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邀雨这人有个好处,对财神爷从来都很和善。她立刻换了张笑脸道:“这我可要替百姓谢谢小王爷了。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将你的善举公之于众。也好好臊臊那些氏族的脸,我倒要看看还有哪家敢不出钱!”
    刘义季懒得同檀邀雨多说,东西送到,他扭头就往外走。檀邀雨一个抬腿从案桌后站了起来,叮嘱秦忠志接着批奏疏,自己却一脸好奇地追了出去。
    “你到底来仇池干嘛?”檀邀雨不紧不慢地跟在刘义季身后,“总不能真的是来从军的吧?你皇兄给你的石头城戎事你不做,到我这救世军里做个小小的士卒?”
    刘义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有些红,不耐烦地加快了脚步道:“不关你事。”
    檀邀雨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故意严肃道:“你若不说,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替刘宋来我军中当探子的。我可是有足够的理由将他国的探子驱逐出境。”
    “谁当探子还会主动现身啊?!”刘义季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我自有我的理由,你无需多问,同你也没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也不是你说了算,”檀邀雨一把拉住刘义季的胳膊,“我看在你同你皇兄不同,又帮过我几次,所以才同意你留在行者楼。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欺负我师公疼惜小辈,就让他帮你撑腰。”
    “跟苍梧尊者也没关系!”刘义季甩了几下也甩不掉邀雨的手,只好认命般道:“我……我是因为潋滟才来的。”
    檀邀雨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叫为了潋滟才来的?”
    刘义季此时垂下头,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却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潋滟说……我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只会做个尸位素餐的王爷。我要证明给她看,哪怕是从最小的士卒做起,我也能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檀邀雨愣了半晌,才说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你……你难道是喜欢潋滟师姐?”
    刘义季年少,被邀雨道破心事,除了脸红着把头扭到一边,别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了。
    檀邀雨咽了口口水,满脸不解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师姐可是比我还不像个活人啊……你没看见她那漫山遍野的虫子吗?”
    刘义季显然听不得别人说潋滟的不是,脸一沉恼道:“你再污蔑她,就将我的家当还来!”
    吃到嘴里的,檀邀雨怎么可能吐出来,她忙缓和了态度道:“好好好,你想向心上人证明自己,这无可厚非。可我却不能让你继续呆在前线冲锋。否则你若是有个闪失,是会连累到我的家人的。你不如就先跟着鹿蜀,去学学种地吧。民以食为天,想有所作为,也不一定非要靠从军。”
    见刘义季还要反对,檀邀雨立刻堵死话头道:“你若不同意,我就送你回行者楼,你接着做你的王爷去。”
    刘义季想了想,当初苍梧尊者虽然因姜坤行者说情,才同意带上他,可若檀邀雨坚持,他也不可能在仇池留下。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下来。
    第六百九十一章 、灵魂还是肉体
    拓跋焘此前是做足了准备要同吐谷浑联手攻打仇池的。
    虽然他内心不想承认,可他也清楚,檀邀雨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称帝了。
    所以他迟迟不召见王谢二人,就是在暗中联络吐谷浑出兵。
    只要王谢二人在北魏的朝堂上说出称帝的话,哪怕只是表露出檀邀雨称帝的意图,拓跋焘都会立刻以盗国之罪讨伐仇池。
    然而谁也没想到,檀邀雨居然就这么放手了。让拓跋焘精心准备的铁拳无处可落。
    拓跋焘自然不会甘心,所以吐谷浑很快便收到了崔浩代魏皇写来的书函,信中要求吐谷浑想方设法在两个月内与仇池产生冲突,否则结盟无望。
