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叫人送去机场,把司机和车子都忽略掉,打电话令酒店前台叫了计程车。楚行看眼,里面透出不赞同意思,又最终言不发,只看拎着行李离开。
    罂粟在关上房间门前刻又停住,动不动停了会儿,楚行看站在那里兀自纠结,也不催促。过了会儿终于回过身来,低声说:“明明知道根本下不了手。”
    说这话时候,眼神里透着恐慌不安,还有挣扎和丝祈求。眼睛本来生得极漂亮,黑白分明,婉转灵动,然而如今像是左右两只手,将生生拽成薄薄层,再稍微用力些,就要撕裂般。楚行看着,过了会儿,还是将滑到嘴边句“那就嫁给”咽了回去。
    他倚在窗台边,目光沉沉看向。过了许久,才很缓慢地开口,仿佛只说短短两句话,就要费他许多力气。
    “如果半个月后两个都不选,会放走。”他慢慢地说,“如果这真是最后意愿。”
    罂粟咬着唇,眼泪倏地涌出来。楚行却转过身,不再看。他身形修长,比例又极好,平日里不管穿什么,举手投足间都令人觉得有岁月沉淀下来慵懒与从容意味在里面。而今个简单背影,却让罂粟莫名觉得异样,仿佛他平素那些漫不经心和沉稳冷静都突然消失不见,他也会像那样揣测试探和踯躅。
    看他良久,楚行始终背对着,没有动。罂粟咬咬牙,终究头也不回离开。
    没有回去a城,而是直接去了c城找景致。取了行李出来时,远远便看到接机大厅中有人高高地举了牌子接人,上面黑体字加粗地写着名字,苏璞。
    罂粟看到,顿了顿,才慢慢走过去。来人对微微躬身,神色很是谦谨地递过来手上电话:“苏小姐路辛苦,大小姐让来接您。”
    罂粟看他眼,才把电话接过去。电话那头景致声音依然简洁利落:“到了?在茶社,司机会带过来。”
    罂粟沉默了下,还是问道:“怎么知道今天会来c城?没告诉过吧?”
    景致哼了声:“昨天晚上但凡没给楚行掐死,今天就不会可能跟他再共处室。至于离开m市要去哪里么,苏璞,别忘了跟样都是没有朋友人,除了这里,难道还有别地方可去么?”
    “……”
    年多前,罂粟和景致直接联系上,起因也不过是景致打量番后评价两句话。
    第句话是:“这位罂粟小姐,定没有朋友。”
    第二句话是:“瞧情绪态度,最近日子不太好过是不是?”
    这两句话直戳要害,景致又瞧着颇为气势冷艳,让罂粟几乎立刻就撑不住表情。然而景致跟在后面话又将所有炸起毛压了下去:“还不错么,难得能找到个跟处境样人。看来这次年宴没有白来。明天起喝杯咖啡怎么样?”
    那个时候,罂粟在咖啡店中坐下之前,对楚行报复还只是脑海中个模糊轮廓。只知道无比渴望做这样件事,现在不做,以后也必定会忍不住做,却无法确定是否因各种原因而失败,乃至自己是否能承担失败或成功之后后果。然而三个钟头后,罂粟从咖啡店中出来,对计划已然在景致辅助下有了初步眉目雏形。
    们达成致,个出钱与消息,个负责出面。景致运用手段要比罂粟花样更多,从来不会考虑入流与不入流之说,能利用空隙,能利用人,只要足够可靠,景致都来者不拒。帮罂粟搞定所有不方便出面事。们之间面对面商议次数不多,大多时候都通过中间人,每次也都只有寥寥几句。然而配合却分外默契,每隔上三四个月碰面时策划那些事,在下次碰面之前必定可以做到。
    罂粟曾经问过景致,为何会肯主动帮做这些事。景致挑着极漂亮眉毛,闲闲回答:“现在想做,就是对商逸直想做而无法做。那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看挺顺眼,帮帮也没什么。”
    四十分钟后罂粟到茶社,景致身浅米色风衣飒爽利落,正坐在窗边位置等着,冲摆手示意。等罂粟坐下,景致开口第句话便是:“m城日游玩得好么?”
    “……”罂粟面无表情道,“不好。”
    景致唇角弯出个笑容来:“那么,离开楚行时候,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罂粟小姐,”景致单手托腮斜眼瞧,慢条斯理地说,“觉得这话听了会信?”
    罂粟顿了会儿,还是低声开口:“或者走,或者结婚。考虑半个月。”
    景致微微挑眉,显得极度惊讶模样:“楚行居然肯放走?”
