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情分上的事,梅卿便面色骤变。单说银子倒罢了,论到两个人之间的好与坏,她就立时想到连通判那只白骨似的手爬到她身上来,一寸一寸地慢慢爬过,像要从她尚且白嫩的皮肤里捏走她为数不多的青春。
    她浑身冒出鸡皮疙瘩,打了个寒噤,手上的茶也顿觉恶心,不再吃了,慢条条搁回炕桌上,“什么从前不从前的,要不是为他这几个钱,谁得功夫应付他?娘,什么日子下手?”
    老太太斜乜一眼,“不是等你这里多榨些钱?这会又来摧。”
    倚着两人商定的意思,趁这回连通判情正浓时,要他心甘情愿多掏口袋。等他有些丢手的苗头,再由老太太出面讹诈他,也算尽其用处了。
    梅卿一面舍不得银子,一面实在厌烦他,两者相较下,狠咽了口气,“成吧,只好再等等。”
    梦迢窥她这不甘不愿的神色,如见从前,心里对她又是厌,又是怜,想起来又劝,“你们这会套了他的钱,往后钱花尽了又去套谁?就你们那花钱没数的样子,多少银子够折腾的?老了呢?他日老了又找谁去?不是我爱管你们的事,自家人,碰着了,我就少不得说两句。省检一点,打算打算,哪里至于过不下去?”
    剪断的话锋重又续起来,梅卿再听不进去半句。梦迢多劝一句,她心里就更恨一分。却也知道恨不到梦迢头上去,如同当初梦迢好心撺掇她娘捡了她,心是好的,只是事情的结局不如人意。
    但梅卿仍然衔恨在心,这恨无主,便只能关在心内,日日烧着她自己。
    园内太阳也烧着,梦迢摆了午饭请娘与妹子吃过,送了她们出去。回来路上想起她娘的话,不由得替彩衣担忧起来。要是果然如她娘说的,那姓洪的不过是外头看着好,岂不是将彩衣害了?可照她娘说的话,世间皆无良配,那多少人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又作何解呢?
    这厢埋着脑袋思想不定,太阳照在她背上,将薄衫里头的毛孔射得微微刺痛,那痛太渺弱,因此难察觉,犹如文火慢煎,有些影响正是在不知不觉中深入骨髓的。
    “姑娘等一等我!”
    后头忽然叫一声,梦迢回过头去看,见是斜春扬着封信由岔道上跑来,“老太太与梅姑娘回去了?”
    “回去了。”梦迢与她并肩走着,眼落到她手中的信,“谁的信?”
    斜春将信封翻一翻,笑说:“我男人刚拿给我的,说是我们家二小姐给爷的信。姑娘说怪不怪,二小姐想起来给我们爷写信了,两个人从前在家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二小姐就是章平的二姐?”
    “嗯,二小姐是大老爷生的,近三十了,老早就出了阁,嫁的是京中太医院的院判。”
    梦迢听来好笑,“你们家也真叫人想不透,好好的长房小姐,怎么嫁了个太医?倒不是太医不好,只是我想,老太爷那样的权势,怎的不拣个手握实权或是手握兵权的大官呢?”
    斜春两面看看,挽着梦迢闲话,“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太医院院判,虽然在朝廷里说不上话,却把着宫里头制药用药买药的差使。别说宫里头,整个北京城的药铺子都与他们相干。这可是个大大的肥差。”
    “怪道了……”梦迢连连咂舌,接了那信来翻一翻,“他二姐给他写信,不知说些什么。你说,会不会是说我和他的事?”
    “这事与二小姐倒不相干,要回这信,也该老太太回。只是这样久了,家里也没回音,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踅回房内,斜春将信搁在董墨书案上。梦迢却像被那信扣了魂,两眼转来转去地离不开那信。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未尽时(六)
    按说董墨归家, 业已暮晚,天色如绮。梦迢原在窗户上发呆, 见他进了洞门, 忙丢下猫捉裙迎到廊下。身上穿着件绾色的对襟长衫,映着晚霞,尤显瑰丽。
    董墨看见她, 心登时软了半截,一身滞留的威势烟消云散, 走到廊庑底下拉她的手。双双踅进屋内, 外间在摆饭, 碗碟子磕碰得叮当响, 像檐角的铜铃, 悦耳得令人胃口大开。
    董墨因见桌上摆的两套空碗碟, 便揽住梦迢道:“不是说到时辰了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的么。”
    梦迢撇撇嘴, “今日送彩衣出阁,零零散散吃了好些点心,不饿嚜。”说完想起什么来, 忙往小书房里取来那封信递与董墨, “你家二小姐来的信, 快拆开看看, 是不是说咱们的事?”
