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晴足足等了沈翌三年,却没能等来他的另眼相看,莎草很怕她万一对主子不利。
    陆莹道:“她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轻举妄动。”
    莎草笑道:“也是,陛下对主子一心一意,她若不安分,陛下定不会放过她。”
    陆莹闻言,不由蹙眉。
    第74章 爱慕
    莎草跟在陆莹身边多年, 自然清楚,离开前那段时间,她过得有多痛苦,主子若能一直待在扬州, 自然是好事, 可如今却回了京城,莎草怕她回来后, 会憎恨陛下, 才刻意夸了夸沈翌。
    莎草温声道:“当年,陛下得知宜春宫走水时,火势已然难已灭掉, 熊熊大火染红了整个天际, 听说侍卫们瞧见这大火时,都觉得怕, 陛下却想也不想就冲进了大火中,倒塌的横梁掉下来时,险些将陛下砸伤,他的脸也被烧伤了,若非有神医调制的药膏, 说不准还会留疤。”
    陆莹只当他是为了安安才不顾自己的安危, 直接打断了莎草的话,“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办好我交代的事即可,对了,木槿的祖母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腿疼可好了些?”
    木槿的祖母已六十高龄, 因受了寒, 一到阴天下雨时腿就疼, 冬季也疼得厉害,陆莹让人寻了几个土方子,也不知有没有用。
    莎草道:“主子放心,她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着呢,腿疼也没有大碍,只要不走太多路、不上台阶就没问题,前几日,奴婢刚看望过她。”
    那个侍卫因为木槿的死,很是自责,将老太太当成了自己的祖母,为了照顾她,他还搬进了老太太家中,家里的重活他基本全包揽了,就是亲孙子也没这么尽心。
    陆莹这才放心。
    莎草说完便跪了下来,自责道:“之前是奴婢无能,没能留在小主子跟前伺候,主子如今回了京城,恳请主子别再赶奴婢离开了,有奴婢在,夫人也能放心些。”
    莎草年长陆莹几岁,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再耽误下去,哪还能寻到好的,陆莹伸手想将她扶起,“入宫只会耽误了你,我已让母亲帮你留意亲事,你跟在母亲身边就好。”
    莎草不肯起,她红着眼眶磕了三个头,恳请道:“奴婢不想嫁人,主子,就让奴婢跟在您身侧吧。”
    陆莹于心不忍,她道:“罢了,那就先跟在我身侧吧,日后你想嫁人时,跟我说一声,我再为你张罗。”
    莎草脸上这才多一丝笑,赶忙谢了恩。
    主仆二人说完话,章氏才将那枚免死金牌塞给陆莹,她还不忘责备道:“你这丫头,当真是个主意大的,日后就算为了孩子,也绝不能任着性子来,懂吗?”
    陆莹乖巧点头。
    章氏要离开时,陆莹很是不舍,章氏道:“过几日是安安的生辰,咱们届时再见。”
    昨日雨水下得大,地上积了不少小水瘫,圆圆寻了两把扫帚,喊宁宁去院中扫水,宁宁偏偏也听她的,竟真接过了她手中的扫帚。
    落茗和落玫跟在他们身侧,正轻声哄着,“雨水多脏呀,别弄脏了衣服和鞋子。”
    圆圆撒娇,“我们小心些嘛。”
    他们开心地扫了起来,安安则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正在翻看手中的书籍,院中的动静好似并未打扰到他,没人留意到,他时不时会瞥一眼院中的小人。
    章氏出来时,安安率先站了起来,他年龄虽小,规矩却很好,章氏望着他的目光满是爱怜,瞧见书籍上的字时,她不由惊叹道:“这么小都能看懂兵法啦?太子真是冰雪聪明。”
    前段时间大周和大晋在作战,不论是沈翌,还是裴渊都不曾瞒着安安,两人甚至趁机教导过他,安安对兵法感兴趣,就翻出许多兵法书,最近看的全是兵法书。