    吐谷浑国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将赫连定献上去的功劳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带过去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私下去见赫连定时,本来被药物折磨到神智不清的赫连定,突然对着他冷笑道:“你以为拜火教的人是在帮你吗?你也会同我一样,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场……”
    吐谷浑国主对拜火教并不陌生,因为拜火教原本就是途径吐谷浑流入中原的。国中也有不少民众信奉该教。
    然而拜火教的左护法毫无征兆地到来,还是让吐谷浑国主心生警惕。特别是他还带来了夏皇赫连定。
    按左护法所言,当初赫连定被北魏擒获,是拜火教主将他从北魏大军中救出。然而赫连定伤势太重,且夏朝已经气数殆尽,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拜火教愿意将赫连定交给吐谷浑国主,以赫连定做为礼物,同北魏交好结盟,以求共同瓜分仇池。
    对于这种提议,吐谷浑国主并非毫不怀疑。他虽然被神山山脉隔绝在中原西侧,但对于拜火教在夏朝的行径还是有所耳闻的。
    然而他对仇池土地的渴望,还是让他无视了对拜火教的猜忌。
    吐谷浑的流民经常会偷偷翻越山脉,从仇池偷盗抢掠粮食。虽然很快就会被仇池人赶走,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在国中越传越广。
    仇池有盐,有吃不完的酒肉,有各种新奇古怪的东西。商队的马车整年进出,从不中断,只要是这世间有的东西,无论是南海的蛟珠还是柔然的狼皮,你都能在仇池找到。
    最让吐谷浑人神往的,是仇池神奇的土地。同样贫瘠的山地,仇池的土地却能种出粮食!足够所有人吃的粮食!
    据说仇池的土地会自己吐水,灌溉种子。同样的种子,在仇池的土地里种下去,收成也是别处的两倍!
    仇池的土地如金子般珍贵,只要拥有了仇池神奇的土地,吐谷浑的人就再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了。
    所以尽管对拜火教有所怀疑,吐谷浑国主依旧按照左护法所言,将赫连定秘密押送到平城,献给魏皇,并表明了想要结盟的意图。
    可谁曾想,魏皇明明已经表示,会同他们一道攻打仇池。转眼不过几日的功夫,又出尔反尔!还写信要吐谷浑先行向仇池挑起事端。
    吐谷浑国主恼怒不已,仇池这几年的脱胎换骨,都是拜仙姬所赐。单靠吐谷浑自己,怎么敢招惹仇池?
    果然中原人都太过狡诈!
    经此一事,无论左护法再怎么口若悬河,吐谷浑国主都对于北魏的要求直接置之不理。
    反正对吐谷浑国主来说,最差的状况也只是继续守在神山西麓,总比给北魏当替死鬼强。
    于是北魏的书函很快被转呈到了阿胡拉的面前。这位拜火教主自从上次与檀邀雨和苍梧尊者连续交手后,元气大伤。
    若是放在以往,他怎么会在乎,不过是吸收一个儿子还是两个儿子的问题。
    可此时他的补药人无一存活,他虽闭关了足足一年,不仅功力恢复有限,煞气蛊的反噬更是折磨得他整日无法安眠。
    煞气蛊畏寒,需要不停吸食含有煞气的血液,用煞气的热量取暖。没有了足够的煞气,仅剩的煞气蛊也完全得不到满足,只能靠啃食更多阿胡拉的血肉来获取能量。
    幸好九熹带人捉回了被行者楼藏匿起来的红龙。
    虽说红龙那时的功力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又因吸收过行者楼的剑气,无法被阿胡拉吸收。可是红龙仅剩的煞气还是可以帮阿胡拉养着煞气蛊,以此减轻蛊虫的反噬的。
    然而阿胡拉又不满足于此。当他发现红龙其实很有练武天赋时,便干脆将红龙关了起来。亲自教导他修习煞气,为自己繁殖更多蛊虫。
    红龙从出生的那一天算起,就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来自父母应有的关爱。
    然而此时,为了能让他的煞气快速成型,他那曾经高高在上的教主父亲,不辞辛苦地每日都来监督他练功。
    若不是他还被关在生铁铸成的牢笼里,他差点就要被这“父子情深”感动了。
    然而讽刺的是,尽管他心里清楚,自己只不过是煞气蛊的罐子、食粮、繁殖场,可他依旧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练功的迫切感。依旧会因为阿胡拉对他满意地点下头而欣喜不已。
    然而今天,父亲似乎与以往不同。阿胡拉走进囚室时,阴鸷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他检查过红龙的煞气后,并没有露出丝毫的喜色,反倒带着怒气道:“太慢了!”