    罂粟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茶杯,没有说话。脸上血色很少,从m城路到c城,仍然未从前晚事情中绕出来。景致看了看,过了会儿问:“那么走不走呢?”
    “……不知道。”
    “有没有暂时偏向哪种?”
    罂粟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茫然,透着丝脆弱,半晌低声说:“真不知道。”
    景致微喟声,没有再逼问。随手从边座位上拿起份文件夹,推过来。
    “前段时间叫找蒋绵事。全在这里面,是自己看,还是直接告诉结果?”
    罂粟瞥过去眼,没有接过来,只看着景致,神色之间不言而喻。景致看着,目光中透出几分怜悯:“蒋信跟蒋绵所抱那点儿心思,就是最不希望那种。”
    罂粟听了,垂了垂眼,只低低“嗯”声,除此之外言不发。
    景致探究地瞧着,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再问下去。
    罂粟沉默半晌,突然说:“如果是,会怎么选?”
    罂粟抬眼望向景致:“当年景家败落,全拜商逸所赐。如今去哪里,商逸都非要了解得很仔细。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同意跟商逸结婚?为什么最后还会选择跟他起过下去?”
    景致微微眯眼,反问道:“意思不就是想问,为什么会甘心给他牢牢攥在手心里?”
    “……”
    “因为知道除了商逸之外,没人会真心爱。”景致淡淡开口,“如果不跟他过下去,辈子就会只有个自己。那种生活不好过。再自主自立,如果这世上没有个身边人是爱,也活不下去。还不如跟商逸在起。”
    罂粟微抿了下唇:“知道蒋晟爱。”
    景致唇角弯了弯:“蒋晟?说得也对。而且像他那种喜欢,还不止他个。以为没有想脱离开过商逸么?也尝试过。但是最后发现,就算没有商逸搅乱,再适应,也没办法接纳他那种人作为男朋友,乃至以后丈夫。”
    “需要个能驾驭住人做另半。这种驾驭不必处处占优,但要能在最重视方面胜于,当然最好情况,是让还有点钦佩乃至崇拜意思在。这样挑选另半好处在于,在最慌张时候,这个男人不仅能握住手安慰,更重要是他还可以给出主意。这是安全感最大来源。而蒋晟跟其他那些相类似男人,他们只能给女人体贴温柔,温言软语他们在行得很,但是等不想拿主意或者根本不能拿主意时候,他们会比更没主意。这种次数多了,只有崩溃。也不是直都想扮演主心骨角色,有时候也犯懒。跟商逸在起话,能很舒服地就甩手不管。但是如果跟蒋晟在起,就根本不行。”景致摊手,“所以看,挑来挑去,也只有选商逸。商逸这个人虽然缺点大堆,但至少他有个最大优点。”
    罂粟面无表情说:“什么优点?很有钱有地位么?”
    景致比更面无表情:“是他愿意容纳下所有好坏切,并且心甘情愿花大量时间在身上。任何时候叫他去陪逛街时候,他都不会说个不字。自己事有许多他甚至能想在前面。有时候背地里换位思考,觉得有些缺点自己也无法忍受,但他确都能容忍下来,并且照目前来看,在未来段时间内,他都不会以此为怨。就这点来说,已经足够忍耐下他那些以前和现在错误,跟他继续起生活下去。”
    景致说完,想了想,又说:“更何况,还尝试想过商逸跟其他女人在起样子,发现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看不顺眼感觉。既然这样,那就只好委屈下自己,跟他在起。”
    罂粟默然,半晌低声说:“在暗示,即使离开,最后也还是会后悔。不如就这样跟他结婚,是么?”
    景致避而不答:“只提示,这次有主动权。可以走,也可以留。如果对楚行以后对待态度有信心,那么可以客观分析,然后选择出对更有利方面。”
    罂粟抿着唇,握住茶杯动不动。景致单手托腮陪起静坐片刻,忽然半是怀念半是感慨地补充了句:“不过话说回来,上次在楚家把楚行跟商逸起批得体无完肤那次,不可不说还是很痛快。”
    “……”
    三日后,罂粟上山,去了李游缨墓地。
    捧了束花上去,在上面停留了很久。来时天气便是阴沉,二十分钟后淅淅沥沥开始下雨。罂粟没有带伞,在山下车中等着景致见雨势越来越大,叫个保镖送了把伞上去。远远便看到罂粟在墓碑前动不动站得笔直,浑然不觉已经下雨。
    那保镖叫了好几声“苏璞小姐”,罂粟才有点反应,转过眼来。像是还没从沉思中回过神,停了会儿才接过雨伞,言不发地下了山。
    景致在车中看浑身湿透地跨进车子中,面拿下巴指挥人递给毛巾,面冷不防问了句:“觉得苏璞好听还是罂粟好听?”