    安安被她夸得有些脸红,陆莹弯了弯唇,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不可否认,他将安安教导得极好。
    另外两个小孩更像孩子,因为专心在扫地,根本没瞧见章氏,陆莹喊了两人一声,“外祖母要走了,过来跟外祖母道别。”
    圆圆喜欢这个温柔的外祖母,丢开扫帚,率先朝章氏跑了过去,她爱干净,跑动时,刻意避开了小水瘫,饶是如此,绣花鞋上也溅了几滴泥,她嘴巴甜,不忘奶声奶气地挽留,“外祖母不走。”
    章氏弯腰将小丫头抱了起来,眸中满是笑,陆莹连忙道:“娘,她鞋子上都是泥。”
    圆圆嘿嘿笑,脚丫子往后翘了翘。
    “无碍。”章氏与小丫头贴了贴额头,哄道,“过几日外祖母再来看你们。”
    圆圆乖巧点头,章氏将圆圆放下后,又摸了摸宁宁的脑袋,这才离开。
    章氏离开后,宋公公便带着几个内侍,来了宜春宫,宋公公是御前大总管,手中权力一直很大。
    他示意小太监将凤印、库房钥匙、账本等物放在了书案上,请完安,他才恭敬道:“这是皇上命奴婢送来的,娘娘已然回京,后宫本该由娘娘掌管,至于赵姑姑,您若用得惯可由她担当凤仪女官,若用不惯可提拔新的。”
    他说完就让人将赵姑姑喊了进来。
    赵姑姑进来后,就给陆莹行了跪拜之礼,态度再恭敬不过。先帝驾崩后,庄贵嫔就交出了后宫的管理权,自打那时起,后宫便一直由赵姑姑掌管。
    她实际上也是贵女出身,因选秀入的宫,先皇并不看重女色,见她能力出众,并未将她纳入后宫,刚开始就将她提拔成了女官,让她在御前伺候,太子搬入东宫后,先皇便让她去了东宫,她行事稳妥,这几年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陆莹没料到,在她出逃后,沈翌还会放心将凤印交给她,她身为皇后本该掌管后宫,哪怕不贪图权柄,陆莹也清楚,她理应将权力攥在手中,唯有这样才能站稳脚,才能更好地庇护好孩子们。
    她并未拒绝。因为跟赵姑姑打过交道,陆莹对她印象很不错,她温声道:“赵姑姑快请起,从今日起,便由你来担当凤仪女官。”
    赵姑姑赶忙谢了恩,宋公公退下后,赵姑姑才恭敬道:“此次使者团入京,除了三位皇子外,大晋还来了两个公主,奴婢正让人筹备着晚宴,皇后娘娘可再看看哪里还需要改动。”
    她将宴请的宾客名单,菜品、献舞的舞姬名单等,一一给陆莹看了看。
    陆莹只协助章氏筹办过老太太的生辰宴,虽说宴会相差不大,宫宴却不比旁的,陆莹看得很认真,不得不感叹于赵姑姑的妥帖,宫宴时还要邀请命妇和贵女,她竟连她们喜好的菜品都一一打听了出来。
    待赵姑姑离开后,陆莹才去看了看孩子们,圆圆和宁宁在拼七巧板,安安则坐在不远处看书,小男娃身姿笔挺,正认真翻看着书籍,许是嫌他们有些吵,小脸紧绷着。
    陆莹朝安安走了过去,笑道:“怎么一直在看书?不想跟他们玩会儿吗?”
    安安闻言,下意识回道:“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1。”
    他说完方抬起头,恰对上她含笑的双眸,她五官娇美,笑容明媚又温柔,安安小脸有些红。话虽如此,他却想起了自己的不专心,耳根都火辣辣烧了起来。
    陆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还小,虽是储君,也理应劳逸结合,看久了不仅对眼睛不好,长期坐着,也容易腰酸背痛,去和弟弟妹妹玩会儿吧。”
    安安红着小脸站了起来,身体绷得有些紧,站在原地没动,陆莹看了圆圆和宁宁一眼,拉着他走到了暖榻旁,笑道:“咱们几个比赛好不好?看谁先拼好,拔得头筹者有奖励。”
    圆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哇,比赛吗?”
    陆莹含笑点头,又让人取了几份七巧板,圆圆乌溜溜的眼眸提溜转了转,指了指陆莹和安安,“你们年龄大,不公平。”
    陆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那你说怎么比?”