    董墨一壁拆信一壁打趣,“哪里就急得这样?可见你一心盼着嫁给我。”说话也微微扣起眉来,他二姐一向与他没私话说, 怎的又想起来写信?
    二人坐在饭桌上, 梦迢端起碗来, 却一口不吃, 咬着牙箸紧盯着董墨的面色,只待董墨搁下信,便追着问:“怎么说的?”
    信上只字未提董墨与梦迢之事,说的是二小姐的公公病故,二小姐与其丈夫一月前扶灵还乡,因婆家祖籍开封府,回京时路过济南,不日即到,届时恐怕要滞留在济南同过中秋。
    这下梦迢彻底吃不下饭了,凳上犹如一把火烧起来,死活坐不住,忙搁下碗因问:“二小姐在济南过中秋,是要住在咱们这里么?”话音甫落,悔及真是多此一问,又说:“她那头是多少人来呢?你二姐凶不凶?多大的年纪?又是怎样的为人?”
    董墨将信递与斜春,回头端起碗,不以为意的神色,“夫妻二人带些下人,估计十来个。咱们这里园子大,在园子北面收拾出几间屋子出来给他们住,也不相扰。”
    “我倒不是怕扰。”梦迢满面急色,见他不慌不乱的,益发吊起嗓子,“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二姐八成是受了你家里的指使,趁机来查检查检我!要不你家里怎么迟迟不回信来,就是她要亲自来看,这才不必回信的。”
    “你说得也是。”董墨仍旧淡淡笑着,下巴朝她抬一抬,“吃饭。”
    梦迢哪里还吃得下,在座上拈着帕子左急右难的,感觉哪里都不对,不知从何说起。
    隔定半日,理出件顶头要紧的事情来,“不成,你二姐来,见我也住在这里,算怎么个说法?你我别说成亲,就是连媒妁之约也没有,我一个妇人家,不明不白的住在个男人家中,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我得先搬出去住啊。”
    董墨轻睇一眼,“搬去哪里?没几日就到了,难道现在外头租房子住?这会也来不及了。况且你独在外头住着,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从前还不是在小蝉花巷里独住了些日子。要不我搬到书望那里借住些时候,等你二姐他们回京了,再搬回来。”
    董墨扒了一口饭,嚼咽半晌,搁住了碗,“不要费事了,我这位二姐要是真想知道什么,都能问得出来。你就是现在搬出去,她也会知道你先前是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同?何必多此一举?”
    “那我怎么交代啊?!”
    “她若问,你尽管直说,遮遮掩掩的倒没意思。”董墨迎面笑笑,一副闲逸态度,“别急,先吃饭。”
    梦迢捧起碗,却坐立难安,暗里检算,前尘往事扑面而来,真是桩桩不妥,事事说不清。一堆烦难摆在眼前,倒不知该急哪一件好了。
    比及掌灯,董墨还有些公文未看,在案牍俯首。梦迢拉着斜春往卧房里说话,将一间屋子点得亮堂堂的,似为自己壮胆一般。
    她装了袋烟咂,蹙额托着烟杆,吐出一缕一缕的愁云惨雾,“斜春,你们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为人?素日喜好个什么?”
    斜春做着一双鞋面,手上顿了一会,笑着谈讲:“要论我们家的三位姑娘里头,就数二姑娘最娴雅端庄,她是长房嫡女嘛,大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行容举止皆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她自幼读书,通文墨,擅琴画,人倒是不凶,只是话不多,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好亲近,底下兄弟姊妹们有些惧怕她。”
    “章平也怕她?”
