是不能携带任何兵器的。裴珏拿来击落赵王的剑,也还是方才从赵王的人那里夺过来的。
    取之于赵王、亦用之于赵王,甚好。
    因裴珏手中握了剑,赵王的人便齐刷刷地拔出剑,直指裴珏。
    赵王却示意他们放下,而后对裴珏道:“裴慎之,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裴珏勾了勾嘴唇,轻笑出声:“承蒙赵王殿下盛赞,可正因为如此,臣才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他恨不得赵王永世不能翻身才好,又怎会上赵王的那艘破船?
    赵王扯了扯嘴角,恶狠狠地道:“当初在平阳府,算你命大,但今日,你怕是没命走出去了。”
    裴珏没理会他,反而是上首的皇帝又开口了:“老二,平阳府的事果真是你做的,那你便应该知道,朕早就知你私铸兵器、豢养私兵。”
    赵王蹙眉:“父皇想说什么?”
    皇帝伸手抚着那道没盖玉玺的诏书,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派人截杀裴珏,想来也是知道了朕当初遣他出京是为何。可你知不知道朕为何要让他去找这些?朕想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不至于真的做出这等不忠不孝的忤逆之举!”
    皇帝说得痛心疾首。
    皇位之争,自古有之。纵观前朝,为了皇位弑父、残害手足的不在少数,最尊贵的天家父子、兄弟,到头来会争得头破血流。
    皇帝明白这些,可作为一个父亲,他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后人如此。
    他越想越恼怒,直接抓起那道诏书扔进了火炉里,起身对赵王道:“老二,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迷途知返,朕既往不咎,包括你的母妃,朕也许她出宫荣养。”
    皇帝以为这是在给赵王机会,可赵王只觉得皇帝这是在拖延时间。
    火炉里的诏书已经燃烧殆尽,可是那灰烬却彻底点燃了赵王胸中的怒火。
    他抬头看向皇帝,既然这父皇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不孝了。
    赵王抬起手,正要命人上前挟制住皇帝,外头却又传来了一阵响动。
    听那声音,仿佛是驻守在宫外的羽林卫也赶来了。
    这一点,赵王早就预料到了。
    他不慌不忙地冲他的人抬了抬下巴,一头领模样的人立即发出信号,方才在外拖住思政殿外羽林卫的私兵也尽数涌了进来。
    随后,殿门关闭,与殿外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赵王与皇帝道:“父皇,您可别以为宫外的羽林卫到了,您就能安然无恙。我本不想如此的,可谁让您步步紧逼呢?”
    他说完,便又让人上前挟制皇帝。
    可殿中,却又响起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赵王诧异回头,便看到后面进来的私兵正在与先进来那二十余人拼杀。
    他们人数占优,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
    局势瞬间扭转。
    前一刻还胜券在握的赵王,这会儿忽然涌起了一阵恐惧。
    他色厉内荏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人皆沉默,无人回答他。
    正当赵王惊疑不定之时,已旁观了这场闹剧许久的萧恒有了动静。
    萧恒徐徐道:“二皇兄,方才父皇与孤都说了,只要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可以既往不咎的,可谁让你不信?”
    赵王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寒意也贯穿了四肢百骸,他怒视着萧恒,咬牙切齿地道:“你做了什么?”
    不止赵王,这会儿连皇帝也看向了萧恒。
    皇帝方才表面镇定,实则心里是慌张的。他尽量拖延,便是想等到援军来,可援军来了,赵王却让他们尽数入殿。
    他本以为今日免不了有一场恶战,谁知赵王的人转头就倒戈了。
    皇帝当然也想知道,在今日这场荒诞的逼宫闹剧里,萧恒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拧眉问萧恒:“太子,究竟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萧恒立于殿中,不慌不忙地回禀皇帝:“回父皇的话。数日前,东宫有人告诉儿臣,听闻宫中那废弃的宫室处,偶有异响,猜测有人秽乱宫闱。因此事涉及皇室颜面,儿臣不敢声张,遂遣了人去查探一二。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把二皇兄给牵扯了进来,儿臣这才知二皇兄是为了那宫室里的一条密道。这好端端的,二皇兄去找密道,儿臣便觉得此事非同凡响,但事情没有查清,儿臣不敢贸然禀告父皇,以免有什么误会,污了二皇兄的清名。可方才李中官来禀,说是城中忽然发生了几处爆炸,儿臣便把两件事给联系起来了,以防万一便先命东宫的属兵去了那废弃宫室守着,让他们见机行事。二皇兄这些私兵,大部分在到思政殿前就已经换成了儿臣的东宫属兵。”
    萧恒的声音掷地有声,也没人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包括赵王。
    他的那番话半真半假,也并不是没有纰漏。可这纰漏也是他故意的,太滴水不漏的说辞,才是最容易引人怀疑的。
    果然,皇帝听完萧恒那席话后,眼中露出了些许的怀疑之色,但最终什么也没再问,只淡声道:“原来如此,太子此番辛苦了。”
    萧恒忙道:“能替父皇分忧,儿臣不觉得辛苦。”
    而他的惺惺作态落在赵王眼里,那就是万分可恶了。
    赵王心知,他如今不仅逼宫,甚至妄图弑父,即便能活下去,也免不了被圈禁终生的命运。
    可他不甘心呐,凭什么他落得如此下场,萧恒还能好好的?