    圆圆眼睛眨了眨,道:“我和宁宁比,你和安安比。”
    她话音刚落,脑袋上就被陆莹敲了一下,“叫哥哥。”
    圆圆吐舌,几人便按照她所说的比了一场,陆莹没有刻意让安安,比安安快几步赢了比赛,安安第二,宁宁和圆圆则不分伯仲,两个小家伙几乎是同步完成的。
    他们又比了两场,皆有输有赢,最后一场是四人一起比的,为了公平,让宁宁和圆圆先开始一步,随后是安安,至于陆莹她只能用一个手拼,圆圆拼时,会时不时瞄一眼他们,其他人速度一快,她就忍不住哇哇叫,那副小模样笑死个人,安安都不由莞尔。
    玩到最后,圆圆对安安的抵触都散了大半,下午,安安教导宁宁认字时,圆圆也跟着学了学,小丫头时不时会用一种崇拜的眼神望着他,安安这才生出一种满足感。
    晚上用完晚膳,赵公公才将两个孩子带回乾清宫,圆圆待在扬州时,根本没有同龄孩子,今日玩得开心极了,晚上睡前,还嘟了嘟小嘴,“娘亲,哥哥不能在这儿睡吗?”
    “看你表现哦,哪日特别乖,表现特别好时,我再让他们留下一晚。”
    圆圆噘嘴,“娘亲又画饼。”
    陆莹没料到她竟会这么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何时画饼了?”
    圆圆嘿嘿笑着往后躲了躲,“不立即实现就是画饼。”
    陆莹只觉得她快要成精了,伸手敲了一下她白净的额头,圆圆笑着赖到了她怀中,小脑袋在她怀中蹭呀蹭,蹭得小脸红扑扑的,头上的小揪揪也险些散开。
    陆莹伸手将她的发带解了下来,她的头发又细又软,与她的很像,陆莹只伸手给她顺了顺。
    她睁着双晶亮的眸,再次扎入了陆莹怀中,母女二人又玩了会儿,睡前,小丫头喃喃道:“娘亲,我喜欢哥哥和外祖母,姨姨和顾叔叔他们如果也在就好了。”
    陆莹拍了拍她的背,将她哄睡后,她却迟迟没睡着。烛火摇曳不定,在她柔美的侧脸上投下一个晃动的影子。
    陆莹干脆起来看了看宋公公拿来的账本,上面写着各宫的开支,她翻了几十页,心中已大致有数。
    乾清宫,暗卫再次来了书房,他禀告道:“陛下,娘娘离京前一个月,刘婉晴曾入宫三次,两人还单独相处过,当时将身边的丫鬟皆支开了,后来没多久,刘婉晴便与他兄长秘密交谈了小半个时辰,丫鬟曾听到宫女、尸体等字眼,第二日,刘凌则便派人寻起了尸体。娘娘离宫那日,刘婉晴并不在府里,有人在皇宫附近见过她,属下接触了一下云骑中的暗卫,他曾吐露,娘娘离宫时,刘婉晴曾在皇宫门口迎接过她。”
    刘凌则前来认罪时,沈翌率先怀疑的便是刘婉晴,刘凌则虽是禁军副首领,却从未入过东宫,与陆莹并未见过面,反倒刘婉晴见过陆莹几次。众所周知,刘凌则一向疼爱这个妹妹,刘婉晴又一心想成为太子妃,极有可能是她求到了刘凌则跟前。
    沈翌道:“将她押入大牢,仔细审问,刘凌则那边审问的如何了?”
    “他咬死一切都是他所为,他说曾利用过刘婉晴,那日刘婉晴与娘娘单独见面时,他也曾与娘娘独处了一炷香的功夫,他说他正是那日告诉的娘娘会帮她。”
    沈翌冷冷笑了笑,“将刘婉晴关在他隔壁,必要时,可对刘婉晴用刑,他这般维护她,让他亲眼瞧瞧,他的妹妹会如何对他。”
    暗卫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他走后,宋公公才进来禀告今日的事,“奴婢已将凤印交给娘娘,今日刘凌辛和刘大人皆前来求见过,许是想打听刘凌则的消息,奴才按您的吩咐,将他们打发了下去。”
    沈翌颔首,他将奏折批阅完,回去看了一眼安安便去了宜春宫,他过来时,已亥时三刻,本以为她已歇下,谁料,她竟坐在书案前翻看着账本,橙黄色的光晕洒在她身上,她雪白细腻的侧脸,清晰可见。
    她一袭雪白色襦裙,颜色再素雅不过,头上也仅插了一支羊脂白玉簪,饶是粉黛未施,也犹如枝头上含苞待放的桃花。
    室内很安静,唯有她翻阅账本的声音,她看得很专注,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沈翌静静望了她一会儿,她依然没瞧见他,他给自己寻了个台阶,抬脚走了进去,“怎么还在看?”