    罂粟顿了下,面无表情地回道:“景致最好听。”
    景致撑着下巴,闻言嗤笑两声。笑完了,忽然又转口悠悠道:“商逸昨天晚上就到a城去了。”
    罂粟眉目未动,只平静“嗯”了句。反应比景致料想中还要平淡,景致还未开口,罂粟忽然淡淡地说:“刚想起来个问题。”
    “想知道,楚行是具体什么时候知道要报复他。”
    景致眉尾微微挑,罂粟看到,半垂下眼,又说:“……另外,楚行以前对行动知道得太快,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派人跟踪眼线么?如果同样是跟踪,为什么去西南逼疯阿凉事,他又迟迟都不知情?”
    景致看着,过了会儿,嘴角忽然扬起微微笑容,不答反问:“这么问,让也想问,对楚行防备得厉害,对年多前跟在年宴上搭话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接受了?”
    罂粟眼中有明显震动,转过脸,半晌才发出声音,然而仍是有些不可置信意味在:“是从那时候就开始?”
    景致审视脸色半晌,才慢慢开口:“楚行那时找到,说那段时间做梦总说梦话,五次里有三次都会提到要报复他意思。他把带去商氏年宴上,让帮忙试探口风。结果第二天在咖啡店里试探出来意思远超他预料。楚行本来以为只不过不想亲近,没想到会恨他。”
    “他那时候只想知道到底恨他到什么地步。最开始帮那些事,只不过是纯粹想帮帮而已。所以,其实他那时候也没想过会有天,他会自己放手让这么顺利就报复他。至少在看来,如果在不知晓这些背后j□j前提下,会对前两天报复结果感到满意。至于去年夏天他为什么又决定改变主意,提供让去楚氏大楼跟着路明学习之类这些更加方便条件让做下去,这些已经不在了解范围内。也没有兴致去弄清楚。”
    罂粟微微睁大双眼,景致语气平淡地说下去:“这些事楚行似乎没准备告诉。连路明他都瞒得滴水不漏。如果自己想不到,按照楚行想法,他应该未来几十年也都不会让知道。”
    尽管有所准备,罂粟仍然回不过神来。望着景致,像是被人死死攥住了喉咙,迟迟未能发出声音。
    直到车子驶入酒店地下停车场,缓缓停下,罂粟仍然定定坐在车中不得动弹。浑身僵硬得厉害,景致连着唤了几遍名字,罂粟都没有听见。
    直到景致捏住手,罂粟才骤然清醒,转过脸来。景致望着,眼神复杂:“能认为在劝和。但是楚行知道目,还是放任做下去,除了因为感情深刻以外,罂粟,再不会找到第二个原因。”
    当天下午,罂粟站在楚氏大楼面前时,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从c城回来a城。
    像是从墓地回来后,在车中呆坐了许久,久到景致已经等得眉角紧皱,忽然把推开车门,背离电梯方向往外走。走得快而急,景致在后面叫不住,几声后忽然又刹音,几步追赶过来,把拽住胳膊,挡住罂粟去路,看到略显苍白脸色,叹了口气,扬下巴,朝后面保镖吩咐道:“现在送回a城。”
    罂粟对这些记忆很模糊,而也根本没有在意,只有些恍惚着往大楼里面走。所有人都认识,不敢加以阻拦,罂粟路顺畅地上了顶层,电梯门打开那刻看到路明,在他张大嘴有些不敢相信状态下把抓住他胳膊:“楚行在哪里?”
    身后个低沉熟悉声音响起:“在找。”
    罂粟极缓极缓地回过头,楚行手中拿着电话,眉眼间依然沉静淡然,带着点温柔,看到倏然刷红眼眶,向微微笑。
    他上前来步,伸手将拢在怀里。
    罂粟咬住他衣襟,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决定不走了,是不是?”
    眼泪湿透他肩窝,点点头。楚行紧紧抱着,手心抚过发顶,温声道:“以后会直爱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还有一个楚行番外,一个初夜番外,以及一个四人(商逸夫妻、楚行夫妻)小剧场。下周补全。
    对所有因我停更修文又迟迟未更而不得不蹲在坑底两个月的小伙伴们表示深深歉意。感谢大家不离不弃一路陪伴到这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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