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海川反应过来时,手里的馒头只剩下最后一口。
    “唔?绿银森泥也想次?”
    郑海川两个腮帮鼓囊囊的,问的话含混到只有他自己能听懂。
    祁聿倒是猜出了一点,但他不说话,就等着看郑海川打算做什么。
    郑海川倒也没辜负他的期待。三下五除二地将手里最后的一点馒头塞进嘴里,接着就从蒸格里又拿出一块馒头,掰开,放菜,加肉。
    这回郑海川往里塞的鳕鱼条比他自己还多了一倍,直到快压不下了,才住手把所有馅儿用馒头片合在了一块儿。
    “律医生,你也吃!”
    郑海川还以为自己的媳妇儿也馋这个,便殷勤地包好了,巴巴地递到祁聿面前。
    “你一会儿还要上一整天班呢,多吃点!”
    祁聿:“……”
    他是要上一整天班,但倒也不是一天只吃一顿。
    但对上青年傻乎乎又满含热切的目光,祁聿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放下了略显斯文的筷子,接住了这无比扎实的夹心馒头。
    学着郑海川的动作咬下一口,祁聿忽然想起上回和成子俊还有他新交的女友吃饭时的场景。
    娇滴滴的小姑娘刚做了个花里胡哨的美甲,指着菜单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想吃那个。成子俊大方地一律挥手埋单,女孩儿高兴了,便捏了块蛋糕喂进成子俊嘴里,成子俊瞬间就美滋滋的一副要上天的讨打样。
    祁聿瞥了眼郑海川那双又大又粗糙的手。
    此时手的主人已经开始勤快地收拾起桌上的空盘,还有空替一旁的小侄儿擦擦嘴,让他吃慢些。
    祁聿忽然明白了那时候他为什么觉得成子俊那样讨打。
    彼时他孤身一人,虽然每天都在医院忙碌,下班也有各种事情让生活看似充实丰富,但实际上他生活在被自己划分出来的真空地带中。
    别人进不来,他也不想出去。
    那时候的他对过去没有留念,对未来也没有想法。不像现在,就这么一块他以前都瞧不上的馒头夹肉,都能吃出让人余香满口,回味无穷的感觉来。
    “晚上想吃什么?”
    一口一口消灭完新晋男朋友投喂的爱心早餐后,祁聿拿出湿巾擦净嘴和手,问向郑海川。
    郑海川愣了一下,他以前都是临到晚上饭点才会临时想吃什么的,日子过得随意得很。但如今有了对象,郑海川提醒自己不能过得像以前那么糙了,得多注意点。
    他现在可不止一个娃要照顾。
    还要照顾好媳妇儿呢!
    “律医生想吃什么?”于是郑海川连忙反问。
    说实话,祁聿现在吃得有些撑了,并没有对晚上进食的渴望。但这并不影响他谈恋爱。
    “我想吃什么,你都给我做吗?”
    他掀起眼皮,不疾不徐地看向餐桌前围着围裙一副贤惠模样的健壮青年。
    “啊……可、可以啊。”
    郑海川不知道怎么的,被男人看得有些紧张。
    郑海川以前也被祁聿这么盯着看过,但却从来没有现在这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变了,郑海川只要一想到面前盯他的人是他对象,是喜欢亲他,想跟他过日子,还、还想跟他上床睡觉的人,他手就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郑海川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
    “律医生你想吃什么,我今晚下班去菜市场买来做。”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抹布擦桌子。
    “好。”
    祁聿勾起嘴角,就这么撑着下巴看郑海川做家务。
    “不用买。”他语气依旧如往日般清淡,但却夹杂着一丝夏日的热气。
    “你回家给我做就行。”
    第79章 小心心
    郑海川这天去工地上工,效率格外的高。
    他们做点工其实每天工时是固定的,到点才能下班。但有的熟工做事利索,如果跟工头监工关系又不错的话,能把划定区域的活儿提前做完,早一点走也没人会说什么。
    工地上大家都是卖力气卖汗水,做多做少一览无余,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像一些老油子还会保留体力磨磨洋工,需要监工随时巡查督促着,但像郑海川这种年轻又踏实的工人偶尔早退一次,工头一般也不会说什么,更何况是在超额完成任务的前提下。
    “我说大川,你今儿个是打鸡血了吗?”
    和郑海川在同一个工班的钢筋工老田抹了一把额头上直淌不停的汗,忍不住问向不远处的人。
    今天他和郑海川一起绑这片梁柱,他这头才搞了一半,抬头一看,这小伙子竟然都要扎完封顶了!老田自认自己干活也没怎么划水,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年纪大了速度才比不上年轻人。
    “啊?嘿嘿,还成吧!”郑海川站在脚手架上,闻言乐呵呵地冲老田咧开一口大白牙,“就今天精神好,早点绑完早点下班嘛。”
    “下班干啥,有约会蛮?”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也从旁支出一颗脑袋,打趣道,“大川难不成有情况了?我瞧着是有点红光满面哟。”
    那是架子工李全,之前因为摔断腿而被郑海川帮着送进医院做了手术。如今手术过去已经几个月,伤腿已经愈合,他也在前几天恢复了上工。
    事实上医生还是建议李全再修养一阵子。但李全闲不住,家里又有老婆孩子要养,感觉自己能干活便回来了。工地上一直挺缺人,倒也不会把人拒之门外,但给的钱却比之前要少一些。毕竟李全现在这个状况,也不敢给他太大的工作量。
    虽然工资变少,李全还是答应了。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李全对于钱这东西比以前看淡了不少。用他的话来说,“挣钱得有命花才行。要是人都没了,钱拿来便宜谁?老子可舍不得把婆娘娃儿送给别的男人养!”