    “那倒没有的事。”斜春半垂的脸笑着,一针一线密密绣着半朵雍容牡丹,鹅黄的花瓣,扣着几丝金线。
    她也像董墨似的不以为意,絮絮说着:“爷从前在家都是关在屋里读书,不大与兄弟姊妹们说笑,说不上怕不怕的。姑娘也不用怕什么,还是爷方才说的那句话,二小姐真要知道什么,别说姑娘你,就是你家往上三代都能摸个清清楚楚,姑娘瞒是瞒不住的,索性别去费那个事。她来了,咱们规规矩矩的以礼相待就是。”
    梦迢沉默下去,人还未到,她先生出些无所遁形的软弱无力,像个作奸犯科的恶人,被人拿了,只等着过堂,一切挣扎在庄严的判官座下都是徒劳枉然的。
    她没奈何地吐出口烟,在浓滚滚的烟雾里低下头,“你说得不错,我问这些都是多余的话,做贼心虚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了。”
    斜春少不得宽慰她几句,然而梦迢夜里睡在床上,仍旧止不住唉声叹气。她睁着两眼,目怔怔地远望窗外的月亮。
    董墨的胸膛像广袤的地线,在熟睡中规律地起伏着。月亮浮在上头,空前浩大,庞然朝人压迫过来。在此浓浓夜中,只有她看得到,因此感到一种寂寞的慌张。
    来的到底是董墨的家人,他自然是不慌不忙的,次日仍旧往外头忙他的公务。梦迢因他的不能感同身受有些怄了气,大早起一句话没与他讲,干坐在榻上望着他洗漱吃饭。
    天渐渐从鱼肚白亮到了鸡蛋黄,梦迢由外间榻上坐到卧房榻上,难得早早起来,却在那里犯闲发闷,猫儿来拿脑袋来蹭她,她烦嫌地将它赶下去,指头只顾抠着榻上的裀垫,照着一朵茉莉花的暗纹,要开凿出个洞来藏身。
    董墨瞅了她好几眼,临出门穿着一身墨绿的袍子挨到榻上来搂她,软语相劝,“人还没来呢,你这会急也没用,早早的愁眉不展做什么?昨日晚饭就没吃几口,今日倒好,索性连早饭也不吃了。”
    梦迢将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下,坠着一只绣鞋,漫无目的得有些彷徨地在榻围下打着晃,乜了他一眼,“我哪里比你呢,好吃好睡的,横竖来的是你姐姐,不是我的姐姐。你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她看见什么不好,也不会责难你,你自然觉得不要紧。”
    董墨将胳膊圈住她的肩,歪下脸安慰,“我与我的家人是个什么情形你也知道,并没什么不忍责难的地方。只是事已至此,你我迟早要与他们相对,急也急不出办法来。不愁了,乖着吃些饭,好么?”
    说着朝帘子外唤了斜春进来吩咐,“方才那个银鱼鸡蛋鲜叫厨房再蒸一碗来,姑娘爱吃。”
    不想梦迢把脸子甩到一边去,“我吃不下,不要吃了。谁跟你似的,凡事不往心里去,好吃好睡的什么也不耽搁。”
    自相好以来,她难得这般冷言冷语尖酸刻薄,好容易这一遭,竟将董墨旧日的病气怄了出来,只觉胸闷气短,连着咳嗽了一串,声音就转得有些冷硬,胳膊也掣到膝上去,“你难道是要我吃不下睡不着你才高兴?”
    不说便罢,一说便彻底点了梦迢的火,陡然扭转头,横着眼提着唇,“好没意思的话,你吃不吃睡不睡与我什么相干,横竖我吃不吃睡不睡也与你不相干,谁叫你多嘴来管我?你自有你的事忙,难得抽个空闲出来理我一理,还白招我一通刺,我也替你亏得慌。你有事情,只管忙你的去,省得在这里大眼对小眼的彼此生气!”
    董墨不惯与人吵架,闷坐一回,见她斜眼如刀,也觉没意思。便立起身来,“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梦迢在后头把眼倏地睁圆了,望着他出去,心里想喊,到底没出声,赌气不理他。这一气,斜春端来的银鱼蒸鸡蛋,倒吃下去一碗。吃过又接着怄气。
    比及晌午,董墨惯常归家的时刻,却不见人回来。梦迢只当董墨是有意不回家,索性使了个小厮来,叫他去寻董墨传句话,“你就告诉他说,不要回家来了,省得彼此看着生气!”
    那小厮将斜春望望,斜春是过来人,在旁笑着做鞋面,气定神闲帮腔,“你只管传话去,怕什么。”
    梦迢听见,心里急了一下。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要收回来,面子上未免不好看,便冷着眼摧那小厮,“快去呀,就照我的话说,一个字也不许改。”
    本来董墨是要归家的,刚将另一省的税收理清,正要动身,走出衙来,却撞上家里来一个小厮在马车前与他贴身那小厮咕咕叽叽地议论,你推我我推你的瞅着他石蹬上下来。
    董墨走下阶来,向着二人横眉,“什么事?”
    家中现来那小厮把短褐扯一扯,低着脑袋啻啻磕磕道:“姑娘说爷也不必忙着回家了,横竖回家也是看着生气。”
    登时将董墨怄得脸色阴白,登舆坐定,阴沉了半晌,干脆也赌气不回去了,向小厮吩咐到酒楼里摆设一席,请绍慵来商榷盐场事宜。
    席上他要绍慵紧盯盐场的动静,绍慵回说孟玉自泰安州回来,虽然签订契书,盐场那头却暂无响动。
    房间里花移影转,斜光斜罩董墨半张脸,金灿灿映着他冷白的皮肤,像晴日里的雪,暖烘烘的冰人。绍慵窥着他面色,不由得带着几分小心试探,“是不是孟玉想起来后悔了?”