    红龙不明所以,他的煞气明明进步了许多。可还不等他发问,就听阿胡拉接着怒道:“你这样修炼下去,本尊要等到何时才能养成足够多的煞气蛊,去杀了行者楼的所有人!”
    红龙一听说是行者楼,就猜测是不是檀邀雨又做了什么,可阿胡拉显然没打算听红龙发问,直接抓起红龙的手臂,割开一条尺长的口子,将足足两倍的蛊虫又释放到红龙身上。
    蛊虫一嗅到血味儿,便疯狂地吸食。红龙只觉得自己身体像是要被抽干了一般,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
    阿胡拉见状,捏着红龙的下巴给他喂了一粒药。收回蛊虫后,又冷冷道:“别偷懒,赶紧起来练功。你若是连蛊虫都养不好,那本尊便留你无用了!”
    红龙的身子颤了颤,他垂着头,似是发问,又似自言自语道:“除了做你个药人,除了养蛊,你可曾有一日把我当做是你的儿子?”
    阿胡拉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若不是本尊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有献身给真神的机会?”
    红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他嗤笑起来,似乎在笑阿胡拉,又似乎在笑自己,“中原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副皮囊,还给教主您也无所谓。不过幸好,我的灵魂不是您给的……”
    红龙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袖口,随即沉默了下去。
    第六百九十二章 、我灭了他
    檀邀雨收到吐谷浑的国书时脸色变了又变,幸好秦忠志拼命给她使眼色,檀邀雨才硬是把火气咽了下去。
    吐谷浑的使节还极其没有眼力见儿地提醒了一句,“外臣会在仇池等候仙姬娘娘准备妥当。外臣会为仙姬带路前往吐谷浑火神山。”
    秦忠志生怕这使节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小命不保,连忙给崔勇使眼色。
    崔勇立刻上前,自来熟似的一把揽住使者的肩膀,朗声大笑道:“使节不辞辛苦,翻山而来,就让崔某落尽地主之谊,带使节四处转转。”说完就硬扳着吐谷浑使节的肩膀往重骑兵营去了。
    檀邀雨见外人走了,才气不打一处来地将吐谷浑的国书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真当本宫不称帝是怕他吐谷浑不成!居然还敢到本宫这儿来叫板?!这两年他们吐谷浑几次骚扰边境的村落,本宫念在他们没有伤人才睁一眼闭一眼,他们居然还真以为我仇池怕了他?!秦忠志,去,直接点兵,本宫今日就去灭了这个夜郎自大的家伙!”
    檀邀雨显然是气狠了。。秦忠志却依旧悠闲悠哉地劝道:“女郎您这是拓跋焘上身了?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要出兵。”
    秦忠志跟着檀邀雨的日子久了,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气。只要是拿檀邀雨瞧不上的人与她作比,她便会立刻冷静下来。
    果然,檀邀雨一听这话,火气顿时小了不少。可依旧气鼓鼓地指着地上的国书道:“他吐谷浑当我是什么人?郎中?采药人?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云道生上前将地上的国书捡了起来,又放回檀邀雨的案桌上。他本着慈悲的心劝道:“为人父母,必为子孙计长远。况且还是吐谷浑国主的长子。若不是为了救他的儿子,我相信吐谷浑国主是不会开这个口来请师姐的。”
    “他这哪里是请人?”檀邀雨用手指戳着国书,“若是要请医者,我可以让祝融过去瞧瞧。若是缺什么药材,但凡他列得出来的,仇池就没有找不到的。可他居然听信巫蛊,非要我亲自去那什么火神山的山口里摘什么银剑菊给他儿子做药引子!他那巫医如此厉害,怎么不自己下去摘?!”