    陆莹这才回神,她揉了一下发僵的脖颈起身站了起来,不待她行礼,他便按住了她的肩,将她按在了椅子上,伸手揉了揉她的脖颈。
    陆莹身体有些僵硬,她想起来,被他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他手劲很大,看着明明没有使劲,陆莹却完全无法站起来。
    他边按边道:“别动,坐久了,脖颈容易酸软,按摩一下可以放松放松,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陆莹道:“妾身自己按就好,无需劳烦陛下。”
    他却没听,陆莹薄唇紧抿了起来,他指腹间略带薄茧,手劲儿也大,被他触碰时,陆莹只觉得脖颈又酸又麻,她忍不住躲了躲,却没能躲开。
    陆莹眉头微拧,冷声道:“陛下身份尊贵,哪里用得着您帮我按?您不必如此放下身段,我说过,就算为了孩子,我也不会再离开,您还跟之前一样,隔个十几日,过来探望一下孩子就行,不必日日过来,也不必纡尊降贵。”
    她声音冷漠,像极了他曾经的态度,沈翌心口发疼,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他哑声道:“莹儿,你我本是夫妻,夫妻间没有纡尊降贵一说,我知道,之前我伤害了你,可否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陆莹只觉得讽刺,“陛下这是何意?您之前不是最烦妾身的不识趣?现在又想弥补什么?您也谈不上伤害我,咱俩只是不合适而已,我并不怨恨您,如今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您只需当好皇帝,当好父亲即可,妾身也会当好皇后,当好一个母亲。”
    沈翌的手微微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之前是我误会了你,你分明对我情根深种,我却对你有偏见,对你也不够好,我道歉,日后我会努力当一个好夫君。”
    陆莹沉默了一下,根本没料到,被抓回来后,能听到这样一番话,曾经的她,多么渴望他会回应她的感情,她本以为会为过去的自己感到委屈,然而她内心却很平静。
    她早已释然。
    她坦然道:“大可不必,陛下还是往前看吧,我也不曾对您情根深种。是不是莎草跟您说了什么?您才误会?她定然是怕我出逃的事,会被您发现,怕您一怒之下,对武安侯府不利,才这般说。”
    怕他不信,陆莹解释道:“我过去确实曾鬼迷心窍过,误以为心悦您,实际上并非如此,我只是感激过去的您曾救过我,如果救我的是别人,我估计同样会误以为对他有意,在护国寺我也算救过您,咱们的恩怨已然抵消,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沈翌眸色不由一暗,薄唇紧抿了起来,握在她左肩上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陆莹趁机站了起来,与他拉开了距离,“陛下日后也不必再来,您若想圆圆时,派人说一声就行,妾身可以让人将圆圆送去乾清宫。”
    沈翌心中一疼,根本不信她从头到尾都没爱慕过他,他心尖颤了颤,这一刻,竟无法直视她冷静到毫无感情的眸,他有些狼狈地别开了目光,哑声道:“我已做错过一次,也曾在心中发过誓,会好好待你,弥补遗憾,我之前只是不懂感情,不懂如何跟你相处,日后我定然会改变。”
    他从未这般剖析过自己,也从未如此放下过骄傲,只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机会。
    陆莹却没有丝毫动容,因为心中有些烦躁,她甚至不惜恶语相向,“我并不需要您的改变,如果我说您的出现,您所谓的弥补,只会令我厌烦,您也要继续如此?”
    沈翌心中堵得厉害,喉咙也有些发紧,他一时没能作答,半晌才道:“莹儿,没什么事是绝对的,当初我也没料到会爱上你,我相信,你的厌烦也不会一成不变。”
    陆莹却只觉好笑。
    爱?
    他懂什么是爱?她在时,他百般冷漠,她走后,他竟懂了何为爱?陆莹根本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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