    董墨却摇头,“大概是与罗田意见相悖所以才耽搁了。罗田有些怕事,却无主意,最后也只好听从孟玉的话。耐心等一等,孟玉既然签了那些契,就是想清楚了,不会轻易反悔。”
    绍慵点头附和,倏地默了下来,他忙执壶为董墨筛酒,董墨这才抬起脸来,勉强带上些温和颜色,“噢、绍大人不必客气,请随意用饭。”
    “大人客气。”绍慵坐定下来笑了笑,“大人难得在外头设席请客,卑职荣幸之至啊。”
    董墨也随之没奈何地一笑,“外头清静,家里反倒闹腾起来。”
    绍慵胸中雪亮,看来是为家务烦心,便在旁陪着饮酒。
    董墨话不多,两个男人议定公务,也没什么好闲扯的,不好叫人在这里干坐着,过半个时辰就散了席。走到街上来,游人如蚁,在闷燥的太阳底下缓缓流动着。
    他心里是想着要回家去,又只怕回去撞上梦迢还在生气。虽然知道梦迢不是冲他,但两个人话赶话的气顶在一处,平白的闹个红脸,倒没意思。因此跻身人群,叫小厮在后头驱车跟着,他自己顶着烈日沿街散闷。
    擦身过去一辆马车,驾车的小厮将帘子轻掀起来,扭头朝车内道:“那不是董大人嚜,老爷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孟玉睁眼向外一瞅,见董墨挨着那些铺子漫无目的行走,尽管行如流水止如松,却仍能从他岑寂的眼底看出些寡淡的烦愁。
    看来是给梦迢怄着了,致其有家不能归。孟玉于此道上很有经验,梦迢那个性情,坏起来与她娘妹子一个样,什么难听说什么,简直字如钢刀。
    没想到她对董墨也是一个样的。他心里有些痛快,依旧阖上眼,“不去了,径直归家。”
    孟玉这厢是刚由罗田府上出来,正如董墨猜测,罗田在出盐的事情上三番犹豫,董墨才查了账,户部虽无消息下来,到底也算顶风作案。却又不忍白放着银子不赚,因此找孟玉商议了几番。
    他自犹豫不决,孟玉这头只有一句话:“董墨真查出了什么,不干也是个死,干也是死。要是他没查出来,咱们损失了一笔银子事小,失信于人事大,往后谁还跟咱们做生意?”
    罗田踟蹰着想他这话,这日总算定下了主意,邀他商榷出盐之事。然而孟玉一出罗府,面上不见神采,反而有些挫败。
    此番出盐等同于授人以柄,他很清楚,这大概是董墨做的局,或许是条死路。但他只能赌一回,也许还能在死路上挣出一条生路。街上撞见董墨,复提起他的不安来,归家便到书斋里将那张收条摸出来又再看看。
    上头陌生的字迹将是他眼前唯一的筹码,也是一场事变之后的靠山。
    不时回房用晚饭,银莲正抱着孩子在榻上玩耍。炕桌被抬到了地上,她在前头摇着个拨浪鼓勾引,孩子咯咯地笑着朝她爬。孩子的脚腕上戴着个银铃铛,清脆欢喜的响动使孟玉想到梦迢往日泉水琤琮一般的嘲弄。
    银莲从不会像她那样说话,提着唇刀,四面劈砍,将身边的人砍得流血流泪她才隐隐痛快。银莲就连同底下人说话也是轻言轻语的,生怕得罪了谁似的。
    见孟玉踅进来,她忙使奶妈将孩儿抱下去,把炕桌端上来,使一切恢复如初。又吩咐摆饭,走回来问孟玉:“你在罗大人府上用过晚饭没有?”
    孟玉摇头,仰倒在高高的榻枕上,望着藻井嘀咕,“福团都会爬了啊。”
    “抚着他还能站起来呢。”银莲笑着坐在他身边,哪里寻了把扇,悬在他脸上轻轻扇着,“你这一向忙,又往泰安州去了一趟,你去时那半月他就能站得住了,只是走不得。”
    大多时候,孟玉总在这种温柔里怀念梦迢的刻薄。他自己检算,大约是自幼吃惯了苦头的缘故,令他更面对尖刻的言语更有些自得。他在心里始终为梦迢保留着一席之地,如同保留着他落魄潦倒的过去的记忆。因此上,过了这么久,他仍未将银莲扶正。
    他不提,银莲也不张口问,每日兢兢业业相夫教子,没半句抱怨。孟玉向上望着她,良心发现似的,将她的脸温柔地抚一抚,“你昨日出门去了?”
    “嗯,到洪家吃席去了。”
    “哪个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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