    秦忠志此时也微微蹙眉,推测道:“此事怕是另有蹊跷。此前女郎虽从乡民口中描述,猜测北魏曾派人前往吐谷浑,可终究也没有实证。如今女郎放弃称帝,北魏即便想出兵,一时也找不到借口。某倒是担心,这怕不是吐谷浑替北魏出兵找的借口?”
    檀邀雨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更生气,“十有八九是如此。不然吐谷浑哪儿来的底气威胁我?只可怜了他那儿子。他若是好言好语相求,有行者楼的医术,还怕治不好?如今我便是有法子,也不会管他儿子死活。”
    苍梧尊者一直默默旁听,此时却开口道:“恐怕不只是威胁那么简单。老朽年轻时曾到过那火神山。那山口不仅十分陡峭难以攀爬,山口中更是常年有熔岩翻滚,炙热难当。最头疼的是山口附近常有瘴气喷涌,闻了的人,轻者昏迷,重者丧命。以小丫头的体质,怕是还没下到山口就被毒死了。”
    檀邀雨的弱点便是毒。若真如苍梧尊者所言,那这便不只是为了挑起战事,而是为了置她于死地。
    檀邀雨皱皱眉,“这不像是拓跋焘的作风。他便是要杀我,也会选择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较量。怕是另有人在背后怂恿吐谷浑国主。”
    旁听的杜闻则出声道:“且不论这主意究竟是谁出的,仙姬决不能有闪失。即便北魏因此兴兵,我们也不能送仙姬去冒险。若是仙姬不在了,仇池便真的国将不国了。”
    苍梧尊者摆手,“此事何难,”他对旁边的姜坤道:“你带着还留在武都的行者们去助小丫头一臂之力吧。有你的寒钟暮鼓在,隔绝下瘴气应当不是问题。”
    秦忠志依旧不放心道:“即便能隔绝瘴气,那山口又要如何下得?女郎如今没有内力,靠绳索攀岩而下怕是会被热气灼伤了。”
    苍梧尊者带着孩童般的不满,撇嘴道:“难不成我们行者楼就只有坤小子还能用内力?放心吧,乾小子带了口信,他已经离开北魏,在赶往仇池的路上了。”
    檀邀雨没想到自己师父也赶来了,见云道生露出忧色,忙前抢先问道:“我师父来仇池,那小师叔怎么办?没人保护他真的可以吗?”
    姜坤此时终于开口道:“静轮天宫快要修好了。虽然宋帝北伐失利后,魏皇便已经派人开始筹备,可却一直因北魏国库空虚而修一阵停一阵。去年魏皇支了一大笔金银,这才让静轮天宫得以完成。小师弟到时便能搬出皇宫。只要不在宫中,他想自保还不是难事。”
    檀邀雨原以为没希望的事儿,师公两三下就给解决了。檀邀雨也顾不上生气了,对着苍梧尊者甜笑道:“还是师公疼我。”
    苍梧尊者也跟着笑:“这是自然,师公还等着看你改变天道的那天呢。”
    邀雨闻言略迟疑了一瞬,随后才点头“嗯”了一声。
    姜坤此前也给邀雨来过信,告诉她天道并没有因为她的所做所为而改变。可那又如何?檀邀雨自己问心无愧,至于其他,便静候花开吧。
    有师父保驾护航,檀邀雨很快便派人回复吐谷浑,自己同意亲自前往火神山取药,但是前提条件是,如果她成功取得药引,吐谷浑必须与仇池缔结同盟之约。
    左护法得知檀邀雨答应了吐谷浑的请求后,便开始惴惴不安。
    这是他同教主商量后想出来的法子,想以此试探檀邀雨如今究竟功力如何。
    为了能让吐谷浑国主就范,左护法偷偷给王子下毒,还收买了巫医。吐谷浑国主救子心切,就当真信了巫医的话。
    然而教主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即便教主同苍梧老儿拼得两败俱伤,可行者楼还有一个檀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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