    赵王如此想着,便手指萧恒,道:“你撒谎!”
    言罢,赵王又看向皇帝,双膝跪地,悲戚地道:“父皇,太子撒谎。这一切都是太子的阴谋!儿臣本来不知道那宫室里有密道,是儿臣道听途说的,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太子的奸计啊父皇!”
    “够了!”皇帝怒拍桌案,问赵王:“太子的奸计?那你逼宫,方才甚至想让人挟制朕,也是太子谋划的?朕竟然不知道,太子还有如此大的本事,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你是不是想把朕当傻子糊弄?”
    赵王动了动嘴唇,最终颓唐地瘫坐于地。
    作者有话说:
    还是老时间更了,嘿嘿……
    第103章 行刺
    赵王阖目, 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之意,神色凄然地问:“父皇,说到底, 您就是不信儿臣是么?哪怕您知道太子方才那番话有漏洞,您也可以视而不见!事到如今, 您还想问我为何要逼宫谋反吗?”
    皇帝不欲与他多言, 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唤人前来把赵王押下去听候发落。
    赵王是皇子, 虽说如今谋逆,还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他, 但前来押他的人也不敢太过无礼, 竟让他寻了个机会挣脱桎梏, 往萧恒的方向奔去。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 当赵王拔出欲往萧恒胸前刺时,所有人皆大惊失色。
    裴珏离萧恒最近,他下意识地上前, 本想挡下赵王的行刺,却见萧恒不着痕迹地微微转了下身体, 让那匕首没入了他的身体。
    裴珏蹙眉, 却来不及多想,在赵王有进一步动作前, 一脚踹飞了赵王。
    随后五六个侍卫一拥而上, 压制住了赵王。
    皇帝暴怒而起, “你们都是废物吗?竟然让这逆子伤了太子!快去传御医!”
    萧恒伤得不轻, 皇帝惊慌失措地过去, 与裴珏一道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萧恒。
    伤口不停地往外冒血, 皇帝颤着手替萧恒捂住伤口, 而后怒不可遏地瞪着赵王,那眼神活像是要把这儿子给生吞活剥一般。
    赵王与皇帝四目相对,然后满身狼狈地被人带下去了。
    临离开思政殿前,赵王又回头看了眼还在替萧恒捂伤口的皇帝。
    他扯了扯嘴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于他父皇而言,萧恒的命是最重要的,甚至可能把萧恒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
    早知如此,他还争什么争?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赵王沦为了阶下囚,而萧恒也晕了过去。
    御医还没赶来,皇帝急得直跺脚,“这御医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李中官,再让人去宣御医,若太子有何不测,统统陪葬!”
    见皇帝已经着急得快失去理智了,旁人不敢在此时开口,最后还是裴珏提议先把萧恒抬去偏殿歇着。
    “陛下,此处人多,太子殿下或许得有个清幽的环境。”
    皇帝烦躁地颔首,命人把偏殿收拾出来,把萧恒抬过去躺着。
    等头发胡子皆已花白的几个老御医气喘吁吁地赶来时,皇帝已快失去耐心了。
    他顾不上其他,命御医去给萧恒诊治。
    几个御医轮番上阵,以银针替萧恒止了血,而后开了药方。
    皇帝皱眉问:“太子如何?”
    其中一个御医道:“禀陛下,太子殿下之所以晕厥,是因失血过多,现下血已经止住了,再服几贴药,便能转危为安了。”
    皇帝听后,顿觉松了口气,他又问:“只是失血过多?没有中毒之像吧?”
    他如今担心的是,赵王在刀身上淬了毒,萧恒伤的地方靠近心脉,若真有毒,那便不妙了。
    御医忙道:“请陛下安心,太子殿下并无中毒之像。”
    皇帝这才彻底放了心,“行了,你们先退下吧,就在外间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待御医退下,皇帝才惊觉大冷天,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现下萧恒无恙,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如何提心吊胆。
    皇帝行至床榻前,立在床边看着萧恒。
    这是他与发妻唯一的血脉。
    他对仁孝皇后有爱、有愧,如今仁孝皇后已逝,他的爱和愧便皆付诸于萧恒身上了。
    于皇帝而言,这世间他最为珍视的,便是萧恒。
    他不能让萧恒有任何一点闪失,否则他百年后该如何去见皇后?
    而萧惟那个逆子,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行刺太子,这让皇帝无法忍受。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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