    这话得到了大多数有家室的工友的认同。
    郑海川本来体会不深,但在经历过自己被打的事之后,也心有戚戚。而现在,他更是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可是有媳妇儿的人了!
    自己要是没了,禾苗儿还能让大哥带,可律医生……律医生咋办?
    郑海川想起村子里那些改嫁的女人。为了养活儿女,那些寡妇很多都没得挑,有人看得上就点上鞭炮嫁进另一家,换个当家的依旧能把日子过下去。
    郑海川只要一想到祁聿会进别人家门,去亲别的人,会跟除了他以外的人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他就怎么也不得劲。
    现在的郑海川还不知道这叫做独占欲。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律医生那样好,可这种好他又舍不得让别人看见。
    总之郑海川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
    他要努力挣钱,但也不会拼命。
    他要长命百岁呢!
    这样才能跟律医生长长久久。
    此时日头西晒,距离正常下班还有一个多点。
    放在以往,郑海川不会去计算自己完成了多少工量,只会继续闷头干到下班为止。可今天他心里还惦记着其他事,动作利索地做完应有的平米重量之后,他就不打算继续了。
    郑海川一边从脚手架往下爬,一边回李全刚才的话:“全哥,我就是早点回去煮饭。”
    约、约会什么的……郑海川没经历过。
    不过他想,做饭应该不算约会吧?
    *
    另一边,白班的祁聿难得在还未下班时频繁拿起手机瞧。
    都说谈恋爱的人会很腻歪,时时刻刻离不了对方,祁聿也见识过周围不少有对象的男男女女成天捧着手机痴笑。他以往对这种现象都十分嗤之以鼻,但轮到自己了,却因为一整天都没收到一条新信息而黑了脸。
    祁聿心里明白郑海川在工地上不方便随时看手机,但再怎么说那憨子也有休息和吃饭的时候吧?
    都不知道和他联系下?
    他们俩有那么没话说么?
    祁聿沉着面色盯住微信的聊天界面,发现他和郑海川上一回的对话还是他错发了定位。
    上上回,还是在处理被打事件笔录时他叮嘱郑海川该说不该说的内容。
    好像……的确他们两个人在网络上的对话有点少。
    祁聿本身并不是个沉溺网络世界的人,他的微信除了工作群,常年也就只有成子俊会时不时给他发些有的没的。
    而郑海川则是不爱隔着屏幕和人打交道,他更喜欢面对面的说话交流,简单又直接。隔了一层数据网络让他感觉就跟蒙了层黑布没啥区别,他笨,也不知道对面人是好是坏,说的是真是假,还是见了真人最能分辨。
    这就导致两个人明明是先在线上邂逅,后面的一系列接触却是脸对脸,人对人。如若不是这样,祁聿追郑海川的路,怕还要曲折上九曲十八弯。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祁聿此时却不想讲理。
    他现在不需要其他,就想收到郑海川十个八个信息关心问候。最好那憨子能主动报备现在在哪在做些什么,好过他每次都要去翻他视频和录播。
    是了。
    那憨子拍视频都有时间,没时间给他发消息吗?
    生平头一次陷入恋爱脑的祁医生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
    他冷脸戳开视频平台,发现自己特别关注的人竟然在刚刚开了直播。
    祁聿“呵”了一声。
    他瞪向杵在屏幕上的大脸,心想,自己早晚要被这憨子给气死。
    “大家好啊,今天提早下班了,带你们逛逛菜市场!”
    “这个点还早,菜市场里好东西应该还有的剩,来来来,大川教你们选肉选菜。”
    青年穿着工地上的马褂背心,脸蛋和裸露出来的胳膊都被烈日晒得红彤彤的。此刻他行走在路上,凑在镜头前念着弹幕,“‘拧钢筋的还会做饭?’这位观众你肯定是新粉,谢谢关注哈。大川我以前可做过厨师学徒的,差点就去做厨子了哩,做饭那是小问题。”
    “不信的话一会儿拍给你们看,今天做几道大菜,给你们看看我的本事!”
    “‘大川哥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今天这么高兴,还做大菜?’”
    他又念了一条新留言,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颊,“我高兴得这么明显吗?”说着又自顾自笑起来,“嘿嘿,算是吧,是喜事。”
    “不是发工资了。”
    “没有,赔的钱还没到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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